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保证蔄敦仪今天一定会在,郦清妍原本也没做好今天就有人对出来的准备,不过看到答案,还真是有他。
栖月靠过来,贴在郦清妍身后,下巴搁在她头顶,看了看摊开来的纸张,指着蔄敦仪对的第二联,“不好,口气太大。”
郦清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蔄敦仪对的是:俗客羡陈抟,醒来可作帝王师。把手里另外一幅递给他,“看看这个。”
对的一句:学诗类高适,老来犹作凤凰声。
纸上没有留名,不知是谁对出来的。
栖月勉强满意,“尚可,比刚刚那个好些。”
郦清妍把三幅圈出来,又叫掌柜进来,“就这三幅,可以誊到墙上去,若以后有人对出更好的再换。”
掌柜捧着对子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敲门。栖月啪一声把银箸拍在桌上,“还吃不吃饭?”
郦清妍在他肩上抚了抚权作安慰,问站在门外没有允许不敢进屋一步的掌柜,“什么事?”
“有人对第一联不服,请小姐给个解释。”
蔄敦仪第一联下联对的是:以不读书为通。看着的确简单,不服是自然的。郦清妍道,“处事能通理,生活能通理,细微点滴皆为理,通达事理则非读书方能通。掌柜只管把这番话原样转达,若还有人能对出更好的,尽管呈上墨宝便是。”
掌柜去了,楼下有嗓门大的伙计把那句话吼了出来,连关在雅间里的郦清妍他们都听见了。
栖月眸色微沉地看着她,“你似乎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对些什么,连解读都准备好了?”
郦清妍声音带了娇俏,“你猜我是不是提前知道?”
栖月没有再问,明显看得出来他心情不佳,郦清妍乖乖地给他夹菜盛汤,就差和在府里一样把饭食送到他嘴边了。这是在外头,她可不敢做出那般大胆的举动来。
过一会儿掌柜又来了,郦清妍几乎听到他在门外喘着气擦汗的声音。“小姐,将将新来了个人,单对了第三联,小的瞧着比先前那位公子对出的要好些,请小姐过目。”
不知道栖月是在心疼郦清妍老要起身亲自开门辛苦,还是怕门一开,为外头紧盯着这间屋子的人看见,冷冰冰吐出一个字,“念。”
那又累又怕的掌柜一个哆嗦,好半天才稳住声音,将下联念出来。“十年寒窗,进了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二次,今日一定要中。”
郦清妍听得又笑起来,拊掌道,“不错不错,俗中带雅,既有俗趣亦有雅趣,丝毫不娇柔做作,的确比先前的要好。”
掌柜去又复返,可怜的他充当传声筒,将三楼爬得好几个来回,累得腰杆都快直不起,头一回后悔把雅间安在了三楼。“小姐,对出这三联的公子说小姐才华惊人,书法造诣前所未见,想见小姐一面。”
“不见!”栖月的声音更冷了。
郦清妍嗔他一眼,“你这是做什么,这三位可是真正的有才,不趁机招揽,让别人抢了去,岂不可惜?”
“你要幕僚,何需这般麻烦?”
郦清妍夹了一根烫熟的茼蒿菜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这样才好玩。”又冲门外道,“今日人多口杂,怕是见不成,劳烦掌柜私下代为转达,请三位公子留下姓名,改日亲自下贴,请三位公子过兴晨郡主府做客。小女子外出不便,失礼之处,还请公子们担待。”
“你敢!”
“你就当我爱才心切,不成么?”
“不成。”栖月寸步不让。
郦清妍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莫要闹了,乖一些。”
栖月扭头哼了一声,“在闹的究竟是谁。”
掌柜心里念了一句“我的亲娘”,宁王殿下驾到也就罢了,他身边跟的居然是敬王府新晋的郡主,这两人的关系……云兮楼得了未来王妃的墨宝,这简直,简直蓬荜生辉,天降祥瑞,祖坟冒青烟!
心头一激动,灵光乍起,紧张地搓手道,“小……郡主您看,这对联您写了上联,下联吩咐小的们誊上去,可小的委实找不出书法能与郡主并肩的字来,所以,这个,能否劳烦郡主……”犹豫且忐忑,“把下联也一齐写上?”
郦清妍正吃着菜,闻言,咬着筷子犹豫地看了栖月一眼。对方甩给她一个没门儿的表情。“我瞧方才对出第一联的公子的字就很不错,掌柜用他的字就成了。”
蔄敦仪以后不是状元也是三甲之一,出名了字当然非同小可,郦清妍可是真心实意为掌柜考虑。
外头的人听到这样的回答,自然不敢再多言,退下去。安静将将持续了一会儿,郦清妍吃好了放下碗筷的时候,那掌柜又来了。
一顿饭吃成这样,栖月很想杀人。
“三位公子另出了几幅对子,想听郡主的下联。”
郦清妍刚要叫他念来听听,栖月把人架起来就走,“今日你抛头露面也够了,还要出多少风头才够?不是还要去泡汤泉?”
郦清妍摸摸鼻子,笑的不好意思,看在栖月眼中更像不怀好意,“其实我还没玩够。”
栖月掀起郦清妍斗篷的兜帽,将人头脸全部包得密不透风,拎小鸡一样直接拎出云兮楼,楼下围着想要再次瞻仰一代才女风姿的人愣是一丝头发也未瞧见。
原以为只能请出蔄敦仪一个人来,没想到竟多得了两个人,而且这两人的才华并不在他之下,真是意外之喜。虽然还不知对方的姓名,不过只要能将其收入麾下,力量壮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手中终于不止是武将,开始有文官了。郦清妍喜滋滋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栖月(怒掀桌):本王好不容易约个会,居然多整出来三个男的!
郦清妍(伸手求抱抱):多谢月帮我集齐搅局助攻╮(╯3╰)╭
小冷:自己不会追媳妇儿,怪我咯(摊手)
ps:对联皆出自古今名对
第105章
早朝时, 左右丞相又和辅政敬王吵了起来,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傅伾和马煓你一言我一语唱着双簧, 慕容亭云坐在龙椅次一级的高台上,时不时顶一句,让两人的双簧唱的更加精彩有力。
慕容曒坐在高处, 听得百般聊赖, 眼光瞄向慕容亭云,对方一副不和左右丞相争出高下就不罢休的样子, 他觉得那张面皮之下, 其实是和自己一样,是看戏的姿态。
单黎称病在家修养, 孙治褫夺官职关在大理寺细审, 原想着没了那两个有事无事总能不分场合地点吵起来的人,上朝时能清净些, 结果完全没能如愿。
傅伾在下头将慕容亭云说得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好像不灭了他九族就天理难容般。哦不对,整个朝堂的九族都能灭, 唯独敬王不能, 因为他的九族里, 包括慕容曒自己。
马煓连连附议, 添油加醋,将辅政王说得越发不堪。这两人自从结成儿女亲家,配合得越发好了。
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 右相左相拿不出确凿的证据,空口无凭,敬王手中有先帝和先皇后赐的免死金牌,除非真的举兵造反谋权篡位,不然慕容曒不会也不能把他怎样。
左右丞相倒也没被处罚,朝局想要平衡,只得相互制约,若没有这两人时不时给慕容亭云添堵,他更是一支独大,更加让人忌惮。虽然力量不对等,制约效果不明显,但也是制约不是?
下了朝,慕容曒绕道去了福宁宫一趟,并没有进去,只在宫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又起驾去了璧罗宫。
庄梦玲正松垮垮披了件褂子在用早膳,头发也没有好好梳,团成一个小攥,用一支翡翠簪子意思性地别了别,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往嘴里送着香油拌莴笋,面前的黑米粥已经喝的只剩小半碗,眼睛要合不合的,似乎在打瞌睡。
慕容曒早起上朝时把她也揪起来,让她做着早膳等了自己一起用,结果这个人根本没把话放在心上,不仅没等他兀自吃起来,还一副吃饱了就要去睡回笼觉的势头。
宫女们跪地行礼,那人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瞟了他一眼,又收回去继续吃她的菜,放肆且忤逆,仿佛来的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人。
“朕早上走时怎么说的,抗旨不尊,该当何罪?”
庄梦玲连眼皮都懒得抬,“那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的没什么意思。”
求死的话每天不知说了几遍,慕容曒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德妃好好的帮你管着后宫诸人,你生病那几天半点岔子也未出,哪里惹到了你,竟将人的脸抽到毁了容貌?”
“因为没意思,所以整出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庄梦玲抽出绢子擦了擦嘴角,“她盯着我脖子上的伤口看,让人不舒服,原本要剜掉眼睛,女官说我的权力还没有大到那个程度,只得作罢。”随手将用过的绢子往桌上一扔,恰好落入桌中央那盏几乎没有动过的牛乳浓汤里。
慕容曒眯起眼睛,“因为德妃母家与鄞家有关系,所以迁怒?”
“随你怎么想。”说着就站起来,一副老娘吃好了要走了,剩下的你爱吃不吃的表情。
当一个人不怕死不在乎家人,心里只有仇恨时,你还真拿她没办法。
慕容曒抓住她的手腕,大力一拉,将人拉得一个趔趄,跌回座位的身体未能坐稳,直接栽进他腰间,脸撞上腰带上镶嵌着的坚硬且冰冷的玉,顿时青了一块。
慕容曒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失去了痛觉,那脸伤得自己看着都疼,她却只是皱了皱眉,伸出来准备去揉一揉的手已经抬起,到半空又放了下去,眼睛里居然有一点欣喜的意思,好像毁容能让她高兴似的。
从鄞炘把这个人送到自己床上那天开始,慕容曒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真心实意的开心,不是冷笑,真情流露,毫不作伪,当然,也很刺眼。
慕容曒的手指抚上去,扬声吩咐,“取化瘀药来。”
庄梦玲挣了挣,对方的钳制很用力,根本无法反抗,眸中那只得星点的亮光熄灭,“你又想干嘛?”
慕容曒亲手给她上药,“明明就不是顶尖的美人,再磕了碰了,还怎么看?”
庄梦玲咬着下唇,眸子垂下去,盖下如同黑蝶的睫。
“赵国使臣不日进京,是来为他们二皇子提亲的,长公主里除了永安,已全部出嫁,你觉得派谁和亲较为合适?”
庄梦玲瞥他一眼,“这种事,不该和皇后商议?”
“皇后关在福宁宫。”
“放出来不就成了?”
“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庄梦玲看了他半晌,突然问,“赵国二皇子,人怎么样?”
慕容曒哂笑,“不怎么样。具体如何朕不知,不过成为他的王妃,很不好过就是了。”
“比我这样还不好过?”
“……对。”
庄梦玲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他这句话的可信度。“开国郡公家四小姐鄞霜莞,刚过及笄,我瞧着很不错。”
“据朕所知,他家二小姐年纪更大,容貌姣好,尚未出嫁,不是更合适?”
“不,就鄞霜莞,挺好。至于鄞霜宁,的确是鄞家女儿中最好看的,有兴趣弄进宫来啊,和我作伴。”
慕容曒掐着她的下巴,“蛇蝎女子。”
庄梦玲的眼角迅速聚起笑意,如此浓烈,却根本达不到眼底。“谢皇上夸奖,妾不甚荣幸。”
慕容曒凑上去,嘴唇印在她的睫上,阻止了这个就要灿烂到开裂的笑容。“假笑很丑,别倒朕的胃口。”
“我不笑,你能准我一道圣旨么?”
“说。”
“鄞霜华一个人嫁给番王多孤单,性子又单纯,怕是管不好番王府里的内务,不若给她配个姐妹吧。”
慕容曒的呼吸一顿,“配谁?”
“知枢密院事赵傅臣的孙女赵疏娜,口才手段都是顶顶厉害的,为最佳人选。按着这个标准,皇上若是能选出更合适的人来,自然更好。”
“怎的净挑女眷下手,就这点出息?”
“鄞炘很在乎他这些妹妹,所以送他一点礼物。至于男人,不该归你管么?我一个后宫妇人,能做的难道不是演好妖妃的角色,吹吹枕头风,惑乱朝纲么?”
“不介意你的家人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与我何干。”庄梦玲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反正我也听不到。”
掐着下巴的手蓦地用力,几乎要刺进她下颚的骨头里。“庄梦玲,你的良知呢?”
庄梦玲伸手摸到他的嘴上,“我的良知,早就被你吃了啊。”那个带着浓稠黏腻虚情假意的笑容终于绽放出来,“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