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内心几乎吐血,这会儿在这两个小妖精眼里头,她就已经是被变态老大爷强虏回军营的民间貌美小白菜了……这要是让贺拔庆元知道,他都能气的打断这俩双胞胎的腿。
崔季明真心是表情纠结的不能再纠结,她刚刚名字都编了,如今又不好解释那是她外公,真编不下去了只得背过脸去了。
考兰一脸同情:“他对你这么差么?!我以前也听说有那种不能人道的老头子,就喜欢打人,乱啃乱揉的!你要不逃走吧!”
求求你闭嘴吧……
“若是真的受不了,我们俩人,其实也想离开阿厄斯,你可以把我们推给那老爷子,我们先给你挡着,等到了到下个城镇,我们到时候一起逃。”考兰贴过来轻声说道。
崔季明心里头一顿,这对儿双胞胎一直都在想着要接近贺拔庆元,他们又生的娇弱,旁人还以为是女孩儿,反倒不大会对他们产生戒心。
崔季明装作感激的样子,伸手去握住考兰的手,指尖不做痕迹的滑过他的虎口,心中却是一震。
这个考兰,虎口内侧有着厚厚的茧!平日里她们手背朝上,皮肤又白皙根本看不出来,此时一摸才能摸到。纵然是农家出身的,也顶多是掌心有茧,虎口有茧,必定是经常手握刀枪。
“季明!”言玉见她半天不回来,远处喊着她。崔季明连忙回头,言玉并没有走近,远远朝她招手,崔季明连忙对着双胞胎笑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明天再来找我们玩啊。”考风一副回老家探亲遇到小伙伴的表情。
“要是你真的忍不了那老爷子,我们可以帮你。”考兰低声道。
……真不用。
“恩恩。”崔季明胡乱应答着,便往回跑去。
言玉看她过来,一把抓住她胳膊:“你跟那些人凑在一起做什么?纵然是这队里没有同龄人,那两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好出身!”
崔季明泽连忙将言玉拽进了帐篷里,帐篷里唯有一盏油灯挂在横梁架子上头,青绿色帐子里昏暗不堪。
“那两个双胞胎,我感觉不简单。说话不靠谱也就算了,他们虎口处有厚茧,绝对是习武之人。”崔季明警惕的说道:“绝不可轻信,纵然那井水没有问题,我们也要盯紧阿厄斯和商队中其他人!”
言玉也是面色微变:“你刚刚是为了试探那双胞胎?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去向国公爷禀报,你不用担心,你也离他们远一点!”
他看崔季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皱眉补充道:“这商路上被买卖的,都不知道转过多少次手,你可别跟他们接触太多,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崔季明笑了,她在言玉眼里,简直都快成为内心纯洁容易被沾染的小白莲了,只得道:“哎好了好了,他们纵然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也会信么?你不用担心我,快去找阿公说一下这件事,那个阿厄斯,一会儿放了之后叫人观察他一下。我累的脚都磨烂了,先睡了。”
“既然有了井水,我一会儿向他们讨一点热水过来,你擦一下脚也好。”言玉笑着拍了拍衣摆上的沙子:“别乱走,在这儿等我。”
崔季明无奈的倒在帐篷内铺的地毯上,拖着长音道:“知——道——啦!”
看着言玉的背影走出帐篷,她拿着行囊做枕头,趴在上边直打哈欠。说实在的,崔季明现在真想回家,以前在军营里头还能偶尔弄一桶水擦洗一下,在这一路上哪里有这个待遇,她头发都油的一缕一缕的了,每天白日戈壁上温度极高汗流浃背,她现在都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儿了。
另一边,言玉走向了另一边最大的营帐,青色帐篷里透出几分灯光来,虽然说是最大的营帐,但也是十分简易,与行军长期扎营的巨大帐篷当然没法比。
言玉掀开帐帘走进去,王晋辅、库思老与贺拔庆元,还有几个副将正探讨着之后行进的线路,言玉退到后头,等到众人讨论完离开,营帐里只剩下他与贺拔庆元时,才走上前去。
贺拔庆元也很疲惫,他毕竟不年轻了,这样的行进虽然没有行军时紧张,但环境复杂人员复杂,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皱着眉头坐在地毯上,揉了揉太阳穴,才看向言玉:“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正是要来跟国公爷说此事,就打算这几日离开,等到去了石城镇补给后,还请国公爷说派我去做事,将我支走。我便……不再回来了。”言玉跪坐在地毯上说道。
贺拔庆元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倒是一走了之,我怕季明那丫头……她比你想的要倔。”
言玉轻轻动了动嘴角:“国公爷也把她想的太脆弱了。”
贺拔庆元却沉默了,帐内氛围凝固,他半晌才说道:“本来你进崔家,我是最不同意的,我不想让你给我的女儿招来祸患。我想你是应该记得的,当时我想背着崔家杀了你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很懂进退,又聪慧隐忍……若不是当时那样的局面,你或许在朝堂上的位置,还要站在我前面。”
贺拔庆元没有说下去。
言玉多年小心恪守着界限,如同走在独木桥上一般小心翼翼,这种他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谨慎,让贺拔庆元这个膝下没有孩子的老头子感觉到一点心疼。
崔式面上和善热情,实际上戒备又护短,能让他全心全意对待的人,也就他自己一家人,掰着指头数不出来几个,这其中一定不包含言玉。
而贺拔庆元却渐渐潜移默化,将言玉当成了他半个孩子。
言玉低头深深叩首,心里头却是一阵凉意。
崔式没有跟贺拔庆元说啊,否则贺拔庆元绝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多少年前,贺拔庆元真应该一狠心杀了他的,毕竟言玉还是给他的女儿招来了祸患。
“你离开了这里,要去做什么?”贺拔庆元长吁一口气,拍了拍膝盖,问他道。
“我想先去一趟北庭,反正就是在这周边的小国游荡几年,我想要在这边做些小生意,若是局势实在不稳,便去建康,听说现在南北相通的运河通了很多条,交通便利,那边行商应该也不错。”言玉轻声回答道。
“也好。平安便好。等她长大了,太子也大了,局势都稳定了,或许有缘,还能再见上一面。”贺拔庆元抚膝叹道。
“但愿是能。”言玉微微一笑。
一阵无言。
“其他也无事,国公爷若无吩咐,我先退下了。”
贺拔庆元点了点头,言玉躬身退出去。
营帐对面便是几棵粗壮的胡杨树,阿厄斯正垂头丧气的被绑在哪里,言玉走过去,对着旁边几个卫兵问道:“他和那个向导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吧。将军说若是他们无反应,就放了他们,让人去抗水出来。”
“他们老实的很,面色也如常,既然如此,我们几个就去担水啦!”那几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卫兵早就想喝井水了,连忙拱手道。
言玉点了点头:“我再去审问审问他们的来历。”
看着卫兵离开,言玉才缓缓拔出腰间短匕,走到阿厄斯身边,刀放在粗麻绳上,低声道:“之前没说过要你来吧?那对双胞胎又是什么人?”
阿厄斯绿色的眼睛眨了眨,偏着头做出不安的表情,汉话说的比刚刚流利多了:“五少主,我是本来不打算来的,阿哈扎确实也只是让我在外围接应您。可你以为那双胞胎是我管得住的么?他们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位置又在我之上……”
“他们位置在你之上?”言玉眯眼笑了:“你的意思是说就那两个双胞胎是二把手?”
“他们是阿哈扎最宠爱的倌儿,行事又合阿哈扎的心意,艺高胆大,如今在营内无法无天。如今他们要来,阿哈扎也是不管,毕竟要吞这一程,他们想吞最大的珠。”阿厄斯一边说,一边暗指贺拔庆元的营帐,言下之意便是那双胞胎想对这大邺而来的使臣队伍出手。
言玉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也就罢了,他们俩这是蚯蚓吞象啊。说好了过了于阗再动手的,你们急什么?”
言玉又道:“更何况已经有人看出来了他们的不对劲儿了。”
阿厄斯瞪大眼睛:“是谁?是跟你一块儿的那个特别谨慎的金耳环小子?!我就感觉他太会防人了,简直浑身心眼!”
言玉割开了阿厄斯身上的绳索,对于他的话只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赞同。
阿厄斯挣开身上的绳索,微微低头行了个礼,往外走去。
言玉看着他离开,环顾了一下已经逐渐静谧下来的成片营帐,收起匕首,面无表情往水井的方向走去。
崔季明睡的稀里糊涂,忽然感觉有人走了进来,她惊醒了一下,油灯映照出言玉的侧脸,她才又懒懒倒下去。
“起来洗一下脚再睡吧。”言玉将装水的盆子放在了地上。
“我不想洗啊……太累了。我手都要抬不起来了。”崔季明咕哝道:“你,跟阿公说了那件事?”
“说了。”言玉不好去碰她的鞋袜,推了推她的膝盖催促道:“你不能这么懒,快起来。”
“不……让我这么臭着吧。洗完了明天还是要穿那双脏鞋,等到了下个官驿再说吧。”崔季明眼睛都不睁开,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又睡倒过去。
睡梦中,她感觉到言玉伸手将她翻过来,拿着温热的布巾给她擦了擦脸和手臂,心里舒服的喟叹一口气,沉入更深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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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宫内。
“乞伏师傅,这是做什么?”殷胥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乞伏老头子,手里的弓正绷到极限,他瞥了一眼,猛然松开手,看着箭矢划开草地上凝固的空气,刺入远处的靶心。
他将两手缓缓放下,才再开口:“旁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臣无颜起身。”四周静悄悄的,连忍夏和耐冬也不在,乞伏沉声道:“王禄私瞒殿下,知情不报,堪为死罪,臣求殿下谅解。”
“你倒是愿意给他担着责任,他不来见我,反倒是你跪在这里了。”殷胥似乎心中早已有数:“说罢,那个得知龙众密言之人的身份。”
“王禄没有来,不是因为不愿承担责任,而是他受了重伤。王禄得知那人如今的身份,觉得十分凶险,想要杀了他,却没有想到他武功惊人,反伤王禄。”乞伏道。
“那人如今的身份,十分凶险?你是什么意思?”殷胥回过头来,目光刺向乞伏。
“他如今是崔家的奴仆,崔三郎的贴身侍奴。”
“什么?!”殷胥面色一变。
竟然是那言玉!
殷胥忽地想起来崔季明也提起过,言玉十几年前入他们家,原来是宫内的出身——算来他年纪二十余岁,又是被崔家带出去的,便也只能是崔太妃生下的那位昭王!
“为何早不说!”殷胥紧紧抓住弓柄:“他已经跟着崔季明去了波斯!”
“早些时候,王禄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中秋宫宴之时,二人才碰巧遇到。”乞伏将头低下去。
殷胥简直气笑了:“王禄怎么会遇到他!”
乞伏道:“王禄听下头奴仆说找不到殿下,也有些急了,便从御前离开,找到了殿下。正要扶殿下找到耐冬忍夏等人,却不料崔家三郎带着人,也碰上了王禄。”
殷胥斥道:“莽撞的小子!”
乞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王禄可比殷胥大了不少呢,他怎么跟训个后生似的。
殷胥陡然冷笑:“你以为你话中省略了重点,我就不明白事情的关键了么?!”
殷胥大步上前,停在乞伏的面前:“其一,王禄绝对早就和言玉打过照面,而这几个月过去了,他没有向我上报一个字!二是,显然对方看着御前的王禄扶着我,大概也猜到了我如今掌控着龙众的身份了!乞伏,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乞伏抬起头来,表情有几分难堪:“臣……明白。”
“龙众至今,除了给我带来一条消息,可做成过一件事,有过半分用处!”殷胥当真是恼怒至极,他毕竟曾在位七八年,如今只微微提高了声音,便是说不出的震慑,让乞伏觉得忍不住要惶恐屈服。
他吃惊于殷胥的敏锐思维和气势,他的结论显然也如同重锤砸在他心上,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崔家。昭王。”殷胥前世对于此事丝毫不知。
前世登基之时,殷邛都死透了,昭王又是中宗时期留下来的秘密,哪里还会有人再透露。他如今既担忧崔季明知不知道这些真相,又想着前世他未曾见到言玉,恐怕就是言玉得到了龙众,便直接离开了崔家!
这一点变故,会改变多少!
“昭王当年是如何离开大兴宫的?”殷胥知道事态无法挽回,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心道:崔太妃万没有那样的一手遮天,太后怎么可能会放着昭王活着离开?
乞伏垂眼恭敬道:“殿下或有不知,太后与崔太妃的关系并不恶劣,崔太妃入宫并不是自愿的,反倒是太后一直对她多有照顾。因此,她这个唯一的儿子,太后也有了些恻隐之心。”
殷胥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太后那样的女人,她的恻隐一定也会绝了所有的后患。于是她允许昭王活着,却在他几岁时,将其……去势。”
“那位昭王,纵然出了宫,也得不了支持。某些世家纵然有……之意,也不会去支持一位身残无后的王爷。”
第38章
言玉,原名殷识钰,出生百日便被中宗封为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