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当年的案子证据少,他们打算从受害人和证人身上下手。所以请了一位很有资历的读心专家,很快就会有结果。
嗯。
最近工作忙吗?施睿那边的意思是,最近刚好在风口浪尖,所以尽量减少一些公开行程。刚好这几天公司的事情比较少,我在家里陪你,行吗?
嗯。
白彦一路到头都只说了这一个字,闷闷的,沉沉的。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就觉得,好像冥冥中寻到的一丁点的希望,那个足以把白孟华变成年轻的风华正茂的白孟华,足以修复这段坎坷破碎的父子关系的希望,没了。
如果他的态度没有那么强硬,或者对他的信任再多一点,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很自责。
这是白彦听到死讯的第一个反应。
由于这两个案子牵扯甚广,网络上不嫌事大的网友争相转发,不断@微博上的官方蓝v,故而引起了上头的高度重视。
近年很多案子都是因为网络舆论才引起重视,但,常万宗特意申请不要声张。因为他不想重蹈当年的覆辙,不想让舆论横插进来,影响办案的准确性。毕竟,当年白孟华那个案子如果没有爆发舆论,办案方没有先入为主认定罪名成立,苏能的证词很可能不会被忽视,冤案可能就不会发生。
三天之后,杨珍珍,杨珊珊,苏能,以及所有跟白孟华有过交集的人都被审讯了一遍。读心专家朱霖介入之后,很快从杨珊珊的微表情里抓到破绽,并且有所突破。
杨珊珊如今37,当年还没成年,已经承认白孟华并没有侵犯她,是杨珍珍指使她陷害的白孟华。而当年检测的所谓的她体内的白孟华的精夜,也是他们在检测时做了手脚,中途调换了□□样本。
杨珊珊的心理素质不好,在朱霖第五次指出她撒谎且对当年的事情感到羞愧时,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但,相较之下,杨珍珍就镇定许多。
警官,你刚才说的,不过是你的推测。在没有证据指证我之前,能不能不要叫我来浪费时间?我很忙的。
杨珍珍今年48,是国内一个很有威望的生物研究所的主任。现在她结了婚,跟丈夫育有一子。下周还要去澳洲,做一个最新研究成果的演讲。
朱霖虽没有她年纪大,但经手的犯人不下三百,再强硬的人她都对付过,所以,面对杨珍珍义正言辞的指责,她只付之一笑:
别紧张,杨女士。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毕竟白孟华死得太蹊跷,所以如果强.奸成立,我们也不排除你怀恨在心杀害他的可能。所以,说的越多,越可能帮助你洗脱嫌疑。但前提是,你说的是真的。
杨珍珍先是表明自己当晚有不在场证明,谈起当年的时候,不得已,又把当初给警方的说辞拿出来背了一遍。等她洋洋洒洒说完,朱霖又接着之前的话询问,一问,就是最关键的那一句:
你有性.虐倾向。
几乎是陈述的问句。
杨珍珍当即否认: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
这是当年的调查都没有问到的问题。
朱霖的眼神落到她摸脖子的手,从文件袋里掏出苏能的照片,这个人认识吗?
杨珍珍嫌恶地把目光挪开,不认识。
朱霖一直盯着她的表情,下了刚才两个问题的结论:你在说谎。
她缓缓道出这句话的依据,以免杨珍珍又说她信口胡诌:
刚才我问你是否有性.虐倾向的时候,你摸了一下脖子。当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他的血压和心率会有所上升,而因为脖子这个部位有丰富的神经末梢,所以按摩脖子会缓解血压。这是撒谎时的一个常见动作。
警官,我麻烦你别说这些长篇大论的理论。办案讲究的是证据。
她的语速变快了,已经不复之前那么镇定。
朱霖没有被打断,接着往下说:你认识这个人,他叫苏能。刚才我问你是否认识他的时候,你看了一眼就把眼睛挪开了,显然他掌握了某个对你不利的消息,你不想看到他。而正常不认识的人,他会把照片拿起来仔细辨认,你一眼就认出他是谁,可见,你们的关系不浅。
她接着取出一张证词,推到杨珍珍面前,这是苏能的证词,他承认你的确有性.虐倾向。所以,当年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像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杨珍珍,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当年你给了警方假口供,冤告白孟华入狱。
杨珍珍深呼吸了两下,缓缓平复了心率,警官,我请你办案的时候拿出证据再说话。的确,苏能当年跟我交往过。但难保分手之后他对我怀恨在心,现在串通一点文章想整我。你凭什么就此怀疑我诬告白孟华?你也是女人,请你将心比心,这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早在我心底结成疤了,你们现在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伤疤揭开来看,是不是太残忍了呢?
朱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应该庆幸,法庭当年没有录像。否则,我会抓到你更多破绽。
那也是你自以为的破绽,查案不是靠想象力的,警官。杨珍珍抬腕看了一眼表,抱歉啊,我们谈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如果警官没有其他想问的,我想我恐怕要先离开了。
朱霖将她的举动都收进眼底,然后宽容地勾了一下唇:可以。不过还请杨女士这两天不要离开a市,我们随时都可能找到新线索,请你回来协助调查。
杨珍珍匆匆走了,虽然目前不能抓她落案,但她所暴露的东西也不少,起码让朱霖和常万宗都摸到了方向。
现在毕竟过去了那么多年,证据很难找,所以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杨珍珍主动认罪。
常万宗如是说。
陆至晖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目前,棘手的并非只有这一处白彦三天都没吃饭了。
刘晓冉听说之后,立即就坐车来了。她让陆至晖和老头子都出去,随便找家饭店解决晚餐,然后转身拎着几大袋食材进了厨房,给白彦□□心晚餐。
妈,您怎么来了?长辈来访,陆至晖又不在,白彦处于礼节不得不提起精神,给刘晓冉倒水。并且,主动开口说话。
刘晓冉当时把菜式都做得差不多了,把蛋挞放进烤箱之后,给白彦榨了一杯橙汁。
这周你们没回去,妈妈想你们,就过来看看。
妈妈想你们
尽管白彦已经把自己武装得坚不可摧,但这样平淡却又充满关切的话,只消一句,就足以把他击溃。何况,他现在正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妈妈,对不起。
那一瞬间,他在给刘晓冉道歉,亦是在给温凝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白孟华,没有洗白的意思,只是想表达一个事情:生活中我们遇到的人,包括亲人,我们对他们的感情可能不是单纯的爱或者恨可以涵盖的
第126章
情感是需要发泄的。
常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困住白彦的是亲情, 如今能解开枷锁的,仍旧是亲情。
我在该相信他的时候, 没有相信他,甚至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还在诅咒他去死。
白彦捧着满满的一杯橙汁, 喝之前却先红了眼睛。他无力地陷在沙发里,整个人宛如干枯的树枝, 毫无生气。
崽崽。
刘晓冉自过年之后就这么叫他了,她挨着他坐下,语重心长:
妈妈知道你难过, 这种难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的。哪怕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办法将你的情绪感同身受,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 去揣摩你的难过。
妈, 您别揣摩这个难过, 这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愿意陪妈妈一会儿,听我说说话吗?
是你愿意陪我一会儿吗, 不是我想陪你一会儿行吗。现在白彦正是情绪敏感的时期, 后者的说法主动权在我手里,态度有点居高临下,难免带着怜悯, 有点你现在很可怜我想陪你的意思。而前者是把主动权给你,把自己变成提出需求的那一方,表露出来的意思是我现在比较弱势需要人陪一下,你愿意做那个人吗。两种说法的初衷虽然一样,但却让听者感受到的心境完全不同。
果然,白彦点了一下头。
刘晓冉端起另一杯橙汁,轻抿了一口。她今天特意穿了水蓝色的旗袍,颜色清淡又舒服,让人瞧着不会太扎眼。
她缓缓开口:你爸爸的事,我听二崽(陆至晖)说过了。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被陷害入狱,对于一个科研者而言,的确是灭顶之灾。可以想象,他这二十年过得很不如意。我想,如果我是他的话,背负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承受本不该针对我的辱骂,应该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
白彦动了动嘴唇:但是,在好不容易真相要大白的时候,他却死了。
他以这种方式离开,当然也很可怜。但是崽崽,我们不要总是去想我们失去了什么,要多想想我们得到了什么。他这些年过得这么不好,生活的每一天都在承受侮辱和唾骂。或者,死亡,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呢?
这是白彦最愧疚的地方,他没办法把这场离世看做是解脱:如果我相信他,他根本不会一个人跑出去,那他完全可以等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没有做到我该做的,反而对他
虽然从白彦的角度,白孟华的确没有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并且就如魏佳辰说的那样,孩子是像承受飞来横祸那般承受的父辈的影响。白孟华遭遇了二十年的牢狱,白彦同样遭受了二十年的人间炼狱。但尽管这样,当白孟华死去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他仍旧会觉得愧疚。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刘晓冉端详着他的侧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叹息道:但是,这就是人生啊。
与其帮他梳理情绪的前因后果,不如劝他走出来。
她顿了一顿,又道:有些时候,我们注定会与一些美好的东西失之交臂。即便惋惜,痛苦,却还是不得不接着往前走,不论被迫还是自愿。这就是人生,不是吗?
白彦没有出声,显然听进了这句话。
刘晓冉温柔地在他的肩膀拍了下,正如温凝在世的时候那样,人家说,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如果没有裂痕,那么,人们就永远也看不到光了。正是因为人生有太多的遗憾和不圆满,所以,我们才更加珍惜触手所及的幸福,不是吗?
逝者已矣。我们所能为他做的,是去完成他的心愿。而你爸爸毕生的心愿,你比我更了解的,对吗?
紧紧攥着玻璃杯的指尖发白的手终于松了一些,而那双涣散的没有焦距的眼眸终于动了动,眼底隐隐流动的,是光。
妈妈,谢谢你。
陆至晖接到电话的时候有点懵。是常万宗打来的,说他家本来落寞不堪的小豹子居然去了警局。还主动交代了当日因为备受打击而一时忘记的,可能对案情有帮助的情况。
法医推测的我父亲的死亡时间是30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而在九点多的时候,我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这是我的通讯记录。
白彦话语干练,果决地把手机界面调出来,放到常万宗面前,然后接着说:
给我打电话的人叫魏佳辰,他直言,苏能证实杨珍珍的性.虐倾向的录音在他手里,他想敲诈我五千万。但是我拒绝了,因为我们早已将录音备份。
不过,虽然我当时探过他的口风,觉得我父亲跟他没在一起。但不排除他因此恼羞成怒,对我父亲痛下杀手的可能。
听说常警官你们查当年那起案子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但是我父亲的死同样很蹊跷。所以,我提一点拙见:你们不妨带魏佳辰回来问话,看他当晚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另外,虽然当年我父亲出事的时候我只有5岁,不能提供什么有利的线索和证据。但,我现在想到一个不成熟的办法,有可能让杨珍珍认罪。我的把握不是很大,但请常警官允许我试一试。
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陆至晖正在等候厅的椅子上打盹儿。背靠在椅子上,头微微仰着,眉毛不松不紧地拧在一起,眉间因此落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西装皱巴巴的,皮鞋也不知道从哪里刮花了一道。看起来有点点狼狈,但又充满着有血有肉的烟火气。
不知怎的,一看到这幅情景,方才在审讯室里打满鸡血的白彦就温柔了下来。他的先生,一直迁就他,护着他,这几天他没怎么睡,他的先生估计更没怎么睡吧。
他刚刚扒了两口饭就跑了出来,先生应该吃过饭就来等他了。想到这里,白彦心里跟填了棉花糖一样柔软。
啾。
他在陆至晖的下巴亲了一下,成功把浅眠的人唤醒。
嗯?陆至晖掀开眼帘,又因为眼中酸涩,闭着眼转了转眼珠子才又睁开,结束了?
白彦笑着看他,先生,回家啦。
陆至晖没有立即起身,反而盯着他的笑容没动,仿佛这一幕万分的金贵。
妈真了不起。他感叹道。
一顿饭的工夫,就把之前如活死人一般的白彦赶走,还给他这个无比灵动的小豹子。
先生,你也很了不起。谢谢妈,也谢谢你。
回去是白彦开的车,他的精神很好,甚至还帮陆至晖放洗澡水,还去热了一杯牛奶。陆至晖在浴缸泡着,他就在旁边的淋浴下面搓澡,最后两个人差不多一起出来。陆至晖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眼睛又酸又胀,滴了眼药水缓了好一会儿才喝了牛奶,抱着白彦睡去。
先生,我帮你揉揉眼睛吧。白彦想着他滴眼药水的样子,心里愧疚。
没关系,已经好了。陆至晖从他面前环上来,手绕到他身后搭着。
那,下次你想滴眼药水了告诉我,我帮你。
陆至晖合上的眼皮缓缓掀开,看着从窗帘漏进来的一丝月光,好。
这一觉无比的踏实,一直到中午才起。醒时二人皆是饥肠辘辘,好在陆至晖之前买好了食材,做了一份白彦最爱的蒜蓉鱼片和几个小菜,两人把菜碟子吃了个底朝天才停筷。
先生,待会儿小信会过来,我让他先送你去公司,然后我再去趟常警官那儿。白彦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然后洗洗手去衣帽间拿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