黄履背着手,神色平静的看着应大娘子,实则心底暗自防备,在等着一些人跳出来。
除了章惇的侍卫,他只身前来。
他既然来了,自然是做足了准备,就等着有人跳出来了。
应家人突然出现在京城,不是即时发生的,显然有人图谋已久,早早的就送上京了。
他们的目的,除了抹黑朝廷,阻碍‘绍圣新政’,还藏着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谋算?
那个工部郎中中年人,没有得到场外暗示,不敢吭声。
他是这里的小头头,他不说话,其他人就更慑于黄履的威严,不敢乱动。
应家大娘子只能跪趴在地上哭天抢地,仿佛一个字说不出来。
其他应家人好像刚反应过来,纷纷大声哭嚎起来。
黄履眼神里寒芒一闪,见确实没人跳出来,便淡淡道:“本官不日就会南下,你们要是有什么证据,就送到御史台。没有其他事情,就不要在大街上哭哭啼啼,为难开封府的衙役了。”
说着,黄履就慢慢转身。
他转的很慢,好像故意给什么人机会。
一个茶楼的阴暗角落,文及甫盯着转身的黄履,神情变幻,眼神闪烁,挣扎。
他很想再推一把,但又内心胆怯,顾虑重重。
而今不是先帝朝,先帝会‘顾全大局’,对于朝廷重臣极其尊重,是以,有司马光等人在前面与王安石死磕,他们这些底下人做事,就无所顾忌了。不会死,不会丢官,更不会连累亲族。
而今,‘旧党’没人顾及,‘新党’正在疯狂报复。别说他小小的文及甫了,就是他老子文彦博,敢在‘新政’上唱反调,那也是顷刻间身败,家亡,牵累亲族无数!
与文及甫想法类似的人有不少,在各处眼见着黄履要走,是蠢蠢欲动,想要借机发难。
可是,黄履的动作很慢,那些禁军手握刀柄,虎视眈眈。
没人出头。
黄履心里冷笑:这帮人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他真的就转身走了。
他带来的,章惇的侍卫,跟着他离开。
应家人哭喊声陡然小了很多,抬起头,泪眼婆娑,不少人面露茫茫,看向一路令他们来的那几个人。
那原本的工部郎中的中年人,目送着黄履的背影,神情渐渐凝重。
黄履的突然干预,打了他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同时,他还担心,黄履记恨上他,回头就搞清算!
这会儿,他心里是忐忑不安,难以镇定,见着应家一群人看向他,强自镇定,微笑着道:“既然黄中丞这么说,那自然是要信得。我安排你们住在鸿胪寺,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多谢多谢……”
应家一群人,感恩戴德,不少人甚至磕头。
应冠在世的时候,应家这一支自然是风光无限。可应冠被下狱后,应家内部就对应冠这一支的家产展开了争夺,等应冠一死,就彻底没了遮掩。
应冠这一支的应家,其实是被赶出洪州府的,相当的落魄。
应家人打着帆,哭哭啼啼的转向鸿胪寺方向。
那几个领头的对视着,三三两两的悄然离开。
本来热闹的大街,似乎一下子变得冷清了。
那些围观的人,走的更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承还站在文峰成背后,他已经看不到文及甫了,心头安定了一些。
他表面上是笑呵呵,心里是七上八下。
他怎么也想不到,文及甫会涉入这件事里。虽然可以解释,文及甫出现在这里,只是一种巧合,或者就是如大多数人一样,是来‘看热闹’的。但韩承还是能够清晰的判断,文及甫,在这件事上,深深的参与了其中!
文峰成倒是没有察觉到那么多,见人都散了,心里松口气,道:“看来,朝廷还算克制,没有硬来。”
文峰成一直在担忧,朝廷借机扩大事态,更加深入的插手江南西路。
不过,从现在看来,朝廷还是相当克制的。
韩承连忙收敛心神,道:“不过,那黄中丞说,他要亲自去江南西路,前面已经有一个林相公了。朝廷对江南西路,是在不断发力,可能要天翻地覆了。”
文峰成想起了政事堂,为江南西路准备的那一堆堆政策公文,还没有下发,正在等待时机。
这些公文一旦发出去,江南西路只要稍微执行,就可能引起巨大波澜!
文峰成又看了一会儿,见人散了差不多了,一些暗地里也是开门关门,他没兴趣多管多问,直接转身,准备回政事堂,道:“最近事情太多,我估计也不太能回去了,府里就麻烦了。”
韩承跟在他的身后,准备下楼梯,忽然间道:“衙内,近来的事情确实不少,关于‘大赦’,官家的旨意什么时候下?”
关于大赦,其实朝廷大议上已经通过了,诏书也已经拟定好了,却迟迟没有出宫。
文峰成倒是知道,摇了摇头,轻叹道:“有人借机,要求将皇城司里关押的人转到刑部大牢,引起了李相公不满,刻意压着,不给放出来。”
皇城司里关押的人,大部分是‘前朝’,也就是高太后垂帘听政时候的各级官员,包括一些大人物,如曾经的中书侍郎范纯仁。
这要从皇城司里将人弄出来,目的就不那么单纯了。
韩承心思通透,转眼间就明白,也清楚李清臣为什么生气,压着这道大赦诏书不肯放出来了。
文峰成刚到一楼,转向韩承,道:“你有什么人需要赦免?”
韩承连忙道:“就是一个朋友,犯的错不大,在赦免名单中。”
文峰成就不在意了,道:“我现在回宫了,你自己小心些。我听说,大相公明天要去开封府坐镇,听取开封府分地事宜,估计,开封府又要不平静了。”
‘开封府试点’已经两年,朝廷上下动用了无数人力与心力,其中不止有大笔钱粮砸进去,甚至还有军队的一度弹压,这才让一个小小的‘府’的试点,得以快速推进,两年时间,勉强进行到了‘分地’阶段。
韩承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朝廷的动作是一个又一个,从来没听过。
这‘开封府试点’要是真的分地了,朝野必然又要是一番热闹。
‘怎么就没个太平呢……’
韩承心里叹气,想起了两年前。
高太后垂帘听政,天下清平无事,俨然有仁宗皇帝时候的模样。
令人称道,令人怀念。
仿佛,还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