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云间月诊治过,确定身上只有一点皮外伤,和眼睛里落了灰外,并无别的伤。
云司离不信,抓着太医纠缠半响。太医无法,只好开了些安神的药,这才得以离开。
等云间月歇下后,云司离出来见皇帝还在,不由愣了一下。
他上前请礼,心里思绪繁杂:“父皇。”
皇帝站在窗前,正在看院子里那株杏花,闻声,回头来看了云司离一眼:“她睡下了?”
“一直喊眼睛疼,这会儿喊累了,刚睡着。”云司离垂着眼,道,“父皇放心,这里一切有儿臣在,不会出事。”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云司离在想什么,皇帝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窗棂上,也没看云司离一眼,淡淡道:“你这是在怪朕?”
云司离双眸沉了沉,语气里依旧带着恭敬:“儿臣不敢。”
好歹也是自出生起就是太子,云司离心机城府或许比不上皇帝,至少也能做到不显山,不露水。心里纵然对皇帝在不满,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皇帝却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若非不敬,只怕你骂朕的声音都要从心底飞出来!”
云司离还弓着身,手掌相贴,作揖:“父皇,您先是君,才是父。儿臣心里清楚父皇有父皇的难处,自是不敢,也不会怪罪父皇。”
失望太多次,哪里还奢求他像个父亲?
云司离其实很少想起先皇后,但每次想起她来,难免替她不值。
此刻殿里并无其他人在,只有皇帝和云司离俩父子。
殿中难得没有点香,香炉里空空荡荡的,宫人们守在外面不敢进来打扰,外头倒是有些虫鸣鸟叫,就连风吹杏花树梢发出的沙沙声都听得见。
有了外面的“喧嚣”做对比,一时才显得殿中异常安静,连掉根针在地上的动静都听得见。
皇帝转过身来,静静望了云司离一眼:“朕时常同你说,身在高位,就不能有旁的想法,七情六欲都要舍弃。你是太子,朕百年后,你是要做天子的人,这样优柔寡断可不好。”
云司离只是默默听,并不否认。
等皇帝说完,他再次恭敬地请礼,垂下眼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一听这回答,皇帝就知道自己的话,云司离一丝一毫也没听见去。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你还是在怪朕。”
云司离眼皮都不抬,一作揖又要说“儿臣不敢”。
皇帝最不耐烦就是听他这句话,不耐烦一甩袖,打断他后面的话,叫何公公叫来,仔细叮嘱:“重华宫这么几个人,如何伺候得好六公主?你亲自从去承乾宫挑几个手脚麻利的人来伺候六公主!”
要说重华宫人少也不是今日才少的,以前不见皇帝关心这些,今日倒是忽然提起来了。
何公公心里有数,拿余光觑了眼太子的脸色,领命道:“奴才遵旨。”
皇帝深深云司离了一眼,拂袖离去:“回宫!”
云司离不急不缓地转身,请礼道:“恭送父皇。”
何公公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皇帝迫于无奈,不得不将此事深究下去,消息一时没有遮拦,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皇城的大街小巷。
宋老夫人听说后,着急得不行,急急忙忙地唤来邱妈妈,换上朝服就要请旨入宫。
还未走出桐花院,就被宋老将军拦住了。
“你一个老东西,跟着裹什么乱?”宋老将军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把老夫人送回去。”
邱妈妈看了眼满脸怒火的宋老夫人,有些犹豫。
宋老夫人气得想撸袖子和老将军打一架:“你才是老东西跟着裹乱!相思都差点叫人害死,我请旨入宫看看她怎么了?!”
宋老将军懒得同她多说,推着她肩膀把人按回去:“差点就是还没死,一把年纪了少折腾。宫里是什么地方,且是你说去就去的?”
宋老夫人气得不行,嚷嚷道:“老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已经是送走了两个孩子,你难道还要叫我再送一个吗?”
她是真生气了,双眼通红,死死瞪着宋老将军,倔强得不行。
提起往事,宋老将军心里难免一梗。
但他半点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依旧是个比老夫人还要倔强的老混蛋:“说不准入宫就是不准入宫,谁管你同不同意?”
说罢强硬地将老夫人锁在屋里,任由她着急得跳脚,就是不许下人将她放出来。
处理好宋老夫人,宋老将军就叫人去将李淑兰请来。
养了几个月,李淑兰身上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她刚同娘家的妹妹说完话,将人送走,宋老将军那边就来了人。
她连忙收拾一下,匆匆过去,还未请安就听他道:“你替宋府入宫一趟,让宋恒陪你去。”
李淑兰一听说入宫,就知道是为了云间月的事情。
她沉吟片刻,还是将方才娘家妹妹同她说的事情仔细同宋老将军说了:“淑静说当时她同沈家的小姐看见凤仪宫伺候四公主的宫女和杏林居的小太监说了些话,大意对六公主图谋不轨……祖父,此事会不会同凤仪宫有关?”
听了李淑兰的复述,宋老将军脸上半点惊讶也没有,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李淑兰只看了一眼,心底就泛起一阵疑惑。
她忽然想起送走李淑静时,自家妹妹说的那句话:“姐姐,我觉得这事儿恐怕不止那么简单。所以今日在宫里,没敢将这些说出来。”
当时李淑兰没多想,如今看宋老将军的脸色,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这些事情皇上自会叫人去查,同你我无关。”宋老将军面容肃杀,语气冷静,“你只管入宫探望六公主便是。”
这下李淑兰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
她没再多问,回自己院里洗漱一后,等宋恒下朝归来,便同他一起入宫。
一路被领到重华宫,却是连云间月的面都没见着,接待的他们的人成了云司离。
而他们刚刚入宫,消息就传到了承乾宫。
皇帝正在批折子,闻言笔尖一顿,惊讶道:“只有宋恒同他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