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同桌诧异地问:“快上课了你干嘛去?”
“上厕所。”
温睿愣愣地问:“悦庭怎么了?”
“十二月底,那天我说和江悦庭一起玩游戏,其实我们并没有去玩游戏……”霍谦说完顿了顿。
温睿心揪了起来,他追问:“那你们到底干嘛去了?”
“我们……去给你报仇了。”
温睿惊诧地重复他的话:“报仇?报什么仇?”
霍谦见已经说到这儿了,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一口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给交代了。
温睿越听到后面越觉得难以呼吸,他捏紧了手机,骨节发白,脸上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霍谦还在那边说,温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脑海里飘得都是霍谦那句“我差点以为他想杀了那个男人”,他心跳得很快,怎么可能呢?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可我真的怕你会对他产生想法,他还是个好孩子,只要好好教就会改正的。这事儿也怪我,我给他做了坏榜样,我不该带他过去的。”
温睿的喉结滑动了下,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事儿你做的确实不对,你不是错在带悦庭过去,而是为我出气报仇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你答应过你小叔不会去做这些,他那么在乎你,他如果知道你阳奉阴违去做这种事,他会失望的。”
霍谦噤了声,温睿只能听见话筒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你放心吧,我不会对悦庭产生想法,我只会想办法改变他。谢谢你,不过你快回教室吧,这个点儿你应该在上课,别想太多,这件事儿我会解决的。”
“嗯。”霍谦应了一声,“再见。”
温睿挂了电话,他颓唐地靠在料理台上。
他胸口发闷,怎么会这样?他想改变江悦庭的未来,可却又把他推向另外一个极端。
他小心呵护着不想让他见血腥的人,却因他而打伤人,真是讽刺。
李民成急匆匆走进厨房,他没注意到温睿状态不对,急忙拉着他八卦:“你知道吗?那个什么老板娘她出车祸了!虽然不该这么说,但真是老天开眼啊,她可算遭报应了。”
温睿瞳孔收缩:“你说什么?!谁出车祸了?”
李民成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愣愣地说:“那个连什么芳啊。”
温睿脸色发白,江悦庭问他连艳芳还会不会回来,昨天江悦庭也一直盯着对面的店,江悦庭问他刹车问题……脑中琐碎的片段串在一起让温睿心中微动。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现在他脑海里。
温睿立马站起身,二话没说往外走,他抓起柜台下的羽绒服边穿边往外跑。
“李叔,今天歇业,你也回家去吧。”
李民成震惊了,歇业?可今天菜都买了也切了,怎么说歇业就歇业?!
可等他反应过来,温睿已经走远了。
温睿搭上公交去了方桥镇,他去了镇上的小学。
保安叫住他,温睿做了登记对方才放他进去。
这会儿还在上课,温睿找到教师办公室,给江悦庭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有事想给江悦庭请半天假。
对方看他神色肃穆也不好多问,就去给他叫江悦庭。
江悦庭正在写作业,突然听见班主任叫他,不仅皱起了眉头。
班主任跟任课老师打了声招呼,带江悦庭出去了。
“你哥过来了,他要带你回家。”
江悦庭顿了顿问:“什么事儿?”
“不知道,估计是你们家私事。”
江悦庭垂下眼眸,不自禁蜷了下手指。
温睿在办公室等他们,他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江悦庭,那个小小的身影他心里产生一种力不从心的疲惫感。
温睿打起精神和班主任道了谢,领着江悦庭离开了。
江悦庭亦步亦趋地跟着温睿,温睿也没有和他说话,他抬起头看着男人的侧脸,心慌乱不已,他抬了下手想抓住温睿的手,可又怕被人甩开,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抓住他哥的手。
公交站牌在马路对面,这边车来车往的很是危险,温睿头也不回就抓住了江悦庭的手,牵着他过了马路。
江悦庭盯着温睿的大手,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小拇指划了道很深的口子,他心疼得一缩,想开口问温睿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对方微抿的唇角如鲠在喉。
温睿的余光扫见江悦庭的神色,他说:“那里没事。”
可说完这话他就再也没开过口,一直到家,两人之间都没有交流,不过温睿始终没有放开牵着江悦庭的手。
温睿关上房门。
江悦庭不知道他要面临什么,可不管什么,他都记得温睿说过他不会不要他的。
温睿松开他,哑声问:“知道为什么要带你回家吗?”
江悦庭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温睿希望他可以主动和自己承认错误。
江悦庭牙关紧咬,良久才说了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睿的视线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他疲惫地问:“十二月底,你和霍谦做了什么?”
江悦庭唇角紧抿,他现在拒绝和任何人交流,特别是温睿。
他本能地想逃避对方的质问,仿佛这样他就不用面对温睿的责难。
江悦庭径直往卧室走。
“你去哪儿?”温睿伸手要抓他,却被江悦庭“啪”地打开了手。
他那一下正好打在了温睿的手指上,温睿疼得眉头一抽。
那是江悦庭本能的动作,他太慌乱了,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打了温睿的伤口。
温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可怒火却像疯草般迅速占据了他的心头。
他不明白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为什么不肯和他坦诚?
一年了,他以为他已经让江悦庭摆脱了那些黑暗,让他放下芥蒂,重新学会接纳别人,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这个孩子从来都不肯信任他。
他并没有给予江悦庭最需要的安全感。
真是失败啊。温睿苦笑。
他蹲下身一字一顿地问:“我再问你一遍,十二月底,你到底和霍谦去干嘛了?”说着想伸手摸摸江悦庭的头。
被温睿再三追问,江悦庭心理防线几乎垮掉,交代实情就会让温睿失望,就会让温睿知道他并不是个可爱的小孩,就有可能被温睿抛弃。
他不相信温睿!他一点都不相信温睿!明明说了不会抛弃他,可为什么在知道那些后就不肯理他了?不像平时一样对他笑,也没有像平时一样逗他玩……不会有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他猛地退后一步躲开了温睿的手,他尖锐地说:“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此刻的江悦庭无法再保持理智,他不想受到伤害,只能竖起浑身的刺去伤害别人。
温睿错愕地愣在那里,他的心隐隐作痛,不需要他管?他凭什么管?
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末了换来他一句“凭什么管我”。
江悦庭说完这话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不是那么想的。
他指尖微颤,他动了动手想去拉温睿,他想告诉对方,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天生的不善言辞让他无法恳切地解释,他只能站在那里看着温睿的脸上晕开苦涩的笑和力不从心的疲惫,他的心像是被人拿刀一刀刀划伤。
江悦庭觉得自己仿佛被如潮的绝望淹没,他好像把温睿推远了,明明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可他却让他伤心了。
“不管你?凭什么管你?”温睿低笑一声。
他的话字字砸在江悦庭心上,江悦庭看着温睿的神情,似乎可以预料到下一秒对方就会转过身,对他说:“好啊,不管就不管吧。”
谁料温睿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怒吼:“我凭什么不能管你?!你是我家孩子,我凭什么不能管你!”他真的要疯了,江悦庭……可真是会往人心上扎刀啊。
江悦庭撇开脸,他眼圈儿发红,他家孩子?他还是吗?不,他不是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猛兽,他用尖锐的话伤害了温睿,如果他留下只是为了伤害这个对他好的男人,那他宁愿不要再这么下去。
他眨了眨眼睛将眼泪倒了回去,他转过头看向温睿,露出了个讥讽的笑:“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当初我明明让你不要管我,可你却总是傻乎乎地靠过来。现在我让你不要管我,你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
他伸手摸了摸温睿的脸,脸上的嘲讽意味越发浓,他说:“江昊是大变态,我就是小变态,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我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他。你知道你有多蠢吗?居然敢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江昊是怎么死的吗?我想杀了他!发疯的。我想把他灌醉,想把他淹死在浴缸里,可他竟然服用了安眠药死了……”江悦庭冷笑一声,那笑容又像是自嘲,“真是便宜他了。”
他抬眼看着温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眼神儿冰冷带着浓浓的恨意:“我希望他去死,我特别希望他死,我更希望他可以死在我手里。”
说完这些他如释重负,就如同他身上的枷被取了下来。
他舍不得这个男人,但贪恋归贪恋,他更不愿意伤害这个人。
温睿眼神儿复杂,让人无法琢磨。
江悦庭垂下眼眸,他转身要走,却被温睿拉住了。
他哑声说道:“江悦庭,我不是傻子,因为爱你,所以可以装傻,有些事我明白,可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江悦庭身子一僵,他什么意思?
温睿苦笑:“那天我从别人口中听闻你为了江昊流眼泪就觉得可笑至极,你怎么可能会为那个人哭呢?”
当初他问江悦庭他爸爸是怎么死的,江悦庭说他爸回来后他就去睡了,他醒来后报得警。
他那天和江昊一前一后回去的,他亲眼看着江昊醉醺醺地回了家。
他累了一整天,洗漱完倒头便睡,可他在睡梦中似乎听到关门声,当时他半梦半醒,以为是做梦,可后来他又听到一声关门声,猛然间惊醒过来,有些心悸。
他可以确认那关门声是从隔壁传来的,他当时以为是江昊出了门,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了,本来还在思考江昊这个点出去干嘛,可他太疲惫了,转瞬又睡了过去。
江昊溺死在了浴缸里,凌晨两点出去的人绝对不是江昊,只能是江悦庭。
江悦庭说自己起床后要用浴室发现江昊在浴缸里,可他照顾了几天这个孩子,对方一般七点钟就会醒,他八点多离开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就证明江悦庭在骗他。
他空闲下来会想江悦庭凌晨出门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后来他带胖胖到楼下玩,胖胖钻进了树林里,他只能跟在后面追它,他也就在那时发现了树林的黑袋子。
看到几个鼓鼓的大袋子他被吓了一跳,胖胖咬开了一个袋子,里面的东西就那么呈现在了他眼前……
江悦庭的声音发颤:“你什么意思?”
温睿眼睛里闪过一抹痛苦,他艰涩地开口:“其实我刚开始怀疑江昊的死和你有关,别人说江昊是喝醉后神智不清醒误食安眠药身亡,可我当时认为江昊是个医生,喝酒后不能服用安眠药这个道理,他应该懂的。如果他真的服用,那也是有人从旁引导……对不起。悦庭,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道歉。
江悦庭怔怔地看着他,良久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一直认为是我杀了江昊吗?”他声音轻颤,既然认为他杀了人,为什么还敢收养他?为什么敢收养一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