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此刻,从前方桓玹休养的院落里,有几个人走了出来,当前一个,身着金冠华服,赫然正是太子殿下李长乐。
太子本正在跟身边相送的御医说话,一抬头正看见此处乱做一片,李长乐忙奔了过来:“怎么了?”
莫夫人急得哭道:“不、不知道……”
李长乐双眸圆睁,冲到桓素舸身旁将她扶住,叫道:“三姑娘!”
桓素舸手扶着肚子,细细地眉头紧皱,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虽已看见了太子殿下,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无法出声。
莫夫人跪在旁边,似乎吓呆了,只是哭。
桓纤秀紧紧地攥着阿果的手,情知闯了大祸,一时却也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桓素舸裙子底下血越来越多,李长乐一眼看见,来不及犹豫,他将桓素舸抱入怀中,转身竟往桓玹的院落而去。
那御医愣了愣,只得也跟了进去,太子将人放在堂下的罗汉榻上,里头容先生跟另一名御医听见哄闹都也跑了出来,一看是这个情形,各都惊住了。
容先生到底是经验丰富,一愣神之下,忙回头对身边的宋御医吩咐了几声,老宋便重又回屋里去。这电光火石间,容先生又喝叫外头的仆妇们快些去请稳婆,这些人被一语惊醒,忙派人去了。
桓素舸起初还在挣扎呻吟,渐渐地那声音就小了,李长乐立在旁边,他原本一尘不染的淡黄色袍服上被血色所染,他却丝毫都没有注意,只是盯着桓素舸,又催问容先生:“到底怎么样?”
容先生道:“我只能暂时施针缓一缓,可看夫人这个情形……得产婆到再说了。”
李长乐呆若木鸡,又问:“三姑娘可有事?”
容先生道:“不好说。”又道:“这里不是地方,得将夫人挪出去。”
太子这才忙道:“我先前只急着救人,知道先生在这里才把她带来的,倒是忘了……但是现在可适合挪动么?”
容先生道:“我知道殿下救人心切,但……三爷毕竟也有伤在身,何况这屋子……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只想法儿就是了。”
桓玹毕竟还没有成亲,虽人命关天,但若是孕妇要生产,风俗上是说有“血光之灾”,却是大不相宜的。
可桓素舸现在这种半生半死的样子,就算是好生抬着,只怕都是极大的伤害。
两人正说到这里,便听得里头桓玹说道:“不必了,让她在这里吧。”
众人忙回过头,见宋太医扶着桓玹,竟从里间儿走了出来。
桓玹道:“我还能动,现在去书房,就劳烦先生在这里看着点儿,务必……最好是母子平安。”他仿佛还想说什么,闭眸想了想,又一摇头。
容先生紧锁眉头,有心不让他乱动,但这俨然不是个能两全的局面。只得叮嘱宋太医:“务必看好了三爷。叫人备肩舆吧。”
桓玹缓步往外,突然,罗汉榻上桓素舸叫道:“三叔!”
桓玹止步,回头微微看了一眼,见桓素舸满脸的汗,拧眉盯着自己。
桓玹默默地望着她,终于道:“素舸,这孩子已经快八个月了。”
桓素舸疼得叫了起来,想说话都碎不成声,桓玹闭了闭双眼,又道:“你父亲在天之灵都看着,你争气些,千万别叫他失望。”
***
桓玹出门的时候,正锦宜同沈奶娘匆匆赶来,两下照面,锦宜忙问:“三爷,夫人在里头吗?怎么样了?”
桓玹吁了口气:“不会有事的。”
锦宜一呆,这才意识到他是重伤的人,怎会跑出来?急忙又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淡淡地回答:“女人生孩子,难道我还得留在里面?”
锦宜张了张口,无法反驳这话,只好说道:“那、那我进去看看。”
锦宜正要往里,桓玹道:“你别去。”
锦宜愣了愣:“啊?”又说:“不成,我得看看。”
那毕竟是父亲的继夫人,怀着的是郦家的骨肉。
“你是没出嫁的姑娘,看这些做什么?”桓玹的声音仍是很淡漠。
锦宜目瞪口呆,虽在院门口,却仍能听见里头桓素舸痛苦大叫的声音,就算她心里不喜这位小继母,但听着那声声哀嚎,仍是忍不住心颤……
何况,桓玹不是最疼爱关护桓素舸的吗?难道他不知道女人生孩子何等凶险,何况桓素舸的月份还没有到,是因为出了意外……
“三爷……”
锦宜还没说完,桓玹的肩舆到了,他不说话,只是突然紧锁眉头,手在胸口按了按,流露痛楚之色。
旁边宋太医叫道:“三爷?是不是伤口不适?我说了不该挪动的!”
锦宜一听,忙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怎么了?那你为什么要出来呀?”
桓玹冲她微微一笑:“你少跟我犟嘴,别跟我对着干,我保管是无事的,你若真心担忧我的生死,就别去理会别人,只跟着我,好不好?”
***
桓玹乘了肩舆,回到南书房,锦宜随着入内,心神不宁。
宋太医仔细给他查看过伤处,确认并无大碍,终于松了口气,桓玹见锦宜立在门口往外张望,便道:“那边儿有了消息,会有人即刻过来告知,你就别在那里看着了。”
锦宜忖度了会儿,走了回来,喃喃问道:“三爷,你知道这次夫人是怎么……突然出事的吗?”
桓玹道:“想必是有什么意外。”
锦宜见他果然不知道,便道:“我才从四姑娘那里来,按照四姑娘的说法,是、是阿果推了夫人一把。”
说了这句,锦宜便定神打量桓玹的反应,却见他只是眉尖微动,脸上却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恼怒之色。
锦宜忐忑问道:“您……怎么不说话?”
桓玹道:“你要我说什么?”
锦宜道:“四姑娘……很过意不去,担心的哭个不住呢。”
“阿果还小,这件事未必真是他的原因,”桓玹顿了顿,“如果真的出了事,这……也是素舸跟那孩子的命。”
锦宜愣愣的。
桓玹看向锦宜,问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
“比如,你觉着那孩子的命运将如何?”
“三爷指的,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桓玹点头,锦宜不知他为何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但心里暗暗一想,又似乎有些明白。
前世,桓素舸虽嫁给了郦雪松,但……她从没有过身孕。
至少对锦宜来说,从没听说过继夫人有何喜讯。
所以说桓素舸肚子里的孩子,本来是该不存在的。
锦宜想通了这点儿,心也随着跳快了些。
“我……”手拢在腰间,肚子似乎隐隐绞痛起来,锦宜深深呼吸,道:“我当然希望……那孩子能安然无恙。”
这是一种飘渺的期许,虽然知道吉凶参半,甚至希望渺茫,却仍愿意这样祈愿。
“既然如此,”桓玹笑了笑,道:“你放心,老天……一定会如你所愿的。”
锦宜不言语,茫然地看着他。
桓玹微微欠身,探臂握住她的手,却发现锦宜的小手冰凉。他将这只手团入掌心里,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起来:“阿锦,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
整个桓府,因为这件事,有些人仰马翻。
桓老夫人原本在同睿王妃等说话,突然听见桓素舸出事,惊愕非常,忙同众人过来探望。
此刻稳婆也已经请来,容先生跟御医便退了出去,太子殿下也随着到了外间儿。
稳婆查看过后,说明这孩子月份虽不足,但已经成形,少不得尽力一试。
直到晚上掌灯时分,终于有消息传来,桓素舸产下了一个男婴,只是那孩子因不足月,体型十分瘦小,现在的情形仍是很危险,不容乐观。
而桓素舸也因为失血过多,至今仍是昏迷不醒,稳婆跟太医正在看护。
第92章 为君扶病上高台
锦宜被桓玹禁在书房之中,倒也不敢闹腾。
因为下午陆续又来了几位大人,同他在外间慰问寒暄之类。锦宜生恐给人知道里头还藏着一个人,所以格外乖觉,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幸好那些来者都知道桓玹伤着,不敢过分叨扰,略坐了会儿就去了。
只有睿王爷留了两刻钟,因问道:“先前听说太子也来了,莫非是已经去了?”
桓玹道:“应该还在府里,被另一件事绊住了。”
睿王爷奇道:“殿下他不是特意来探望辅国的吗?又为了什么别的事?”
桓玹道:“也没什么,太子仁心罢了。”
桓素舸突然出了意外,睿王进门的时候隐有耳闻,却不便在此刻说起,于是只微笑颔首道:“您说的是,太子殿下自来是这样,不仅至孝,且手足友爱,最为重情的人了。”
桓玹一笑。
到了傍晚,听说桓素舸诞下一个男孩子,锦宜急着要去探望,桓玹道:“你只答应我一件事,看完了后,便回来这里。”
锦宜道:“为什么?”
桓玹笑而不语,锦宜只得又问:“三爷不回你屋里了?要在书房这里歇息?”
桓玹淡声道:“不回去了,以后也不回去了。”
“啊?”
桓玹笑说:“怎么,莫非你喜欢那里?你若是喜欢,咱们再回去也无妨,全凭你的意思。”
锦宜想狠狠地白他一眼,到底没怎么敢,就轻轻哼了声,转身走了。
临出门,桓玹叮嘱:“早些回来,那药我等你回来再喝。”
仗着他在里头看不见自己,锦宜回过头,耸着鼻子做了个嫌恶的鬼脸。
***
那孩子一生下来,就给稳婆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