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璧正是练到最满意的时候,回过首来看向段崇。她眸子很亮很亮,全是笑意和期待,希望能得到段崇的肯定。
“……”
段崇赶忙移开目光,用手骨抵住鼻端,压下方才陡生的念头,以及从深处烧起来的躁动。
傅成璧见他神色有异,挪着酸胀的双腿走过来,睁大眼睛细细打量着他。半晌,她说:“你在笑我?”
段崇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否认道:“没有。”
“你就是。”傅成璧再逼近了一点点,一定要将他逼出原形似的,“方才我哪里做得不好?”
段崇往后仰了仰身子,有些慌乱,“我、我在想事情,没……”
傅成璧挑了下眉,想想段崇的为人,也就信了他这个说辞。
她复而立起身,将手背到身后,轻哼了一声,学着段崇刻板的语气,道:“段大人,我的时间也不多,请你专心一些。”
段崇:“……”
半晌,段崇站起来,认真地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关于睿王府失窃一案,我会挑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跟着你。睿王,虽然是你的舅舅,但……也要提防……”
段崇在心里还怕傅成璧觉得这话说来荒唐,可她却比谁都要明白。
睿王府失窃?傅成璧断然不会轻易相信。单单是李元钧豢养的暗卫就足以将小小飞贼杀个七八遍,还不带见血的,怎会如此频频失窃?
傅成璧笑着应下,“我晓得的。”
……
等日头不再毒烈,段崇指派了三个女信鹰,加上玉壶,四人随着傅成璧去到睿王府上拜谒。
来时,睿王并不在府上。不过他提前说过武安侯府的小郡主要来府上暂住一段时间,王府管家一早就在门口候着傅成璧。
管家领她住进了思白阁里,却还真巧,正是傅成璧从前到府上时住得地方。
玉壶心思玲珑,又会说话,随意揪了个面相和善的小婢女,攀谈片刻,就将王府后院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睿王至今没有娶正妃,倒是底下姬妾成群,若真要数个正经女主子,唯有一侧妃,乃是将军府向义天的远房表妹向倚竹。
可惜向氏比睿王还大上几岁,有了年纪的女人,自然比不上那些容色艳丽的年轻姬妾,故而不怎么受宠。虽然不得宠爱,但府上内务都由她主管,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如今最得宠的是西苑的娴夫人。
这位夫人是睿王从春华坊里买来的歌妓,长得很是温婉清丽,令人见之心折,也不枉能得他如此怜爱。
玉壶将打听来的这些一一回禀给了傅成璧。
除却这位娴夫人,傅成璧对王府中的姬妾大都有些印象,尤其是向氏。
不过,她倒没心思将以前的桩桩件件再历历数来了。如今她是以六扇门女官的身份进了睿王府,不会像从前要惹她们嫉恨。
只不过这些个女人,本就难缠,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如若她短时间内查不出甚么线索,不免要天天遭烦。
正这般想着,外头就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玉壶往外一打量,果真见一群漂亮的女人踏进了思白阁所在的院门,穿红着翠,美得各有千秋。
见了傅成璧,先是一口一个“小郡主”,后来有张狂点儿的,热络地唤上了“小甥女”;各自带了各家的点心、首饰,争先恐后地送到她的手上,百般言辞夸她长得精致漂亮,互相暗中较量比攀得厉害。
傅成璧好久没处在这种氛围下,一时应对起来,不禁有些发懵。
她坐在中间,只得佯装懵懂无知的样子,一边儿吃点心,一边喝茶,喜孜孜地看她们演戏,偶尔也跟着唱和两嗓子。
戏还是好看的,就是太吵了。
而且收了礼物后,傅成璧还得硬着头皮一一道谢。
这些姬妾难得聚在一起争奇斗艳,好不容易碰上傅成璧这厢的戏台子,自然不肯轻易退场。直到晚上外院传来睿王回府的消息,傅成璧才算得了救。
傅成璧按礼当去中庭拜见,她们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同去见一见王爷。
与这些日日都在期盼李元钧回府的女人不一样,傅成璧比谁都要怕见到他。
她捏紧袖子,掌心中已经起了一圈冷汗。等周围人齐声大拜“参见王爷”,傅成璧才醒过神,忙屈膝半跪,小声道了句:“参见王爷。”
声音中已有些微难以控制的颤抖。
对方移了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她能感觉到自上方投下来的视线,正在紧紧盯着她,很有压迫力,盯得她后颈发麻。
“傅成璧……”
熟悉的声音,声线轻寒,似在低低品着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李元钧的目光。他一袭霜色长袍,系白玉腰带,肩上盘舞着金蛟,显得清贵不凡,如神如仙。
他忽地弯起唇,“你应当叫舅舅。”
李元钧相貌清隽,平日没甚么别的嗜好,只喜欢收藏字画,单单是站在那里的时候,很有书卷气。但他的长眉是冷,黑眸是冰的,看着人的时候略有笑意,可却隐隐透露着一股阴翳和狠戾。
正如此刻,他只是像在笑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元钧:你好呀。小郡主。
傅成璧:mmp。
段崇:操。
第47章 掌掴
李元钧抬了抬手, 从后头跟上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金丝锦盒,躬身奉到傅成璧的面前。
李元钧声音温凉,“送给你顽儿的。”
锦盒里面装着香银和翠玉制得九连环。
傅成璧敛了敛息, 伸出手将锦盒接过来。抬手间露出半截子白皙的手腕, 珊瑚钏子还傍着一环金丝手镯。
李元钧眸色一凛,一下捉住傅成璧的手,将她的腕子抬起三分。
傅成璧惊了惊心, 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时不晓得要挣开。
李元钧将眼底波澜压下,又复三分凉凉的笑意, 不着痕迹地放开手。他的动作轻而快,令人难生出旁的念头。
不一会儿, 李元钧说:“本王记得,这珊瑚手钏是你母亲的旧物。”
傅成璧将手缩到袖子里去, 低着头说:“是。”
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厢今日尚未跟傅成璧见过面的侧妃向氏和娴夫人姗姗来迟, 一个端庄,一个温婉,皆上前来盈盈行礼。
娴夫人一眼就注意到立在一旁的傅成璧, 垂了垂目光, 转而对李元钧柔声说:“妾身亲手做了银耳羹, 王爷可想尝尝?”
一旁的姬妾个个眼神都如刀一样,狠狠地刮在娴夫人的身上,可她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只静静等待着李元钧的回答。
李元钧挽了挽袖口,漫不经心地回道:“也好。”
说完,他就拥着娴夫人去了内院。
傅成璧战战兢兢地熬过去,疾步回到思白阁里,等醒过神,才猛地发觉自己背上已起了一层热汗。
玉壶回来就见她扶着桌角,面色煞白,忙问道:“姑娘这是怎的了?脸色这样难堪。”
傅成璧摇摇头,吩咐道:“你去打些温水。”
玉壶很快就端了来,盆中还漾着几片花瓣。
傅成璧将手完全浸泡在水中,极为嫌弃地揉搓着李元钧碰过的地方,心下一阵慌乱无措,怦怦跳个不停。
眼前又不禁浮上从前朝夕相对的过往,她撩起一汪水往面上扑去,平复了好大几口气,才算镇定下来。
玉壶不知她遇见了甚么事,见她神思恍惚,却也不好多问,只劝道:“姑娘遇见不顺的事,也别放在心上。咱们到王府来是查案的,与旁人都没甚干系。”
傅成璧深叹一口气,自也明白这辈子,她和李元钧已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若说怕,也该是李元钧怕。她来府上,一是为了失窃案,二则是为了印证她心中对李元钧登基一事的猜测。
……
累上半天,傅成璧深感疲倦,晚膳吃了没几口便睡下了。阁子里焚着宁神香,她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翌日起身后,傅成璧到各院夫人处走动了一番,没提起自己六扇门女官的身份,只是闲聊似的问了问府上失窃的事。
丢东西的统共有四位夫人,名字倒有意思,逐春、眠夏、落秋、忍冬,正巧对上四令。四位夫人从前都是进贡入朝的美女,教皇上赏给了睿王做侍妾。
娴夫人没来之前,四位夫人平分秋色,雨露均沾,虽有些小打小闹,但相处起来也算其乐融融。
傅成璧到逐春夫人的住处小坐,对方很是热情地招呼她进了内室,差人奉上茶点瓜果。逐春拢着傅成璧的手,正嘟囔着:“姑娘也听说府上遭贼的事了?”
傅成璧点了点头:“听下人提过一两句。”
“可不是么?”逐春夫人埋怨道,“至今也没找着人。我那一盒子的首饰全不见了,现在想想都觉得肉疼。”
据逐春夫人所说,遭贼的头一天晚上,谁都没听见动静;但翌日醒来,首饰盒、衣柜都被捣腾过,藏得私房钱、珠环玉翠甚么的,全都被一扫而空。
傅成璧却是奇了,“既然将所有东西都偷了,怎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逐春夫人说:“谁知道呢,这人就跟个鬼似的,来无影去无踪,接连将眠夏、落秋和忍冬院里都偷了个遍,张狂得很。”她想想都觉得后怕,抚着胸脯说:“好在这人只求财,不杀人,否则这小命都不知怎么丢的。”
傅成璧惊疑叹道:“这样厉害的呀?”
她狠狠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府上可都在传,这贼就是江湖上来的。”
“江湖?”
逐春夫人嗑着瓜子,美艳的眸子一转,神秘兮兮地贴到傅成璧的身边,小声说:“ 上次不就有两个江湖人堂而皇之地出了宫,至今也没逮着吗?我看八成就是有人跟他们一样,会飞檐走壁的,这才敢偷到王府来了。”
傅成璧沉思片刻,想来的确如此。若是府外来得飞贼,定然是轻功高强,踏雪不留痕,否则怎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来去自如?
傅成璧眨着眼睛问,“我能在夫人这里随意看看吗?”
“这说得是甚么话?我这巴掌大的地方,你尽管顽儿,就怕你还不尽兴呢。”
傅成璧笑着道谢,逐春夫人就卧在榻上,艳丽丽地笑着看向她。
傅成璧走到一个博古架前,上头陈设着满满的珍宝,“这些东西没有被动过么?”
“没有。”逐春夫人说,“这都是重家伙,再厉害的贼背重了东西,也不好带走不是?”
她点着头,轻轻将手背到身后,又转到一旁的书架。书架中还堆着好几副画轴,傅成璧展开来看了几幅,因着李元钧喜欢,她也知道不少,只要不是野路子来的,她都能赏鉴一二。
见逐春夫人书架上虽摆放得随意,却还藏着不少的珍品。书架上层叠着书册,亦有珍稀的孤本在内,但许多都摆放乱了,看得出主人对它们很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