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还不算完,一脸麻子的康熙、国字脸膀大腰圆的八八、干瘦马脸的十十轮番出场,终于,在大黑胖子九九出现后,饱受刺激的赵小香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她最后一个念头是,麻蛋!是谁这么缺德,以后再也不能好好萌四八八四了!
……呕!
第56章 烽烟佳人01
初春天气微寒, 一大清早,街上准时响起小贩们叫卖早餐的声音, 响亮悠长的叫卖声传进两边的人家。
苏秋露悠悠转醒,一手揉着眼睛, 一手去拿挂在床头衣架上的衣服。
粉白缠枝莲纹样的对襟褂子, 同色的马面裙,裙子是新样子,裙摆收紧,温温柔柔的垂到脚面上。
这一身衣裳精致典雅,尽显旧式家庭女儿的风范, 但她的人却是顶顶新潮的。京华女子高中的学生, 接受的是新式学堂教育,在这个时代就是新潮人物。
她坐到窗台前,把长发梳通梳散, 扎成两支麻花辫搭在身前,因为年纪轻, 显得很是俏皮。
正抖开被子,翻过面来要叠时, 家里的女仆杏儿端着洗脸水进来, 叫道:“啊呀!小姐怎么又自己动手。快给我吧!”说着便走来接了手。
秋露无奈一笑,顺手拿了本英文书避出去, 坐在大门口小声念着。
上辈子当兵当久了, 内务都是自己动手,后来不打仗了, 也没养成叫人伺候的习惯,一时倒是不太能适应了。
何况,就她们家这个经济条件,还要摆架子,实在也有些一言难尽。
她们家正经有四口人,她父亲苏政、母亲黄氏、她和她弟弟,只有苏政当个教员,却雇有一个女仆和一个厨师。
究其根本,和红楼里的贾家一样,要面子的破落户罢了。
苏家的老太爷——秋露的高祖父曾做过一任知府,为官有道,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儿子也有个官身,做过一任知县,但此后就走了下坡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秋露父亲这里,就只是个小教员,只是有门富亲戚,苏家有个堂叔早年混迹市井,发了些投机财,如今也住着个小公馆,秋露母亲时常被丈夫吩咐去打秋风。
那位堂叔不学无术,但着实有几分精明眼光,秋露姐弟自小聪明伶俐,堂叔便慷慨解囊,资助了苏小弟去欧洲留学。
她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正处在几千年未见的翻天覆地的变革之世中,破除了蒙昧的西洋人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正如正午的烈日笼罩寰球,不可逼视,而古老的东方文明则张开茫然的眼睛,在滔天风浪中龋龋前行。
不同于她所知道的另一个类似时空,这里并没有入主中原二百年的外族,也没有“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和“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尖锐对立,如今当政的仍是汉人皇族。但封建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却不会因为汉人当权而有所消减。
于是就像另一个时空一样,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西风东渐,从朝堂到民间都在寻求艰难的转型。
方今在位的皇帝做太子时曾游历欧罗巴诸国,深受西学影响,娶的皇后也是他自己做主,选取了一位具有先进思想的新派小姐。他即位以来,有心励精图治,效仿沙俄彼得大帝,也略见成效。
秋露生活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生活无忧,托皇后鼓励女性解放,设立女子学校的福,也上得学,只是不知姐姐在何处,心中时常惦念。
“露儿,一大早又用功呢!先别念了,过来帮把手。”苏母黄氏见女儿依着门念书,慈爱地唤她。
“哎,来了。”秋露收拾起书本,过去帮着母亲收拾早饭。她家的厨子家中有事才请了假,三餐便要她们自己动手。
等早餐上了桌,苏父也回来了,一手提个鸟笼,一手拿份报纸,嘴里还哼着京剧,一看桌上,顿时不满道:“怎么没有豆汁儿?唉!说了要喝豆汁儿的。露儿,去买。”说着掏摸出两个铜板来递给秋露。
黄氏一伸手拦住了女儿,把铜板收在手里,横丈夫一眼:“别瞎折腾人,爱吃吃不吃算了,露儿还赶着和同学去踏青,有那个闲空和你磨呢!”
苏父一听,转嗔为喜,仔细打量女儿两眼,道:“别穿这一身,穿你们那个校服去,那个衬得人俏。对了,你们是单女学生们去,还是有家里人跟着?”
秋露默默吃饭,眼皮也没抬一下,心里有些不快。家里的打算她知道,无非是觉得她的女同学们出身好,家里总有些适龄的兄弟,叫她攀附人家罢了。
她当然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但听着苏父这样暗示意味明显的话,还是很难让人高兴得起来。
“我吃完了。”她礼貌地说了一句,把碗筷一推,起身回房间了。
黄氏还在跟丈夫说:“不只是她们女学生呢……”听了女儿的话,回头道,“怎么这就吃完了?啊?”
这时门外响起汽车停下的声音,黄氏耳尖听见,饭也不吃了,跑出去一看,车里坐着女儿要好的同学常明珠,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她拿不准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只堆笑招呼道:“明珠姑娘来啦?快进来坐坐吧!”
常明珠一身小洋装,头上烫着精致的小卷儿,隔着车窗说:“不了,我是来接秋露的,她能走了么?”
“我去催催她。”黄氏又跑回家里,没听见常明珠对开车的男人说,“那就是苏秋露她妈,你见着了吧?她们一家子都是粗鄙人,只有她好些。”
这男人是她表哥,年轻有为,风流潇洒,本来也是她可能的结婚对象之一,两人虽未明定,彼此也有几分眉眼间的意思,但上次他去接她放学,见着了她的同学苏秋露,就变成了个情痴,一心要打听苏秋露的消息。
她自己也风流多情,颇有几个裙下之臣,对这位年轻英俊的表哥倒没有多少留恋之意,只是不忿苏秋露竟有这样的魅力,心里多少有些酸酸的。
她表哥久在花丛,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一点儿把她的话没放在心上。
又等了一会儿,方见苏秋露从家里出来,一身学生装,蓝褂子黑裙子,穿在她身上就显得出尘脱俗。
“等久了吧?明珠,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慢了。”秋露弯腰对她笑道。
秋露挺过意不去的,她本想穿自己的常服过去,黄氏却坚持要她穿学生装,母女拉扯了一会儿,误了些时间。
常明珠先前还不忿呢,等秋露的人到了她眼前,她又高兴起来,亲亲热热的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
这个时候,汽车真正是达官贵人用的奢侈品,可以直接作为身份的象征。常明珠的父亲做着官儿,品级不高,但他出身的常家是宦门,是以常明珠也能说一声出身显赫,官家小姐。
京华女子学校是皇后所创,校中权贵富商女儿众多,常明珠的家世不上不下,但她身上天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与这个新时代深为契合,反而成了许多女孩子追捧的新潮人物。
围着她的女孩子很多,她的朋友也很多,但她单单喜欢和苏秋露说话,因为她觉得她性格沉静,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事实也像她想的一样,不管她和苏秋露说什么,都没有露出过一点儿。她就像岩石一样沉默可靠。
“我前天跟着家里进宫了,还有幸见到了皇后陛下,皇后陛下和我说了几句话,问我在家里做什么,我说还在京华女子学校上学,陛下就很高兴……”常明珠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件事和苏秋露分享。
要不是苏秋露家没有装电话,她当天就要告诉她这件事的。
皇后聪明活泼,是新女性的代表,又是女子学校最早的提倡者之一,上层的女孩子几乎都视她为偶像。
苏秋露只是嗯嗯应付着,常明珠姑娘有些话唠,这种时候并不需要她说话。她敏锐地注意到有人在频频偷看她,不动声色地侧过了脸。
常表哥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之后收回目光,不由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车子驶离市区,径直向约好的踏青地点而去。那里已经有些人在忙碌,见了常苏二人到来,纷纷过来问好。常明珠向她们介绍了自己的表哥,女孩子们对英俊潇洒的常表哥印象很不错。
离约定好的时间越近,陆陆续续来到的人就越多,也有自己来的,也有带了朋友或家里兄弟姊妹们来的。
等时间一到,她们点齐了人,就先按计划爬山。京郊多山,刚露出头的小草在风里招展着,早春的景色怡人,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带着清爽的气息。
学生们精力旺盛,一路走,一路大呼小叫,还不时前后跑动着,有几个男生还商量着要赋诗一首。
秋露凝神听到一个女生说“皇后陛下一直劝皇帝陛下修改法令,加上禁止女子缠足的条款,而今终于成了!”
另一个女生则赞同道:“缠足乃损害我国女性身心健康之陋习,禁锢我国民之昂扬精神,且看西洋诸国女子,便无此等事。废除此事正当其时。”
她们把当今皇后当成偶像对待,自然对偶像的策略持盲目支持态度。
她忍不住道:“西洋女性虽不必受缠足之苦,却也快活不到哪里去,束腰一上身,照样几乎活动不得。”
几个女生白了她一眼,转身自顾自的讨论起来了。
中午一行人寻了一处开阔地野餐,酒足饭饱之后,便有个娇俏的女生提议玩游戏,众人都同意了,除了少数几个女生之外,大家都下了场。
秋露躲在一丛灌木后,无聊地揪了把草根,下一刻心头忽生警觉,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阵劲风。
她抬眼看时,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人一马,那马还保持着人立而起的姿势,停顿片刻后跳向一边。
第57章 烽烟佳人02
马上的骑手居高临下的望过来, 军帽下是黑粗的剑眉,幽深的星目, 俊朗得无可挑剔的一张脸。
他一身崭新挺括的蓝军装,腰上有佩枪, 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稳定有力, 执缰握鞭,仅仅这么一看,便知气势非凡,不是寻常人物。
秋露自忖惹不得他,一言不发, 站起来掸了掸裙子, 转身就走。
男人正呆呆的看着她,等她走出几步了,才猛醒过来, 喊道:“姑娘,姑娘!”
眼见她听也不听, 脚下走得飞快,便要下马去追, 这时后面赶来几骑, 见状叫道:“少帅,你到哪里去?”
他回头不耐地道:“李副官, 我不是说不要跟着我么?”
才赶到的中年男人诚惶诚恐地道:“少帅的安全要紧, 我们不敢轻忽。”
说着,余光还向四处扫了扫, 生怕哪里跳出个刺客行刺。
这个祖宗自己和大帅置气,又不许他们跟着,却不知这京里并不比家里,他们远远跟在后头,都心惊胆战的。
这男人名叫顾临宗,是中都军顾大帅的嫡子,欧洲著名军校毕业,年轻有才干,曾被皇帝亲口赞誉为顾氏猛虎。
自先帝即位初年的酉申之难后,国朝大权逐渐被各地军头拢去,大大小小的军头垄断了一切军政权力,皇帝的政令不出直隶。多年发展之后,如今国内以西北姜家、中都顾家、东北左家、西南羊家四家为首,每个军头只管自己一摊,偶有捞过界的行为则被视为挑衅。而诸多外国势力则利用军头们之间的矛盾,明里暗里插手中国事务。
顾临宗年少热血,为国家的衰败而深深忧虑,回国后便向父亲提出警惕外国势力在中国渗透的建议,在一些具体事务的处理上却每每与父亲发生争执。
今日也是如此,他与顾大帅为在中都修建铁路的事情上意见相左,父子二人大吵一架后,索性出来跑马。
李副官心里有些纳闷,他陪着顾大帅南征北战多年,一向是他最信任的下属,顾临宗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说一不二,比他老子还执拗些,本以为见了他们要生气的,这会儿却心不在焉似的。
他顺着顾临宗的目光偷瞄过去,就见到一个女孩子的窈窕背影,立刻了然地笑道:“少帅对这女学生有意?”
顾临宗笑了笑,竟是没有否认。
李副官精神大振,他们家少帅是留过洋见过大世面的人,连同大帅在内,在他面前总觉有些底气不足。顾临宗已经二十二岁了,仍然没有定亲的对象,平日里也洁身自好,从不去花街柳巷,大帅为此差点愁白了头,还往他院子里送过鲜嫩的小男孩儿——少帅黑着脸让人把那男孩子扔了出去——可每每问他婚姻之事,总是一堆推脱之言。
不是他自吹,他家少帅年少英俊,虽然寡言了些,在小姐们那里却很受欢迎,来京里后,连出身显赫的名媛徐小姐也对少帅加以青眼。
前段日子,他见少帅面对徐小姐不假辞色,还忧心少帅不知何时能开窍,谁知今天一出来,就这么开了窍了!
李副官喜不自禁,想着赶紧回去告诉大帅,还没忘正事,又问道:“不如属下叫人去打听打听,这是哪家的小姐,给少帅聘了来做姨太太?”
他见苏秋露穿着普通的学生装,头上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首饰,便知她多半是小户人家的女孩子。自家少帅身份贵重,自然不可能娶她做大房,做个小老婆也是抬举了她家。
顾临宗出神地凝望着秋露的背影,似听非听的,半晌才唔了一声,道:“去打听……下聘的事儿再说。”
?
秋露全然不知这顾临宗的身份,她也想不到自己身上竟会发生一见钟情这么狗血的剧情,那天回家后,她照样上学,准备毕业考试,已经把那日的事忘了。
顾临宗那边却心心念念的,当晚回家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开满野花的山坡上,一个女孩子背对他站着,指尖停驻一只斑斓的蝴蝶,她侧头对蝴蝶莞尔一笑,笑容明艳犹胜春光,随后就消失了。
他只记得自己很着急,一急就醒过来了。摸摸头上,并没有出汗,那种急切的感觉却留在心里,挥之不去。
在念新式学堂的小堂妹给他出主意,说像她们这样的女学生,并不稀罕给高官显贵做姨太太,如果他是诚心喜欢那女孩子,就要用新手段来追求。
顾临宗也是新式人物,当然明白堂妹口中所说的追求,其实不过是西式的罗曼蒂克情调,写情诗表白、送红玫瑰、请喝咖啡这一套。
他自诩是个军人,不屑新式文人们弄的这一套小情小调,也相信他看上的人不会像寻常女人那么庸俗。但在他按照自己的办法,装作不经意的与苏秋露偶遇了几次,却发现她对自己毫无印象后,不得不对这套庸俗的情调举手投降。
于是这天,秋露刚出校门,就见一个男人捧着大簇红玫瑰向自己走来。
和她同行的同学张雅静捣了捣她的胳膊,兴奋地低声说:“哎,秋露,找你的。又一个,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苏秋露是她们这一级最漂亮的女生,艳压众芳,连上一级风头最盛的学姐唐袅也不及她。如果不是她出身寒微,名气一准儿更大得多。
京华女子高中的女学生们有学问有气质,本就很受追捧,苏秋露又没有家世,更成了不少人眼里的一块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