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阳坐在桌边写报告写了半个月,三天两头的送一封上去, 搞得最后青城的人看见是伊盟送来的信就发愁。
难为靳阳又说的在理,青城那边就也批准了他的这套想法。
刚批下来,靳阳就带着好消息,开车挨家挨户的去各个煤矿报告。特别忘不了达旗的白音,亲自驱车百里,劝白音不要去阿盟捡石头,还是继续在伊盟搞煤吧。
能留下挣钱白音当然不会走啦!
白音找了一辆车,把答应捐的东西一起拉着给靳阳带回了查布苏木。
查布苏木已经被铁栅栏围好,这一车东西拉回来,明年就地盖个小馆,挖几块化石摆在里头,加上三根硅化木,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嘛!
等明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些,京津地区的有钱人来溜达溜达,就能挣上钱了。
每天东跑西跑,时间过的飞快,眨眼之间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
卡其尔去城里办年货,靳阳得陪着萨楚拉,没办法出门,让他帮忙捎了一只整羊。
两口子一年都在荒郊野岭,挣着不少工资,但到了年根儿竟然大部分都攒了下来。
好几年没回去,靳阳怕丈母娘觉得自己亏待了媳妇,回了青城没先回家,而是带着媳妇去买东西了。
光彩市场人挤人,是青城最大的商场了,靳阳护着老婆,生怕她被别人挤到。
一楼门口是买磁带的,几家店的老板全是外地人,收音机里唱歌声像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响亮。
这家放一剪梅,那家放酒干倘卖无,苦兮兮的人们都绕着他们走。
两家卖磁带的心里还直琢磨,明明是最红的歌啊,为啥青城人不过来买呢?
到底偏远地区的欣赏水平不行啊……
事实上大过年的,你放这个,青城人不打你就是热情好客了。
靳阳和萨楚拉两人在荒地里待了三年,每天接触的不是石头就是碳,连人也见不到几个。
回来看着青城的变化,差点跟不上潮流,仿佛和世界脱轨了。
乍一下跳进汹涌人潮之中,两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萨楚拉挺着个大肚子,看见逛商场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再低头一瞧自己,灰头土脸不成样子。
忍不住就要多想,靳阳别眼珠子粘在别的小姑娘身上。
绷着脸朝靳阳看过去,靳阳的眼珠子还粘在她身上呢。
两个胳膊护在萨楚拉的身侧,谁要路过也不能磕着我老婆。
拍拍靳阳的肩头:“你躲过一劫。”
靳阳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他就怕这么多人挤着自己的媳妇。
路过的小姑娘穿个啥和他有啥关系,靳阳的眼神落在了一楼门口的金饰柜台上。
“老婆,那边!”
靳阳指着金饰柜台,让萨楚拉看。
半拖半拽的拉着萨楚拉走到金饰柜台旁边,靳阳趴在玻璃上头看了半天。
指着最大的一副金耳环:“把这个拿出来我看看!”
卖金饰的是个小姑娘,看到靳阳穿的不像个能买得起金耳环的,
往出拿的时候也是十分嫌弃,更让她嫌弃的是萨楚拉。
挺好的小姑娘,咋这么早就结婚了?
肯定是被这个后生给哄了!
大好年华,花花世界,嗨呀你全错过了!
年纪轻轻大着个肚子,太给新时代女性丢人了!
把耳环往玻璃柜台上一放,卖金饰的小姑娘拉过镜子,给萨楚拉戴上了耳环子。
金耳环又大又沉,往下拽的慌,萨楚拉都觉得自己耳垂挂着千金重。
“不行这个太沉了,我耳洞都要拽大了。”
萨楚拉连连摆手,让小姑娘把耳环子取了下来。
小姑娘要往柜台里头收,靳阳按住了人家的胳膊。
把小姑娘吓了一跳:“你要干啥啊?我们这儿可是有保安的!”
靳阳按住她的手:“不要收起来!我要给我老婆买的!”
老婆给的零花钱,靳阳攒了好几年了,就等着今天给老婆买金耳环呢。
他把钱全都掏了出来,一口气拍在玻璃柜上:“给我包起来!”
小姑娘被靳阳的豪气震慑了一下,这后生虎了吧唧的,别是个煤老板吧?
靳阳固执的买了柜台上最大最闪的金耳环,临走有让小姑娘拿了副金耳钉出来,一起包着。
一楼走完,领着萨楚拉在二楼买了新衣裳,三楼不敢上了,怕老婆大着肚子走不行。
置办了一身新行头,才敢带着萨楚拉往丈母娘家走。
开着单位的破车,走到了丈母娘家门口,靳阳坚持让萨楚拉把金耳环戴上。
把人家闺女拐到荒郊野岭受了三年罪吃了三年苦,回来要让额吉看见还不得哭啊?
萨楚拉也明白靳阳的意思,平时给额吉写信,都是往好处写。
今天回家真得戴着金耳环,别让额吉替她操心。
就这么着,小汽车停在丈母娘家门口,靳阳拔了钥匙下车,扶着老婆慢慢下来。
耳朵上戴着沉甸甸的金耳环,身上穿着新衣裳,萨楚拉这趟娘家回的,街坊邻居都出来看了。
远近左右都知道萨楚拉跟女婿跑到山沟沟里受苦去了,话里话外的时不时都说道几句。
平常劝自己的闺女,可不敢看见后生好看就啥也不顾了,说啥也得找个青城本地的,安安分分的。
闺女要是反驳,萨楚拉就是好例子。
“你看看咱们院儿的萨楚拉,多好的姑娘,一走三年也没能回趟家!你也想去山沟沟里吗?”
以前到这里闺女就不说话了,现在好了,闺女指着萨楚拉说:“妈,你看看人家!”
又是小汽车,又是金耳环的,我平时坐个公共汽车都舍不得。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萨楚拉不知为何,莫名有一种荣归故里的感觉。
腰杆儿挺直,仰着下巴往院子里走,额站在门口早就哭成了泪人。
看见闺女回来,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吸吸鼻子故作坚强的迎了上来。
一把打开女婿扶着闺女的手,瞪了靳阳一眼,自己扶着萨楚拉往屋里走。
靳阳自己没理,灰溜溜的跟在后头,蹑手蹑脚的跟了进去。
老丈人还不知道在块草原跳舞呢,家里只有萨楚拉的额吉一个人,靳阳进屋后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萨楚拉招呼他坐下,靳阳还得看看丈母娘的脸色:“妈,我能坐不?”
额吉重重的把手上的东西一摔,道:“坐!”
靳阳听了更不敢坐了,缩手缩脚的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以前额吉看这个女婿非常顺眼,现在咋看咋不和心意。
她哪里想到闺女一走就是三年呢,走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怀了孩子。
都是这个混帐女婿。
额吉想冲靳阳发火吧,他家窗户和门外扒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大过年也不能说啥不好的话,额吉只好隔一会儿瞪靳阳一眼,才能稍稍解解气。
闺女好不容易回来,额吉钻进厨房里做了一桌子菜。
炖的香喷喷的肉骨头,肉用筷子一拨就下来了,咬都不用咬。
铁盘里盛着金黄色的油炸糕,外头的油皮皮炸的金黄酥脆,咬一口下去里头有十分绵软,中间夹着甜甜的豆沙馅。
萨楚拉难得吃一顿这么舒心的饭。
靳阳看见媳妇动筷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萨楚拉跟着自己吃不好住不好,还天天操心。
怀着孕还这个旗那个盟的跟着他跑,自己真不是个好丈夫。
他双手端起酒杯,垂着脑袋跟额吉告罪:“妈,都是我不对。”
额吉翻了他一眼,肯定是你不对。
她坐在那里稳如泰山,双手垂在膝上,没有要去接酒的意思。
靳阳的胳膊打着颤,萨楚拉从桌子底下拽了拽额吉的袖子:“妈!”
挤眉弄眼的看着额吉:“您赶紧接呀!”
额吉没好气的接过酒杯,一口闷进了肚子里,小声嘟囔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汉人说的真在理。”
靳阳从包里拿出在商场柜台买的金耳钉,往丈母娘跟前一推。
“妈,这是孝敬您的!”
额吉揭开盒子一看,金闪闪的一对耳钉,瞬间眼睛亮起,再抬头看靳阳是咋看咋顺眼。
我们女婿真有本事,闺女眼光还是稳得。
萨楚拉还要伸筷子去夹菜,额吉高兴极了:“看我闺女这胃口!”
别人家怀孕,小媳妇这不能闻,那不能碰的。萨楚拉随了她额吉,愣是没啥反应,怀孕几个月顺顺当当的,没出啥乱子。
额吉的手在萨楚拉的肚皮上摸了摸:“你们去医院看过没,还有多久生啊?”
萨楚拉数了数日子:“差不多再一个月!”
额吉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两下,收起笑意严肃的说:“那咱们生之前就不能回你们荒滩上去了。孩子得进医院生,月子也得在家里坐。”
靳阳连连点头:“额吉这肯定的 ,我已经跟上头请假了,领导们也批了!”
听了这话额吉才放下心,拉着闺女的手撒不开,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怎么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