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寺庙理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马车在山脚,还得走一段下山的路。
燕归辞跟在容遇后面,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是因为天黑的关系,白日里热热闹闹的地方,瞬间就变得冷清起来,山路上除了他们更是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偶尔会窜过一两只松鼠,许是山上太热闹的关系,那些松鼠也不怕人,抱着松果吱吱叫两声,像是打招呼。
燕归辞正想得出神,忽听前头容遇道:“可有什么头绪?”
话音落下好一阵,燕归辞才有所反应。
她抬起头,眼神依旧无光,眸子却往两边转了一下,才缓缓摇头:“不曾有……我打算明日去方家村看看。”
方家村就是方民安出生的村子。
容遇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之后两人之间有陷入了沉默。
路上有些黑,小沙弥给的灯笼,根本就照不清路,再加上山路根本就不好走,燕归辞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生怕不小心就栽了跟斗,连累前面的人。
但这样实在是太慢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与容遇将距离拉远了。
燕归辞张了张嘴,想叫前头的人走慢些,可又看不清那人在哪儿,只好下意识加快脚步去追赶,但就在这时一只松鼠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
燕归辞吓了一跳,一颗心卡在喉咙口都还没叫出来,脚下就是一滑,眼看就要一屁股就要跌坐下去了,手臂被人一把拉住了。
“天黑路滑,师妹可得小心脚下才是。”
头顶传来容遇的声音,那声音好似带着什么魔力一般,直接穿进燕归辞耳里,被他抓着的地方直接麻了。
她耳朵动了动,就着这个姿势抬起头错愕地看了容遇一眼。
容遇被她看得莫名其妙:“这样瞧着我做什么,摔傻了?”
燕归辞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抬了抬手,让灯笼将周围的景色照得更明亮一下。
谁知容遇却好似误会了她的意思一般,直接将灯笼从她手中接过来,更是抓着她的手,护着她往山下走。
燕归辞:“……”
她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将自己原本的意思说出来,乖乖跟着容遇的脚步走。
又走了一会儿,大约是要到山脚了,燕归辞又听容遇问:“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燕归辞抬起头,看见的是一个模糊的侧脸,和融进黑暗里的身影。
她想了想,垂着眼皮仔细看脚下的路,其实她没什么想问的。
但既然容遇都这样说了,必然就是希望她问些什么。
旁人期望的东西,她从来不会叫人失望,便道:“刚才那小师父说的,殿下信了几分?”
容遇走在前面,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先笑了一声。
声音闷在喉咙里,听起来有几分愉悦,又像是带着几分嘲讽。
燕归辞总觉得那些嘲讽是针对她的。
她忽然讨厌这样眼下这种情况,夜色太黑,又是背对着人,她看不清容遇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也很难从细微之处发现这人眼下究竟是在想什么。
她咬咬牙,换了个称呼,继续道:“不说全是假的,但我觉得至少一半一半,师兄觉得呢?”
容遇又笑了一声,这次越发莫名其妙起来。
燕归辞额穴两侧青筋跳了跳,有些恼怒道:“你在阴阳怪气地笑些什么?”
容遇回头,侧目将燕归辞一扫,眼底笑意还没散去,分明是带着几分揶揄和调笑的意思。
可惜,这样的光景她终究是没能看见。
容遇道:“我笑师妹到现在了都还不愿意说句好听的。”
燕归辞觉得当初封太子的时候,云间月一定是抽签决定的,不然怎么会如此草率地决定立容遇做太子?
她脑子有坑吗?
但这话燕归辞不会说,说出来就是找死。
她咬着牙忍了一会儿,才道:“师兄想听什么好话,师妹说给你听便是。”
“算了,”容遇直接拒绝,故意拖着声音懒洋洋道,“阿谀奉承的话我听得多了,不劳师妹特意说给我听。”
燕归辞:“……”
但凡她手上要是有个趁手的东西,这会儿一定是在容遇脑袋上!
“怎么师妹还想打我不成?”
走在前头的人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故意道:“那可不行,这是行刺,会被诛九族的。”
燕归辞不想搭理他,干脆闭嘴当哑巴。
容遇见她不说话,又故意转回方才的话题,逗她开口:“我不知几分真几分假,那些香火钱最后究竟去了哪里我还是知道的。”
燕归辞依旧沉默,仿佛真的哑巴了一般。
容遇继续道:“现如今这个冈州知府,是王家老爷子的门生,上任五年,无功无过,卷宗上可以说是干净得不像话。不过,你说一个正常人,真能做到无功无过?我是不信的。”
燕归辞专心盯着脚下的路,任由容遇自言自语。
“哦对,你应该已经知道王老爷子同老师是师出同门吧?”容遇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说来也是奇怪,方民安是老师的门生,现如今的冈州知府是王老爷子的门生,可能这就是天意。”
天意?
燕归辞在心底嗤笑一声。
天意是什么?
不过是云间月的意思罢了。
她若是不点头,不落笔,谁敢往冈州这边安排人?
燕归辞觉得容遇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懒得搭理她。
这时,走在前头的容遇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师妹……”
燕归辞手被抓着,容遇一停,她就得跟着停下。
又听他这么叫了自己一声,也没出声,只抬头扫了他一眼。
可这一扫不得了,正好就对上了容遇那双深沉似水的眸子——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离她这般近,都快脸贴脸了!
燕归辞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
容遇轻哼一声,像是笑了一般:“我方才还说,师妹若是再不开口,我就亲你了!”
他说话不正经,燕归辞自然不会当真。
可如此被人调戏,她还是红了脸——气的!
她冷笑一声,气死沉沉的眸子里流转着一点讥讽:“只怕师兄下不去嘴……”
话音还没落下,嘴就被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