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花瞪了他一眼。
“你要回去了?”卫子晋看着她。
“我上院子里透透气。”云小花穿上绣鞋就走了出去。
来到院中,她看着落日余晖,头脑清醒了些,吸了两口气,心里还是存了郁气,今天忽然说出这么多话,心情没有好反而更加郁闷。
这个院子里也尽是回忆,许多美好的回忆都在这儿完成的,前世刚成亲那些日子,她推着轮椅,两人走在花园小道上,时不时还在石亭里休息一下。
花花草草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两世她都住在主院,卫子晋住在书房小院。她想不明白,怎么说他也是卫家嫡长子,若不是双腿有疾,那绝对是卫家家主的继承人,他怎么就放任她住主院而自己住偏院,竟然没有半分委屈,真要落到外人眼中,个个都会以为他宠着她。
她是最清楚了,他其实并没有对她动心,或许曾经也曾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但靠得越近,看得越清,就慢慢的失去了兴致,所以后来两人才越走越远,她逼着他写休书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基本夜夜都会痛醒。
前世丘乙与他相识,也曾帮他诊治过,那时她悄悄躲在门外听着,丘乙说他的腿疾是中了毒,时间太长,毒已入骨髓,冶不了,最残酷的是他可能活不过三十。
卫子晋当时听到这话居然没有悲伤,甚至送走了丘乙,他依然温和的与她吃饭,教她识字,若不是她真的听到了这些,她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卫府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云小花听到卫子晋是种的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吕氏下的毒,那老妇若是弄死了卫子晋,她的儿子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卫家的长子,就可以继承卫家家主之位。
当初卫子晋听丘乙先生说卫美莲之病活不过二十,那时她十八岁,十九岁那年去了,云小花居然看到卫子晋流下了眼泪。
卫美莲有先天的心痛病,能活到十九也是因为卫府的实力,用最贵的药好生养着,就这点上,吕氏不敢苛刻,但现钱上却把二房三房管得死死的。
云小花想卫子晋种的毒,借助卫府的人脉不可能冶不好,天下良医何其多,丘乙只算其中一个,那时云小花没有顾及自己偷听的事实,还直接让卫子晋把丘乙的话闹到族里去,卫子晋当即生了气,并派人把她赶出了小院。
云小花坐在石亭里望着园子里的花入神,想起上一世便是鼻子一酸,再看这世卫子晋为了给她弄来荔枝而受家主罚,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事也没了,这么爬在床上与上世病发时竟如此的相似,使她触景伤情。
云小花起身,拉着绿离往花园尽头的荷池走去。
两人围着荷池摘了不少荷花和初露尖的莲蓬,就这样满满摘了一束,捧着回了院子。
室外候着的杏雨和含香看到去而复返的主仆俩,眉间一喜,又见她捧了一束荷花过来,两人已是不言而喻的高兴起来。
待人进去,含香忍不住感叹:“还是云娘子得公子欢心,咱们就没有想着摘一束花放到室内让公子心情舒畅些。”
杏雨白了她一眼,“花也要看是谁送的,你我送的,指不定被公子嫌弃,毕竟那只是荷花。”
那确是,园子里不知有多少名贵的花,论美姿论香味都比荷花好,云娘子摘荷花也就算了还把刚露尖的莲蓬也摘下来,不知有什么看头。
杏雨没有她这么多感慨,而是拿了花瓶进内室去了,含香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在后头吐了吐舌,好在云娘子这个主母很随和。
室内,云小花刚进门,卫子晋就侧过头来了,云小花微微惊奇,这人的听觉这么强,前世只听说练个武功的人听觉会异常的灵敏,他又是怎么练出来的。
卫子晋看到她进来眉眼就舒展开来,又看到她手中的花,一时间不知她是摘给他的还是来向他告别准备捧回去的,提着心等她走过来。
云小花看在他这么可怜惜惜的爬在床上,便把荷花往前一送,“闻闻,香不香。”
“香。”卫子晋答得倒是快。
这时杏雨进来,手里拿了精美的花瓶,云小花从她手中接过,便顺手把花插.入花瓶,接着往屋里四下扫了一眼,最后把花瓶放在床边的圆几上,圆几上还有两本书,一本是《四书章句》,一本是《周易》。
“放在这儿可好?你拿书看的时候就得小心了,别打翻了花瓶。”云小花打量了两眼说道。
卫子晋的目光明亮如星辰,看向那瓶花,又看到几个刚成形的莲蓬,唇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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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撞花
“好了,明天有宴,今晚我就先过去了。”云小花拍了拍手,准备要走。
卫子晋微微一愕,望着云小花,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可让她留下来。
云小花带绿离回了主院,小厨房听说云娘子回主院了,当即派人过来询问吃什么,绿离直接开口说了几样,反正那几样都是她跟娘子爱吃的。
这两日云小花陪卫子晋,所以绿离也没能出去做生意,今个儿天又暗了,主仆俩决定明个早上早点儿起床,去花园里摘花去。
卫府后宅家宴不知道开过多少次,当然家宴都是嫡妻参加,妾自然是没有这资格的,如今三房三个儿媳妇陪着老太太马氏用餐,底下孙辈中只有卫子晋娶了妻,云小花算是孙辈中第一人,又是第一次家宴,在穿着上有嬷嬷安排,头面带翡翠还是金饰都有说法。
云小花初嫁为人妇,年轻娘子带的头饰喜欢以金镶宝珠或珍珠米粒为饰,穿着上那嬷嬷本想给她穿的是桃红洒花小袄,云小花却是拒绝了,她选的是蜜合色绣花小袄,白色织锦长裙。
这么往菱花镜前一站,只觉得云小花粉嫩脱尘,比那深闺的小姑子还要娇嫩万分,若不是那盘起的发髻,简直没有半点妇人之味。
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又没有与卫子晋圆房。
杏雨来传话,云小花参加家宴前去书房小院一趟。
云小花整理妥当,便带着绿离往书房走去,半路,云小花仔细交代绿离,这次去参加家宴,她是决定听卫子晋的,若是马氏为难她,她就忍了,权当敬老,若是吕氏为难她,她就打回去,但绿离不可以动手,一定要站得远远的,不能留下半点话柄,甚至云小花有心让绿离留在院外,可又怕那些外院中的小丫鬟欺负她,只好把人带在身边,又再三交代好。
入了内室,卫子晋已经望了过来,看到云小花的穿着,眸里似乎有火光跳动。
来到床前,云小花站定,垂首望着卫子晋。
卫子晋向她招了招手,“你坐下来。”
云小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怀着好奇心坐下来,卫子晋从床里边拿了一朵粉色的芍药花仔细的插在云小花的鬓间。
“好了。”卫子晋的手放下。
云小花闻到香味,伸手忍不住摸到发髻,那枝花插在右鬓,她起身往镜子前走去,在那镜中看到那朵盛开的芍药花,配上她的穿着,越发的粉嫩出尘,她心里喜爱不已。
卫子晋见她欢喜,唇角也带着一丝笑意,“你呆会儿去就按着我上次教的,别怕。”
谁怕谁了,云小花没有理他,他也便当她听进去了。
去福栖院,到了垂花门前有穿鸦青色对襟窄袖褙子,下身驼色裙子的婆子上前领路。
云小花跟随在后,经过三道月亮门,终于来到花厅,那儿暂时还没有来人,只有几位丫鬟恭敬的候在一旁。
云小花被人引领入座。
花厅甚大,所谓家宴也不比市井小家,一家人围一桌子吃饭那种。
卫家却是沿用前朝习俗,各人一张矮几,一张团席,跪坐在上面,上了饭菜各吃各的。
面对面两排,主座在上首中,席中间可以观看舞姬表演,卫府养了不少水嫩的舞姬,专为招待客人之用,这次看这宴席规模显然会有这个节目。
云小花坐的是左首第二席,不用猜,第一席必然是吕氏,对面两席那就是二房韦氏和三房任氏了。
她刚坐下,二房韦氏与三房任氏却一同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位小娘子,几人有说有笑,煞是亲密,也不知这亲密还能维持多久,若如卫子晋猜的,多半回去的路上两人就会分道扬镳。
韦氏穿的是宝蓝色云纹妆花褙子,任氏穿的是白底小红竹叶对襟褙子,粉红中衣,两人下裙都是白底裙。
来到席间看到云小花,韦氏则是冷哼一声,上次在松合院落了面子,被云小花身边的丫鬟推倒心中怀恨,这气不但没有减,看到云小花今日明艳的装扮,反而越结越深了。
任氏却是有心讨好云小花的,不知道自己丈夫为何要结交残疾的大侄子,反正男人做事向来想得通透,她跟着学便是,于是向云小花露了笑容,这边韦氏立即松开任氏的手,独个儿上前坐上席去。
友谊的船说翻就翻。
云小花回以礼貌一笑,韦氏那模样她权当没有看到,与韦氏一个模样的还有卫美娟和卫美莲两位小娘子,她倒是不知这两人上次吵得要死要活,这次却携手而来,俨然成了好姐妹,她啥也没做却成了两位小娘子的共同敌人。
她摇了摇头,懒得理这两个孩子。
吕氏来的时候,身后带着卫美莹,没想还有一个卫月蓉。
说起卫月蓉,云小花也是有些牙痒痒的,上世成了卫子晋枕边人,她在旁边也推波助澜了。
她是卫子晋的姑母,却与吕氏特别合得来,也不知是为着利益还是真的感情要好,这位姑母年仅三十守了寡,可怜膝下无子,没有丈夫撑腰,在夫家过不下去,便回了卫家,回到卫家跟吕氏特别合得来,私下里养面首,置外宅,那日子过得繁华锦簇。
有卫府在身后撑腰,没有人敢坏她名声。
穿着大红金枝玉叶褙子的卫月蓉来到云小花面前停了停,忽然抬起袖子理了理,随手一巴掌打在前面恭敬侯着的丫鬟脸上,那丫鬟还不知怎么一回事,人就被扇飞了去。
云小花月看着眼前那位站姿稳当的丫鬟就这样直挺挺的飞了出去,她瞪大了眼睛。
卫月蓉启唇:“不懂礼数的丫头,这席面可以乱安排人的吗?”
室内丫鬟无人答话,然而对面两房韦氏和任氏却低低笑了起来。
卫月蓉正怒气冲冲的看着云小花,这边吕氏扯下高冠上插的大红芍药往地上一扔,顺带踩了一脚。
云小花正全神贯注的应付卫月蓉无端端的取闹,那边吕氏的举动落入眼中,她脸色微变,想起卫子晋特意叫她去小院为她插上的粉芍药。
她居然与她婆母撞花了。
☆、明争暗夺
南朝贵妇中最喜欢带花冠,越是尊贵的越喜欢带高冠,上面珠宝无数,又喜在左右两侧簪花,今个儿吕氏带了高冠,满头贵气,平时簪的假花,今日兴致,下人购得时花,唯大红芍药最配,她高兴之余选了一朵簪在右侧,左边空置,心情正好,没想遇上最讨厌的儿媳妇居然也簪了芍药。
豆蔻年华,年轻貌美,本就姿色非凡,又穿着这般粉嫩脱尘,带上那时花,人比花娇,她与年经媳妇撞花,简直是赤.祼.祼的打脸。
那边两房的笑声越发大了,吕氏往那边看了一眼,接着转头剜了云小花一眼。
这边卫月蓉却失了耐心,上前就要把云小花拉起来。
卫子晋说了,今日若是马氏为难她便忍着,若是其他人只管打回去,所以云小花不但没有起身,反而一掌推开她。
终究是府里养尊处忧的娇妇,就势倒地上了,刚要借题发挥,云小花当作才看到似的,立即起身上前相扶,“姑母,您有没有摔到哪儿?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
卫月蓉太阳穴跳动,脸色气得通红。
云小花立即起身,向堂中候着的丫鬟严声命令:“还不上来相扶,快扶去房中休息,眼瞧着姑母怕是染了伤寒,居然发烧了,看那脸红通通的滚烫。”
云小花话落,对面两房韦氏和任氏都瞪大了眼睛,这新妇不得了,睁眼说瞎话还说得一本正经,这确定是位农家女?这人不但长得超凡脱俗,那股从容也是难得,遇上事情的反应竟然比她们这些老手还要迅速。
“还站着干什么,是要受家法么,我这个主子都叫不动你们。”云小花那目光凌利看了眼,那些丫鬟当即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的上前。
卫月蓉盯着两位上前相扶的丫鬟,她倒要看谁敢扶她,然而两位丫鬟顶不住云小花的气势,只好壮着担子上前相扶,为了为自己开脱,借势开了口:“还请主子跟着小的移步。”
真把她当病人了。
这时马氏进来,看到自家小女儿坐在地上没有半分贵女模样,心下不喜,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在小辈面前这般不拘颜色,坐地上去了。
于是咳了两声,大家听到声响,都起了身。
卫月蓉脸色青白,借两位丫鬟的力起了身。
马氏看了卫月蓉一眼,接着举步上了首座。
大家一一坐下,卫月蓉只好悻悻的坐在云小花的下边一席。
马氏往云小花看来一眼,忽然沉了脸,“听说晋儿为了你做了不少糊涂事,今日见了,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晋儿会沉溺于女色中。”
就知道宴无好宴,丫鬟才开始上菜,她就被两波人削了。
吕氏本来就心中有刺,立即侧过头,责备道:“不懂呢,还不上前去听话。坐这儿忤成个木桩子似的,没眼力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