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桓玹心头轰然雷动。
锦宜却满面的无地自容,脸上又红又窘,不由分辩道:“这是那天在地上捡到的,想必是先生无意中丢了的,我本想还给他,一时忘了。”
之前叶铮接到了桓玹所送的名榜,对这张附加的字纸却不屑一顾,将其弹开。
后来锦宜发现的时候,这张纸已经在废纸篓里安了家。
锦宜那会儿正打扫,瞥了几回,那清正俊逸的几个字若隐若现的,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呼唤她的良知。
所以锦宜鬼使神差地便将其捡了回来,偷偷地让他们在枕头下安了家。
却又怎会想到,竟被正主撞了个现行。
***
桓玹的手一松,那纸便飘然落地。
像是在这么多夜的朝夕相对里,对这字纸产生了感情,锦宜竟本能地俯身去捡。
只是却来不及了,桓玹在她腰间一揽,已紧紧地把她搂入怀中。
“阿锦……”桓玹低低唤道,轻轻地用脸颊蹭着她的发鬓:“你也想我,是不是?”
锦宜突然觉着心头酸楚:“我没有。”
“你有,不然的话,何至于一张纸,你也要这样珍惜。”
她耻于承认:“我不是!”
桓玹已不想再听她任何的口是心非,他低下头,在锦宜的脸上亲了两下,顺理成章地吻住了她的嘴。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
桓玹所有的感情就像是埋藏在山底下的熔岩,发出了按捺不住的沸腾的轰鸣。
直到锦宜慌的叫:“三爷,三爷!”
桓玹才发现,他已经将人压倒在床铺上,锦宜的衣衫已给他揉扯的凌乱,发鬓也微微松散。
他定了定神,本想停手,但又不愿离开:“阿锦……”
锦宜有些恐惧地望着他,呼吸慌乱:“别……三爷,别这样!”
桓玹望着她以及她眼底似曾相识的恐惧,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求过自己。
——前世两人和离后,林清佳请太子殿下李长乐出面许婚。
本来桓玹是可以阻止的,只要他开口跟明帝说自己不同意这门亲事就可以。
但是,他自诩已经为了锦宜做足了一切,如今,竟要连最后的一丝尊严都要不顾了?
方才还在明帝面前做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转眼间就要自己打脸?
明帝说的对,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不仅只有她郦锦宜。
但桓玹很快发现,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从那天开始,到林清佳成亲,他没有一天安生,本以为可以趁机将锦宜彻底的遗忘,但她像用了什么邪术一样,几乎无处不在地困扰着他。
那一天他在宫里陪明帝喝酒,不觉酩酊大醉。
他只是想借着皇宫的高墙,压下那令他身心不适的鼓乐声。
但是那鼓乐声明明是在他的心里,眼见天色将暗,他再也忍无可忍。
无视明帝惊疑的眼神,他匆匆地冲出皇宫,打马直奔林府!
有人想拦住他,却给他推开,隐约有人慌张地低语:“快、快去告知爷……还有太子殿下!”
他不管不顾,长驱直入冲到后宅,闯入那本该是新郎官才能进入的洞房。
里头的喜娘们吓得避逃,沈奶娘上前见礼,给手下随从拉了出去。
他把红盖头扯下,望见底下那张令他痛不欲生的脸。
那一刻他突然想杀了锦宜,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给他如此深的伤害跟如此难受的折磨。
他捏着她的下颌令她面对自己。
锦宜道:“三爷!”她想强装镇定,却又哀求:“别这样……求你……”
下一刻,他已经将人推倒。
她头上的发钗跌落,刺破了他的手掌,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任何痛。
虽然看见了鲜红的血。
那刺眼的红跟洞房的颜色,她身上的喜服一起,像是在嘲笑着他,挑衅着他。
***
此时此刻想起,桓玹的眼底不禁也泛起了一抹红。
都说前世今生,但有些伤痕,仿佛可以穿过时空而栩栩如生,无法消退甚至变本加厉。
“恨我吗?”手指抚过锦宜的脸颊,桓玹喃喃地问。
“你……放我起来。”锦宜虽然不说,但桓玹明白,这一刻的她,必然也想到了前世那一场不堪。
但,如果一定要沉湎前世,那么此刻……他们早就死了!
既然现在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一定还要困扰于所谓的“前世”!
他已经做尽了一切规避,也对她奉上他所有的心意……
这一次,绝不会再放弃。
眼底的红慢慢地退散。
桓玹凝视着锦宜:“那天晚上在别苑里,你为什么要那样,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眼前的樱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桓玹回头,他望见飘落在地上的那张纸:“不管你如何回答,我只认定,你是真的。”
他的眼里漾出笑意:“既然是真的,又何必抗拒我?”
锦宜的眼中朦朦胧胧,原本的惧意却已消退。
桓玹温柔地抚过那微散的发鬓,这一次没有珠钗刺破他的手,只有三千青丝,渐化作绕指之柔。
第119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先前桓玹带了锦宜前去,剩下八纪跟子邈两人在里屋,子邈本仍忧心,然而八纪巧舌如簧,子邈被他安抚,也终究把心放下,又吃了一回药,闷头睡了。
八纪守在旁边,心里却想着桓玹临去那句话,正自忖度,老叶进门探了眼,见子邈睡着,便招呼他道:“小爷。”
八纪起身:“爷爷,叫我干什么?”
老叶真是越看越爱:“先生叫你去呢。”
八纪回头:“我得看着子邈,那先生叫我有什么事?”
老叶道:“放心,我会叫王叔看着这孩子的,你随我来,去了就知道了。”
当即八纪随着老叶,来到了叶铮的书房,入门后,见叶铮在桌后坐着,见他进来,就抬起双眼望了过来。
八纪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先生好。”
叶铮望着面前玉雪可爱的孩子,先前因知道是桓玹带大的小孩儿,先入为主的觉着可厌,然而这会儿谜题解开,再看这孩子,越看却越有些惊心,隐隐地又觉感伤。
八纪见他不做声,便又正正经经道:“先生,我先前多有多罪,请您不要见怪。”
叶铮知道是说他踢门一节,当即微微一笑:“你的脾气倒是挺大。”霍羽自是那种善解人意,温柔内敛的女孩子,八纪自然没占了半分。
八纪忙正色解释道:“先生见谅,我倒不是真的发脾气,只是当时听先生说要留下姑姑,所以才想赶紧带她走开。”
“哦?你叫小玉姑姑?”
“姑姑迟早要嫁给三叔,所以我提早改口,免得到时候辈分转不过来。”
叶铮哈哈笑了出声:“是你自个儿要这样的,还是别人教你?”
八纪道:“没人教我。我自己想通了的。”
叶铮敛了笑,默默地看了他片刻,道:“你过来。”
八纪依言往前走了两步,叶铮道:“你又会磨墨,又这样通人心,桓府里……该没有人欺负你吧?”
“谁敢欺负我,我不去欺负他们就不错了。”八纪到底还是个孩子,得意洋洋说完后,才觉得有点不对。
叶铮问:“你听着很敬畏玉……你三叔的,他待你可好?”
八纪有些回味过来:“三叔待我当然是最好的了。”
从原先的抵触,到陌生,到现在……心里的那层偏见跟防备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怜惜。
叶铮望着八纪粉妆玉琢的小脸,看着他懵懂而精灵的眼神,突然间想到当初自己从蜀中把霍羽带回的情形。
他的眼里有些难受,忙转开头去,假意打量面前那张画。
八纪探头看了眼:“您还没画完啊?”
“嗯,”叶铮应了声,“对了,我看你倒是有些懂画似的,桓玹……你三叔都教你什么了?”
“三叔教我习武,读书写字,倒是没有教我画画。不过我现在跟子邈在翰墨读书,所以也学过些画。”
叶铮笑了声:“翰墨……倒是不错的。”
八纪眨了眨眼:“其实我在那里也曾听过先生您的大名,他们一旦提起您来,口吻那是极为尊重的。可见先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这马屁拍的信手拈来,天衣无缝,毫无生硬痕迹。就算机敏如叶铮竟也没察觉,他呵呵笑了两声:“虚名薄利,过往云烟罢了,有何可说的。”
老叶因不放心,此前一直在外偷听,听到两人谈笑风生,这才放心的离去。
那一边,一对鸳鸯久别重逢,情难自禁,缠绵不知。
这边儿一老一小,在书房里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天色暗淡,外头渐渐地掌了灯。
这夜桓玹便歇在了叶府里,种种详细难以尽述。
只是在第二天,锦宜来到叶铮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