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盛连,在场的其他三人都知道,不过是魔王刚刚恢复妖法炸了监控而已——整个幽冥,有谁可以监控九幽魔王?
音响里跟着传出黑熊精的声音:“我说,我都说,是我供货给阿万那个兔子的,我的工厂专门负责生产保健品,她负责网络销售,一般我这边的生产的时候就用一点那个原料水,量都是配比好的,机器操作,从来出过差错,这次是检修机器的时候系统数据被下面的工人误操作了,才生产出一批鬼气超标的保健品,我本来以为都销毁了,没想到还是有漏掉的。”
黑熊精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显然他比阿万知道的多,既知道那个水是关键,也知道水中含有鬼气。
季九幽:“哦,这么说,你不知道那是轮回水了?”
黑熊精惊讶道:“轮……轮回水?”
监控室的四人听到黑熊精这个口气,齐齐一愣,他难道真不知道?
黑熊精连忙道:“什么轮回水?我,我真不知道是轮回水啊。”
季九幽问的简单粗暴也很直接:“谁给你提供了水,你的上家叫什么?”
黑熊精:“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们每个月接头一次,他把原料水给我运过来,再给我一个详细的销售路径,让我把制作好的保健品分销给那些卖家。”
孟望雀早把那家工厂查了个底儿朝天,的确像黑熊精说的那样,除了阿万,也有其他线下线上的店铺在销售他们厂制作的保健品,她也早让沈麻和驰骛去查那些分销的商铺,顺便查封销毁他们还没卖出去的保健品,再顺藤摸瓜地查,一旦有问题立刻上报,但目前为止都没有接到消息,大约暂时还没有查到可疑的人或者妖魔。
但没说谎可不代表说了实话,有些妖魔自作聪明中找死,十八地狱都下过了,还想再瞒天过海。
“哦,这么说,你很无辜咯。”季九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盛连觉得这个口气的怪怪的,不像季九幽平日说话的态度,而监控室内的其他三人牙颤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盛连眼前看到那个黑熊精男人凭空被甩上了天花板,又自由落体地坠了下来,笔直地砸进了地砖里。
盛连:“……”
季九幽动也没动一下,声音里饱含了乖戾的冷嘲:“你的确不知道接头人是谁,因为你就是他们手里一个小傀儡而已,但你的厂可不止制造了保健品分销出去,你可是连原料水都卖的。”
脸砸在地上的黑熊精起都起不来,显然骨头都被砸散架了,但声音还是从地砖缝隙里传了出来:“你们既然早就查到了,何必还要审我,把我丢在十八地狱或者直接杀了我,岂不是还省点事?”
季九幽哼笑:“把你当个玩意儿耍耍你罢了。”
说完,那黑熊精跟蹦了个弹簧床似的,又在天花板和地砖之间撞了个来回,嘭嘭嘭的声音夹杂着“嘎嘣”声,妖怪也快被蹂躏成一个肉球了。
盛连目光跟着那黑熊精上下上下上下,速度快得眼睛都要花了,他心说这要是人,早没命了,也就妖怪可以这么折腾,但又后知后觉地看向始终淡定地坐在那边的季九幽的背影,倒抽气地想——他对肉食这么残忍,对蔬菜会温柔?
!!!!
盛连也终于彻底察觉出了季九幽的不对劲——他的声音变了,变年轻了,而且说话的态度、口气、处世的办法全都和从前南辕北撤!
之前审那个阿万的时候,季总还能假笑着说两句,态度听着也很耐心,也没见半滴血,现在这黑熊精就跟一块砧板上的肉似的,眼看着半条命都没了。
亲眼见证了暴力现场地盛连腿有些软,撇开目光,扶住了面前的桌沿。
小钟总贴心的过来安抚道:“啊,季总今天可能心情有些不好,你还好吗,或者你先出去透透气,等这边结束了我再叫你?”
孟望雀拿盛连当9处的科员看待,不赞同地拧眉道:“看着不舒服多看看就好了,在9处,比这个还要血腥的画面以后都会见到。”
话音刚落,审讯间和监控室之间的门锁“啪嗒”一声被打开了。
孟望雀、钟褐、颜无常立刻肃穆地退后了三步,齐齐垂下了眼睑,盛连本来垂着视线,闻声抬眸。
他先是看到了一张含笑的薄唇,目光再跳跃着向上,是一双剪水的黑眸,来人依旧和初次见面时一样的俊美,但五官却骤然年轻了好几岁,仿若和他是一般大的同龄人一样,眉目俊朗沾星,气质跳脱了些许,全然是一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姿态和面貌。
一身西装着在身上也不似从前的沉稳干练,反而因为年轻了好几岁的面孔与骤然跋扈嚣张起来的气质变成了一个有些纨绔嚣张的世家子弟一般。
他姿态闲散地走出来,唇边的笑意带着青年人的邪性,肤色白,薄唇红润,含水地目光落在盛连脸上,似是有些惊讶,故作样子的挑眉道:“啊呀,被你撞见了,这么暴力的现场,你就当没看见吧,”又漫不经心道,“也没个人来提醒一下。”
孟望雀猛地呛了一口,似是被口水呛住了,颜无常看着地面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小字辈的钟褐不得不被迫顶缸上,狗腿地笑道:“季总,看您兴致正浓,不便打扰。”
季九幽斜了他一眼:“正浓什么?我是那么暴力的老板吗?”
钟褐:“不不不,您当然不是。”
盛连:“……”妈的,不暴力?你们当我瞎!
但盛连显然已经顾不上黑熊精是圆是扁是方是正了,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季九幽,心说他不是把那一缸做保健品原料的轮回水都给喝了,然后返老还童了吧?
那轮回水那么神?!
季九幽却单手插兜地站在盛连面前,笑笑道:“你看我似乎很惊讶,”挑眉,目光在自己身前一扫,“也对,年轻一些,看上去是不是朝气蓬勃了不少?”
盛连没吭声,钟褐在旁边拍马屁:“是是是,您永远年轻。”
盛连到底没忍住,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也吃了那保健品?”
季九幽挑眉,其他三人差点齐齐喷出一口老血。
盛连也奇怪:“难道不是?那你吃什么了,连样子都变年轻了?”
季九幽笑笑:“变年轻不好吗?”又眨眨眼,凑近道盛连面前,轻声又坏笑着说,“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吗,我在幽冥出生,最是喜欢阴冷之气,雪莲刚巧又是纯阴之体,我只要看看你,站你旁边呼吸一下你身上的味道,我都觉得舒服,身心舒服愉悦了,自然要年轻几岁。”顿了顿,“哦,顺便还要硬一硬。”
其他三人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看地砖的看地砖。
盛连却在消化了这几句话之后,很想给他老妈打了个电话告状:“妈!救命啊!你儿子遇到了职场性骚扰!”
他憋了又憋,到底没忍住,转身就走到门口,拉开审讯间的大门走出去,嘭地一声甩上了大门。
孟望雀这个现场唯一的女性终于看不下了,硬着头皮问道“季总,那个黑熊精……”
季九幽看着盛连离开的方向,心情愉悦地开口道:“扔进碎妖机,做成化肥。”
孟望雀:“这……”她悄悄看向罚恶司的钟褐。
钟褐负责审判善恶中的恶,显然那黑熊精的恶报还不至“死”,他毕恭毕敬地对季九幽拱了拱手:“季总,您不用费心,把那精怪交给属下来处理即可。”
季九幽哼了一声,目光在屋内三个人面孔上一扫,笑着说:“可以啊,都争先恐后想做一次化肥是吧?”
三人:“……”
季九幽抬步走向门口,口吻闲散却不容置喙道:“下不为例。”
话毕,身影消失在门后,屋内三人同时转头看向隔壁审讯间,哪里还有黑熊精的身影,只余下一缕黑烟飘荡在半空中,因为孟望雀和钟褐多嘴的两句话,那黑熊精竟然连做化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钟褐开口:“我怎么觉得,季总这脾气,比以前还大。”
孟望雀叹了口气,颜无常缓缓道:“神使当年都没能将他彻底净化,你以为他凭什么做魔王,当然是一路踏着血杀上来的。”
——
盛连出了审讯间,气呼呼地顺着走廊朝外走,下了电梯到一层,结果不知道怎么绕到背阴山另外一面的森罗殿,直接迷路了。
他转了几圈,忽然与季九幽撞了个正着,懒得说话,调头就走。
季九幽神出鬼没,忽然又出现在盛连面前,这次手里不是空着的,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盛连一开始以为是阿万,忍不住停住多看了一眼,发现那兔子尾巴上有一圈红色的,认出不是,调头要走,又被拦住。
季九幽一言不发地含笑把兔子塞进他怀里,盛连不接,推开道:“别给我。”
季九幽抱着那兔子:“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误闯了背阴山,沾了些鬼气,你不帮它,它熬不过今天晚上就会死。”
盛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在圣母心的催化下,默默垂眼看那兔子,果然看到那兔子后脚的脚踝上冒着黑气:“怎么帮?”
季九幽扯唇一笑,当即笑道:“心软了?”
盛连拿白眼瞪他。
季九幽指了指兔子:“你抱抱它,沾染到你的气息,就可以净化干净。”
盛连伸手去接,结果季九幽偏偏不松手,还笑着说:“我也沾了些不干净的鬼气,你也给我净化净化,不用抱我,”指了指自己的唇,“给我渡口气就好。”
盛连这下彻底确定了,变年轻的季九幽就是在调戏他!
盛连因为一副好看的皮囊,以前其实也在校外被骚扰过,尤其是去清吧与朋友同学聚会的时候,男男女女都会贴上来,有装作温文尔雅的,也有直接动手动脚,盛连因此对骚扰他的人从来没有好态度,都是直接翻脸,好几次一拳头送过去,暴力替自己解围。
但显然面对季九幽不能动手,他打不过,但站着被人骚扰不是他盛连的为人,他直接甩手转身:“那行吧,既然都沾了鬼气,你就和这兔子好好相处,然后等夜幕降临就一起同归于尽吧。”随便挑了条小路跑了。
边跑边想,初次见面时那个正中他红星的季九幽怎么忽然就变成了眼前这个说话也不害臊的纨绔子弟?
偏偏这模样气质比从前更合他口味——
盛连这么多年没有恋爱是有原因的,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gay就gay了,品味还很独特,从小喜欢那种“坏男人”,最好是笑起来邪性味儿重、眼神勾人,要是说话再有一股子邪性劲儿,简直就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曾经某次破天荒和沈麻讨论过这个问题,沈麻说,他这是有斯德哥尔摩倾向,抖m综合症的标准病症,是病,得治,但进了9处之后盛连自己摸透了,他根本就是受本体原型的影响,饱含一颗圣母心,分分钟想要拯救这种破坏世界和平的“坏男人”,总觉得这种坏男人有了他就能对世界充满爱了——问题是,光坏还不行,还得好看,得符合他的审美——22年里,也只出现一个季九幽。
盛连:“……”自己简直病得不轻。
盛连顺着小路跑出去,误打误撞走到了颜无常带他来的那条主干道,心中哀痛地想,完了完了,作为一颗待宰的包菜,他遇到了人生中致命的危机,想要把他蘸沙拉吃了的季总忽然性格大变,变成了他喜欢的那种“坏调调男人”。
万一真的喜欢上了,那他岂不是成了世界上第一颗患上斯德哥尔摩的包菜?
盛连:“……”季九幽什么毛病?怎么就忽然样子变了,性格也跟着大变了?受了什么刺激?
——
胡芯蕊那案子又有了新进展,本来盛连要跟着孟望雀回人间界,也暂时不想再撞见季九幽,但孟望雀临时有事,要晚一天走,便让盛连在酒店多住一天。
盛连想到自己本来想打听的东西也没打听多少,也想知道“神使”和“魔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便刚好趁着这一天出去打听。
但打听总不能随便拉个人就问,得有气氛有话机,还要问的那个人刚好知道、愿意说。
显然,那天晚上看戏的戏楼就是最好的八卦场合。
盛连出门之前还总结了那天晚上隔着链子八卦失败的原因,深刻地做了检讨,觉得没八卦到一方面因为自己初来乍到就被人认出了公职出差的身份,另外一方面也因为他不善于八卦,没有打入人名群众中的经验。
今天再去,盛连特意做了准备,打算先在一楼公共观看位上买张票看两场戏,和幽冥界戏楼里的小伙伴们混个脸熟,再拐弯抹角地打听打听。
结果寻着记忆中的路走过去,却发现戏楼一夜之间就被封了,门口贴了“整顿强制打赏”的公文告示。
盛连错愕了一下,站在戏楼门口的台阶上用手机搜索,一下搜出了好几页有关官方整顿戏楼的新闻,被封整顿的戏楼名单都已经公示了,赫然包括了盛连那天看戏的这家戏楼。
再看具体的整顿封楼原因,盛连默默道了一个字——“该!”
瞎起哄炸打赏是吧?转头就遭报应了吧!
幽冥界那么多戏楼,又不是家家被整顿,盛连搜了附近经营良好不需要整顿的一间大戏楼,导航了准备步行过去,刚转身就和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手里还捧着一堆书册,撞上后书本散了一地,盛连道一声“抱歉”,两人同时蹲下去捡书,七手八脚地捡着捡着,盛连看到了一本打印封装的册子上写着《如果爱有来生剧本1》。
盛连盯着那剧本愣了愣,对方把他手里的书都接了过去,很歉意地说:“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没看路,撞了你。”
两人同时站起来,盛连抬眸一看,发现对方是个戴着金丝框眼镜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高瘦青年。
声音还特别耳熟。
这个剧本?这个声音?莫非就是那天晚上隔壁包间和颜无常一道看戏的那位?
盛连讶然地眨眨眼,开口道:“啊,是你。”
对方显然也耳尖地由声音认出了他,不知是因为地上还有东西没捡还是蹲下再站起来有点晕眩,当即身型一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