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江俊翻了个白眼:“我找王爷确有要事。”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江俊笑了笑,:“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和王爷细说。”
凌武哼笑一声,道这睚眦必报的小东西,这是记上仇了要故意调他的胃口。然而江俊接下来软了声音冲他眨眼、又道了一句委屈至极的“我饿了”,便叫他束手无策、只能投降。
“好好好,先吃饭、吃饭。”恭王嘴角闪过一丝儿笑意,也好,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享受接下来真正的“美餐”。
有些人撩拨完人就想跑,也要看看这里到底是在谁的地境。
如此,在承风堂的厢房内,
江俊笑眯眯地给恭王手撕了一只烤鸡,心里却在想着到底要怎么说胡百万和他那个坑爹的儿子胡力之事,才能让恭王不那么吃惊。
恭王则端着酒杯静静地看着江俊,嘴角擒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想着除了手撕鸡、烤鸡、煮鸡,煎炒蒸煸,还有什么可以把一只美味的“小东西”、拆吃入腹的好手艺。
总之,两人各怀心思,面上却笑得十分得益,看得旁边的无烟连连摇头,只觉得这餐桌上坐着两只阴险狡诈、满腹算计的大尾巴狼。
唉……他家少爷跟着恭王爷学坏了。
这厢江俊和恭王“宾主尽欢”,在西苑里头却立刻有人传了今日王爷的东向。
王府没有女人,这些门客却像极了后宫里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宫嫔,他们对着东苑长叹一口气,心里想的,却是他们果真入不了王爷的眼。
众人唏嘘之时,却有一人带了小厮往外头走,几个门客一看他奇道:“费先生这个时辰了还要出门去?”
费和畅点点头,笑着同他们拱手:“今日鸣玉在城中最大的酒楼约了人。”
那几个问他门客立刻悻悻让开了道路——为人门客还是当像费和畅这样的,此路不通,还能另找门路——在恭王府没能混出名堂,就同肃北侯府的小侯爷相交。
看他们的表情,费和畅哪里不知道他们的龌蹉心思,他微微一笑,便从那群人中走了出去——他同方煜珂真心相交,只当他是朋友,至于方煜珂出生如何,他并不在意。
羽城最大的那家酒楼依旧热闹,两件土坯房内还是那样热闹拥挤,掌柜没有在,费和畅等了半晌才同一个店小二说明了来意,那小二一听方煜珂之名,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来:
“原来您就是小侯爷等的客人!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来带您去——”
正在店小二去寻掌柜的时候,酒馆门口忽然又吵闹起来,有三五个年轻人拥着一个锦衣男子走了进来,他们脸上都有醉态,只怕是要生事的。
费和畅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就听见其中一个高声道:“掌柜!掌柜呢?!还不快些出来——迎、迎接我们的——胡、胡大公子!”
中间那个锦衣的男子傻笑着推了那人一把:“胡、胡说什么呢!我、我爹说了——!不、不许我们在外头,打着他的名号招、招摇撞骗!”
他们脸上都泛着酡红,在门口的几个酒客也悄悄端着酒碗挪了窝,喝醉酒的人最没有道理可讲,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还是少招惹他们为妙。
这时候,店小二带着掌柜的回来了,掌柜对费和畅鞠躬,脸上露出几分惭色:“实在抱歉呐公子,今日客人有些多,叫您久等了。”
费和畅摇摇头,笑道:“不妨事的。”
掌柜的感激地冲费和畅作揖,就准备带着费和畅进去,可是门口那几个醉汉却看见了掌柜,挤过人群就朝着他们过来,还嚷嚷开了:
“掌柜!快给我们安排一间上好的厢房,胡大爷和我们要不醉不归!”
“对!还有最好的花娘!我们胡爷有的是钱!”
掌柜的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面上却挂着笑:“几位客官可否稍待片刻,让小老儿先将这位客官带过去,再来——”
“稍待什么稍待?!”那几个汉子借酒壮胆,上前来一副挑事儿的模样:“凭什么让我们等啊?你知道我们胡爷是什么人吗?!说出来只怕吓死你!”
掌柜的开门做生意,一年到头怎么没见过一两个闹事的客人,他笑了笑,转身对费和畅道了一句抱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给店小二使了眼色,这边继续赔笑道:
“几位爷,小店开门做生意,却也讲究个先来后到。费公子先各位一步到达小店,又是同肃北侯府的小侯爷有约在先,几位若不介意的话,小侯爷就在楼下,我也可去问问他的意思——可愿让朋友等上一等?”
他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瞬间就把矛盾转嫁到了小侯爷的身上。
言下之意,便是这群人若再胡闹下去,那么就不要怪他这个当掌柜的不开门笑脸迎人做生意了。
果然,醉汉当中的那个锦衣公子还算是有点眼力劲儿没有全醉,听见了“肃北侯府”几个字之后打了个激灵,然后他眯着眼睛将费和畅上下一个打量,才哼了一声道:
“行,你去——你先去——我们哥几个儿啊!等!等上一等!”
他身边的几个小喽啰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他瞪住不敢开口。这边的掌柜便立刻招呼着费和畅下了楼,半道儿上掌柜的还是同费和畅表示了歉意:
“费公子真是对不住,耽搁了您一阵子的功夫,小人待会儿会送上一壶美酒赔礼。”
“掌柜的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开门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事儿。遇上这么些人,也不是您的过错不是——”
“我道为何费兄这半天都不来,原来是遇上了有人闹事么?”方煜珂的声音遥遥在走廊尽头想起,他斜倚在一间石室门口,笑得十分慵懒:“掌柜的,用不用我帮忙?”
掌柜连忙摆手:“怎敢劳动小侯爷大驾,您这么不是叫小老儿折寿么!”
“什么折寿不折寿,”方煜珂豪气一笑,走过来和费和畅勾肩搭背:“打扰我们哥几个儿喝酒的,可都是大事儿!掌柜的,若是遇上了麻烦,你尽管报上我小侯爷的名号,如若还不够——还有温兄,江湖上的神侯温家。”
说着,他勾着费和畅的脖子往后一仰头,冲石室内一笑:“对吧?温兄。”
石室里头立刻有了一个男人的一声轻笑,他的声音天然低沉,每一个音调都好似从鼻腔中发出来,带着强烈的胸腔共振,令人听过难忘:“自然了,酒兴绕不得。”
掌柜的千恩万谢,更不敢招惹这几人——江湖上的神侯温家,可不就是武林盟主一样的地位么,若说锦朝的天下由凌家皇室说了算,那么江湖的天下百年是由神侯温家来掌权。
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事儿,没有温家办不了的。
掌柜的迅速退出去了,方煜珂才拉着费和畅坐下来:“来来来,费兄,我们今日不醉不归!我听闻秋闱的放了榜,他们可不日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啊——唉……”
小侯爷脸上闪过一丝夹杂着羞赧的懊恼表情:“唉……不提也罢,我们只喝酒!喝酒!”
他虽然说了不提,可是一双眼眸却亮亮地看着温家的那位温公子、温丹琴,仰头猛灌下三口酒之后,才带着朦胧水色的眼眸看着温丹琴道:
“温兄,我倒羡慕你。”
“羡慕?”温丹琴愣了愣,继而一笑:“有何好羡慕的,长痛不如短痛,小侯爷痛快人做痛快事,一刀下去了断了,虽然心上破了个洞,却不若我这般——弄巧成拙,患得患失。”
他说着,也自顾自地斟满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个酒液四溢、双目赤红。
费和畅看他们两人这个架势,慌忙摆了摆手,温言劝了两句:“二位、二位,不是说我们兄弟三人聚聚么?怎么你们二位——都是这么一幅情场失意的落魄模样,借酒消愁愁更愁,何况——宋公子、崔公子这不是就要回来了么?”
“是啊,小崔就要回来了……”方煜珂喃喃笑了笑:“可是费兄,你不知道啊,他……只怕是再也不会见我了。”
费和畅一愣,求助地看向旁边的温丹琴,温公子无奈一笑,道:“鸣玉同谦慎说了他的心意,却不料吓着了谦慎,令人落荒而逃,之后对他避之不及。”
方煜珂苦笑两声,又压下了一口酒。
“……”费和畅不知道此事,方煜珂对崔家那位小公子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里,只是可惜——似乎那位小崔公子并没有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做一回事?
正在费和畅不知如何劝解的时候,方煜珂又笑着说:“还是温兄这样好啊——从一开始就和那宋家公子结义,成了金兰兄弟,日后就算发生了任何事,都还有这一重关系……”
温丹琴摇摇头:
“可之和他只当我是义兄,对我只有敬重,他待我越好,我也便越绝望,这——不也是个死局么?”
方煜珂愣片刻后,终于哈哈一笑,和温丹琴碰杯:“哈哈哈哈——原来我们两个都是可怜虫,温兄,来来来,喝——!”
看着他们这样子,费和畅摇摇头叹气,他这两个兄弟、朋友还真是……
偏偏这个时候,走廊里面又传来了大吵大闹的声音,似乎还是方才那几个醉汉,他们下来了地下却似乎还想要花娘。入夜花娘们难请得很,掌柜的一时也找不来那么多的女人。
“花娘、花娘——”男人猥琐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怎么还不见……花娘……来啊?!”
“钱、不就是钱吗?”又一个男人的声音:“老子我——有的是钱!给我找花娘来!”
掌柜的没有在,似乎上楼去招呼客人了,而长廊里头的几个店小二根本拦不住他们,他们一路闹事走过来,嘴里说着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下流话,听得不少厢房的客人直皱眉。
“女人,我看整个羽城的娘们都不如那个小娘子漂亮!”
“什么小娘子啊!啧啧——霍老三,你可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还爬墙去看人家的小娘子!勾栏院里的婊|子们满足不了你么?”
“去你妈的——”前一个男人恶心地笑了两声,又道:“你们……听过……嗝——《凉期赋》吗?就、就是那个小娘们!现在可、可出落得越来越俊了!”
男人们的声音极大,落入费和畅他们三人的耳中,却让温丹琴“啪嚓”一声捏碎了手里的酒杯,《凉期赋》是宋家门客田光明妻子卫氏所作,哪怕卫氏嫁做人妇,她的才名、艳名也非同小可。
而且,温丹琴怎么会忘记宋思远书房小格中,悄悄藏着的那个绿衫少女图。
他拍了一下桌子就站了起来,费和畅连忙拽住他:“温兄,消消火儿!”
“荒唐!卫氏已是人妇!就算田光明不是什么人物,他们也该看看宋家的面子!”温丹琴怒不可遏,一张方脸上面弥漫的都是寒气:“嘴上没把门儿的!”
费和畅还想再劝,可是那外头的男人已经言辞过激形容到了房中不可传之秘事上,更是说以后要找机会混入宋家,一亲小娘子芳泽。
温丹琴再也听不下去,怒喝一声就提着刀走了出去,费和畅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带着方煜珂也跟了出去。
这一出去,两方人马相接,费和畅才知道那帮醉汉原来还和恭王府有那么一点干系。他们当中为首的那位胡爷,正是前几日王爷亲自迎接进入府中的胡百万独子——胡力。
胡力仗着有父亲撑腰,又看恭王对父亲的礼遇,自以为后台很硬,根本不把什么肃北小侯爷放在眼里,但偏偏温丹琴是个练家子,手底下动了真章,三下两下就将胡力和他的小喽啰放平——狠狠地给收拾了一顿。
待胡力在酒馆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消息传回恭王府,江俊和恭王的一顿饭也终入了尾声。听见钟平过来报了此事,江俊悠然地用巾帕擦了擦嘴角,淡笑道:
“那正好,我相同王爷说的事,也就和胡力这小子有关。”
恭王一笑,唇边有种小狡黠滑过,他给钟平使了个眼色,要他先去安抚了胡百万,之后他再过去。
“愿闻其详,江公子。”
“我知道王爷看中胡百万赚钱的本领,可是他的儿子胡力,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东西。胡百万护短,胡力今日能闯祸招惹了肃北侯府,日后的祸事更不可估量。且胡百万护短,王爷若是帮了一次——日后可都脱不开干系了。”
凌武点点头,故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江公子说的是,本王这就去对胡百万说清楚,本王断不会给胡力这种人收拾烂摊子。”
江俊摇摇头:“王爷这么做不妥。”
“为何不妥?”
“王爷直接出面,就算说服了胡百万也只会令他觉得你见小、不愿帮他们父子度过难关,”江俊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你若是教训他的儿子,只怕还会叫你和他之间‘君臣’离心。”
凌武心里在笑,可是面上还是淡淡的:“那……江公子想本王如何做?”
“比起你和胡百万之间因为他一个儿子伤了和气,倒不如一番设计,让胡百万亲自去收拾他那个愚不可及的儿子,最好——还能因为如此一事,让他对王爷你,忠心耿耿,再无二心。”
“哦?有如此妙计?”凌武站起来,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了江俊,道:“本王倒要认真听一听了。”
“嗯……”江俊刚想要开口,可是恭王作恶的手指却在他胸口打着旋儿,撩拨出了一个新的节奏:“你听就听,不要动手动脚……卧槽你在摸哪里啊?!”
凌武低笑一声,凑过去咬了咬他的耳朵:“你说你的,我听我的。”
“专心点成么?!”江俊毫不妥协,一把拽住了恭王的手,哼道:“我又不是改明儿就要走了!何必这样每天每天缠着我要个不停,再闹,我可就不说了——”
凌武果然住了手,改为圈着江俊的腰,把脑袋垫在了江俊的肩上:“好,你说。”
——这不怪他随时随地乱发情,只能怪他这媳妇儿,算计起人来一等一的可爱。而且明明知道了江俊要怎么设计,他偏就忍不住地想看、想看他这样滔滔不绝的自信。
“只是……我这办法,还需得向王爷借一样东西,只是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呢?”
“什么东西?”
“我听闻王府所藏字画不少,其中可有很多上古的名墨和字画,若是王爷肯让出其中一样来,江俊的办法就能成功——”
“且先说说你的法子吧?”恭王笑着蹭了蹭江俊的脖颈:“本王想听。”
“胡百万痴恋字画,那么王爷便给他一个字画做饵,便也不能直接给他。而是要他用旁的东西来换,一如金银或者书籍一类。然后,王爷再将这东西交给他的儿子胡力,胡力败家,自然又会将这个东西给弄丢或者换了钱,胡百万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被自己儿子给耽误了,自然,会对大动肝火,认为儿子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