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顺便掉包,”凌武摸了摸下巴,脸上带起了一丝儿坏笑:“就许他凌承在我身边安插探子?我也弄一个自己人去卧底。”
江俊瞧着他这幅蔫坏的表情,刚才那点别扭终于烟消云散,乐了:“别告诉我你准备派你那‘二姐’去。”
“二姐?”凌武却摇了摇头:“柳心莲手下多得是能人,她不会亲自出马的,她还要应对教坊司那两姐妹呢——邓嘉良、曹建良身边的魏氏姐妹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的蠹虫,顺手解决了也是好事。”
行吧,江俊点点头,既然凌武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也不跟着瞎操心。
打了个哈欠,江俊重新躺平到了床上,嘟囔一句:“我困了,今晚没工夫陪着你们兄弟两人勾心斗角玩攻心计,明天早上别叫我,我要一觉睡到下午。”
凌武点点头,也依言躺下,连被子带人将江俊团进自己怀里,想了想,他还是沉下声音在江俊耳畔低语了一句,那声音苏得让江俊差点也升旗起立——
凌武说,宝贝儿晚安。
这日正是乾康九年二月十一日,江南讨逆将军裴君浩在地方军和尹实前锋营将士的帮助下,已经率部包围了系鸿轩的石鹏寨两日。
这天夜里,系鸿轩悄悄派了他们水寨的二当家下山,手里举着白色的旗子、告饶着靠近尹实的前锋营。
这位二当家生得膀大腰圆,生了一张老实人的脸,一路走一路哭,高声咒骂着系鸿轩不是东西,准备向尹实投降,并且在尹实将信将疑接受他的投诚之后,透露了一个重要消息——
义军,准备往东寨门突围离开。
而这边,系鸿轩则集中了整个水寨的义军,做好了计划、准备取道西门,杀出重围、辗转到尘湖另一个义寨。
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得好:
一进一出方知深浅,一|抽一|插便明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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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大宝贝儿~么么哒:
第95章 将军威武095
二月的江南, 春风如醇酒,于尘湖之上著万物。
若无那场陡发的洪灾, 此刻的江南:当有柳绿花红、千里莺啼。
尘湖虽名“湖”, 却足有五百余里。当年太|祖皇帝与晋王颜惜阴列阵在此, 战船排满整个湖面, 接连在一起的船只和兵阵犹如水面上飘起不散的黑色浓雾,将整个冻结的湖面隐藏。
石鹏寨, 便建在尘湖东靠近映海的一端。
此寨建立在一座半浮空的石桥上, 两翼延展犹如飞起的大鹏鸟。石桥底端以浮板为基, 浮板之下连着用铁索连接在一起的船只。
如此,整个寨子可以一分为二:东面部分连接着见月渡口不可移动, 可西面的整个水寨则犹如一艘巨大的船,可以从取道烟波江、继而通达五湖。
站在整只“大鹏鸟”鸟头位置一处箭塔上的,是一个身着紫金色立领长衣的男子。
其人眉目英朗、长身玉立, 扎束的长发在风中飘舞,若非是他面颊上有一道横贯了鼻梁的可怖伤疤的话, 当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
“寨主, ”远远跑来一个哨兵,冲他恭声道:“二当家已得手, 讨逆军日前在东寨门附近部署了半数的兵力, 裴君浩和尹实也已移步到月山。”
石鹏寨有八位当家, 可寨主只有一个。
男子嘴角微微地往上动了动,他点点头。
月山靠近江宁城,见月渡也是因这座山得名的。在相对位置上, 月山位于尘湖的西面、石鹏寨的东面。
若占下月山,则可直接切断了石鹏寨东寨门与外界的联系。
“让老三带人按照原定的计划,取羊群、轻舟和可用的渔船,伪装后往东寨门造势,”男子轻声吩咐:“其他人等,老四、老五带着老弱妇孺们先行,老六和老七掩护大家跟上,老八断后。今日,我们全寨务必从西门突围——!”
哨兵立刻肃立高喊了一声“是”,他一路往下跑,整个水寨也跟着动起来。
一切都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那样——
利用尹实性子急躁、骄狂的弱点,先派遣二当家诈降,声称起义军和整个水寨的水贼准备往东寨门躲陆路往月山上逃遁,骗得尹实派重兵据守东寨门外待战。
系鸿轩站在最高的箭塔上,嘴角擒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身后披着万顷的红霞。仿佛日落时分的红色云朵,成了他身后无边无际的红色战袍——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入夜后,
水寨的三当家命人驱赶羊群从水寨的东寨门开口、伪装成起义军准备趁着夜色走月山突围而出。同时,将用草绳连接在一起的轻舟和渔船一并走水路放出。
轻舟和渔船上都扎满了稻草人,草人身上披着水寨将士们常穿的那套衣服。
不同于水寨的二当家生得庞大腰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胆小的老实人模样,这位三当家生得尖嘴猴腮、恶行恶相,据说正是在月山上打家劫舍起得家。
石鹏寨当中八位当家,每一个系鸿轩都用得很好。
所以尹实果然上当,他不仅仅将重兵调集到了月山附近,更是将整个包围圈弄成了一个“头重脚轻”的怪状——东寨门这边聚拢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可是其他地方却只有稀稀疏疏的一层。
战场上,这种疏忽几可致命。
但尹实是这江南讨逆大军当中,唯一闪过战场、结结实实打过仗的将军。那位讨逆大将军裴君浩,任何一个下层行伍士兵都知道他是同嘉长公主的驸马、当今的礼部尚书。
所以即使裴君浩认为尹实此举不妥,也劝阻过,但尹实依旧一意孤行。
而且裴君浩这种尊贵身份的文官,士兵们也并不会将他的话放在眼里。
夜风习习,水寨的大门一打开,尹实就来了兴致。
他打起精神来,远远看着黑压压一大片的人群。眼珠子一转,又打起了小算盘,他一转头看向了那个肥嘟嘟的“投诚者”——石鹏寨原来的二当家。
尹实开口:“王兄弟,你既然已经投诚了我们讨逆军,想必也恨极了这群反贼。如今——正有一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给你。你看这水寨我们也并不熟悉……”
“不如此战由你来做前锋?带领我们的将领、杀回石鹏寨去。”
这位王姓二当家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儿犹豫,尹实看在眼里,心里不屑,脸上却露出了几分严肃的表情:“你不愿意去?王兄弟、难道你的诚意仅止于此?还是说——你还是当里头那些反贼是兄弟?!”
“没、没有!”二当家的连连摆手,又将系鸿轩狠狠骂了一顿后,才道:“我、我就是一时不太习惯罢了,朝夕相处的兄弟、这、这突然要兵戎相向。”
“这有啥的!”尹实大手一挥,便给二当家的招呼来两样兵器:“我们信得过王兄弟你的,你且带人杀进去,日后论功行赏,我尹实、保证给你记上首功!”
这位二当家的懵懵懂懂、接过兵器来看了看,圆胖的脸上露出一个傻笑。
尹实看着他那模样,心想这头蠢猪——竟然真以为自己会给他记上首功?皇帝的封赏其实也要看一个人能不能拿得下,比如这种贼寇出生的人——定然没有那个福。
下一刻,傻笑着的二当家便慢慢地朝那群黑压压的“起义军”走了过去。
而尹实也招呼好了自己手下的弓箭手,准备好放箭——以乱箭对乱臣贼子,刀剑无眼,他也算给王胖子留下了全尸。
前锋营的士兵严阵以待,而一身官服的裴君浩则眯了眯眼、盯着那个王胖子的背影,摇摇头,轻叹了一句:“放虎归山——”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尹实指派过来回护他的士兵,听见这个文官这么说、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不服气,毕竟这个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花架子。
然而,
没想到前头暗箭才放、便听见了奇怪的声响,仿佛是受惊了的羊群、从远处快速地朝着这边跑,而那个隐约可见身影的王胖子,却突然从山道上消失了去。
然后水面上一声响,整个人连同武器消失了去!
尹实瞪大眼睛。
同时,整个尘湖湖面上陡然升起了火光,火焰漂亮的颜色几乎将整个尘湖都给点亮了。而尹实他们包围了整整三天的石鹏寨、便在他们的眼前一分为二。
东面的寨子还是岿然不动,但西面的整个寨子,却如同一条被放归海水的鱼儿一般,自由自在地摆着“尾巴”,潇洒而轻易地攻破了整个讨逆军的包围圈。
在火光中,尹实等、也看清楚了那群被伪装成义军的羊。
这个时候,尹实才知道中计了,他慌忙命人去追。可是等升起大帆、带上士兵追过去的时候,系鸿轩还有整个石鹏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剩下的一半寨子,在系鸿轩等人临走的时候,被他们自己人点燃了大火。
火光在尘湖湖面上燃烧了整个彻夜,义军全数突围成功,而讨逆军大动干戈却一无所获。尹实暴怒之下搜查了整个月山和江宁府,甚至彻查了山中的寺庙僧房和道观,却始终没有能够找到系鸿轩的身影。
这一战尹实输得彻底,而裴君浩在军中却陡然有了那么几分军威。
当时他说的那句“放虎归山”,被那几个守护他的将领传得神乎其神,颇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意味。甚至到了后来,军心紊乱,不少将领开始怀疑尹实的统兵能力。
毕竟——皇帝亲封的讨逆大将军是裴君浩而不是尹实这个前锋营统领。
而就在系鸿轩去向全无、整个石鹏寨水贼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同时,在镜城中的刑部尚书紫隼以及迎接新后的大军,遭受到了“暴民”和义军的三次袭击。
最严重的一次,新后岩罗郡主的马车整个被烧毁,她的陪嫁侍婢被活活烧死一个,剩下一个也受了极重的伤。
凌承震怒,降旨指责裴君浩和尹实追缴不利,要求他们戴罪立功,半个月内必须平息这场“贼逆”。
江南形势严峻,这道圣旨规定的期限又如此的不近人情。
裴君浩脸上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可是尹实却结结实实地慌了神——他们尹家最近才遭逢了老大一场祸事,诚王凌华的死或多或少与他们的大哥有些关系。虽说尹荣去皇陵守陵算是逃过一劫,但从之前鲍方案开始,尹家便一直开始在倒霉。
尹实不是尹正,他拿不准皇帝那千变万化的心思。
而且,尹实看见过尹家人里头疯疯癫癫的那位小姑子。曾经那样骄傲的女人,之后却变成了一个疯子。
系鸿轩找不到,尹实便将目光投向了其他的贼逆。
江南流民汇聚,系鸿轩不过是其中较大的一支,而且已经攻打了江宁府和江宁府附近的安秋县五六次。若是抓住了其他起义军,尹实觉得他还能够向皇帝有个交待。
不过尹实这边火烧眉毛,裴君浩那边却显得十分悠哉。
于是气不打一处来的尹实,狠狠地冷笑一声,语气带刺儿地说:“裴大人还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担心陛下的这道圣旨,想必当真过了期限我等还未能抓住反贼,大人也有办法保全自身。”
做在圈椅内的裴君浩涵养极好,闻言只是笑了笑,还是温文尔雅的模样,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尹实一愣,之后却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他根本不相信裴君浩会与庶民同罪,他就算不是正一品礼部尚书,也是同嘉长公主的驸马。单凭那位公主手中三分之一的兵权,凌承也要敬重这位驸马三分。
再恨得牙痒痒尹实也拿他没有办法,只的摔了袖子出门去找江南总督——他亡妻的父亲商议对策去。江南总督蒋老先生虽然有筹谋,可是年纪大了,对整个眼下的流民充满了忧虑。
尹实过去,听了一下午“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圣王之道,却没有听到半句“捉拿反贼”的方法。于是尹家的二公子,更加生气了。
生气的尹家二公子也是个在京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富家子弟,一气之下当然选择就近找个酒楼买醉泄愤。
可他才在酒楼坐下来喝了两口酒,就突然撞破了一场“登徒子调息良家妇女、巾帼英雄救美”的好戏。
因为江南**,酒楼里头也不是十分太平。不过就算不太平,有些人也依旧要出来讨生活。不过是酒楼常驻的说书人,带着自己孙女,弹琴的小姑娘生得俊被哪家的恶霸看上要强抢的戏。
尹实才喝了一口酒,却看见那恶行恶相的恶霸,被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打趴在地。
对,结结实实打得整个脑袋都埋进土里的、打趴在地。
那个黄衫的女孩子有着一双极漂亮的大眼睛,眉目灵动、身法极快,她一边踩着那地上的恶汉一边拍了拍手上的泥:“下次别让姑奶奶我再看见你——!”
旁边几个帮凶早就吓破了胆,慌慌张张地离去。
倒是那说书的老头儿和小姑娘,感恩戴德地围着那黄衫的女孩子说了说了好长一段感恩的话。店小二看着这姑娘这么厉害,当然好言好语地奉上了好茶。
尹实看呆了眼睛,半天都没有能够回神、想起自己的正事儿。
黄衫的姑娘看上去满怀豪情,一双拳头使得虎虎生风,动作伶俐手法强劲,远远看过去当真比京城那些轻移莲步的大家闺秀要出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