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醒来以后,总是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没有任何纹饰。她那头乌黑的头发被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只插了支木簪。
以前的黎落虽也喜欢着素色衣裳,可她却是分外喜欢衣服上绣花纹,而且是那种越夸张的越好。
如今这般素面朝天,看上去惹得人心疼。
“黎儿……”慕容璟烨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想要伸手去握黎落的手,却在握住她那一刻感觉到她的身子不由地轻颤了一下。
她是在怕他。
意识到这一点,慕容璟烨只觉得满心的苦涩似最猛地毒药,毒得他成了哑巴,任他怎么张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黎落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很漠然地垂着头。
“皇上,红尘之事太过悲痛,罪妇想自请去奈何寺清修,从此以后,斩断情丝,再不为凡尘之俗事所恼。”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趴在地上,默默地对着慕容璟烨磕了三个响头。
“你竟这般恨朕?”
慕容璟烨一双眸子憋得通红。他只觉得心里有一只手,狠狠地揪扯着自己的心脏,无尽的疼痛顺着脚底传遍五脏六腑。
黎落始终都是淡淡的模样:“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如今,罪妇心中无爱无恨,只剩满心的罪孽需要去佛前忏悔。”
慕容璟烨紧紧地握住手:“穆黎落,你听好了,只要朕活着一天,朕都不会叫你离开这里半步,除非是朕死!”
说完,他站起身来,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伊人宫。
黎落跪在那里,自始至终,面上都是一片漠然。
见慕容璟烨离开,云锦端着一碗红稻米粥走了进来。
“主子,用膳了。”
黎落点点头,由她扶着自己起来走到桌边,端起面前的那碗粥机械般地吃掉。
云锦看着她的模样,默默地垂下头去,眼底一片暗光。
慕容璟烨回到太和宫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吴广祥见他回来,忙让宫人将御膳房准备好的晚膳端了进来,却被慕容璟烨一股脑儿地砸了出去。
“滚!都给朕滚!”
吴广祥略显肥胖的身子抖了一抖,当即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皇上息怒。”
慕容璟烨一屁股在桌前坐下,伸出手拄着额头,心中渐渐升腾起一股无力感。
他知道,这是上天在惩罚自己,他不怨,可是为何连同自己心爱的女子也要跟着遭罪?
吴广祥低着头跪在地上,感觉到慕容璟烨的气稍稍消了些,他悄悄地抬起头来,去看慕容璟烨。却在眼光触及到一抹晶莹的时候,身子猛地一怔。
从他的角度望去,刚好可以看到慕容璟烨藏在手肘下的脸。烛光明亮,打在他的脸上,竟照出了他一脸泪光。
吴广祥跟随慕容璟烨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掉过一滴泪。
当年宁国被灭,宁皇和宁皇后被烧死在宁宫中时,他躲在暗处看着漫天的火光没有哭。
他被囚安宫,受尽宫人的嗤笑侮辱时他狠狠地咬着牙时没有哭。
如今,他竟为一个梨妃哭了。
吴广祥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默默地退出殿中,为慕容璟烨关上了门。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定不会希望有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吴广祥站在殿门口,想了许久,最终默默地叹了口气,离开了太和宫。
慕容瑾妍刚刚用过晚膳,本打算去偏殿的小佛堂礼一章经文,宫人忽然来报说是皇上身边的吴公公求见。
慕容瑾妍面上闪过一丝诧异:“让他进来吧。”
吴广祥从外面走进来,朝着慕容瑾妍打了个千儿:“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慕容瑾妍朝他摆了摆手:“起来吧。你不好好伺候皇上,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吴广祥面上隐隐露出一抹难色,他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道:“自从皇上将二公主沉湖以后,梨妃娘娘便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她向皇上提出要去奈何寺清修。这么多年了,皇上身边一直没有个知心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皇上是动了真心的。可是,如今看皇上和梨妃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老奴希望长公主您能帮帮皇上。”
慕容瑾妍面容淡淡,将吴广祥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才开了口:“吴广祥,你跟了璟烨也有些年了吧?”
吴广祥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长公主,算上今年,十年余六个月。”
慕容瑾妍目光忽然一凌,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手边的桌子上。吴广祥身子不由得一抖,当即双腿软了一下,跪倒在慕容瑾妍的面前。
“本宫看你是吃饱了撑的!若是实在觉得这份差事太过清闲,想顶替你的人多了去了!”
慕容瑾妍训道。
吴广祥跪趴在地上,吓得身子抖成了筛糠:“长……长公主恕罪……是奴才越矩了。”
慕容瑾妍斜了他一眼冷声道:“滚下去!”
吴广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禧祥殿。
夕云俯身倒了一杯清茶递到慕容瑾妍的手中:“主子莫气。”
慕容瑾妍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伸手揉了揉额头:“本宫不是气,只是觉得这璟烨太不争气了。”
夕云默默地走到她身后,伸手为她揉起太阳穴来:“其实,主子,奴婢也觉得吴公公说得有点道理。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身边难得个知心的人。既然您没法断了皇上的七情六欲,何不就此顺着他,也好过你们两个关系越来越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