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仁这才狠狠瞪了一眼呦呦,踩着凳子上了车。
洪忠一扬鞭子,枣红大马迈开腿,马车向前驶动,哒哒哒,咯噔咯噔,慢慢走远。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一家人才走进大门,回到二进院子走回屋子。
一天多的时间,虽然不用谭丽娘亲自做些什么事,但是紧绷着的神经依然让她很疲惫,几乎是才上了炕就躺下来睡着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晚饭后,而花易岩就一直守在身边,连晚饭都没去吃。
呦呦端着餐盘从外头走进东屋,餐盘上是一大碗的卤肉面,还有一碟凉拌三丝,“爹,吃点东西吧。”
“嘘。”花易岩跟她比了个手势,站起来把餐盘接过来,轻声问她,“你们吃过了吗?”
呦呦点头,也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就剩怀瑾小磨蹭了。”然后转头看炕上谭丽娘的睡颜,“娘还没醒呢?睡了有两个时辰了吧?这么一直睡着好不好啊?”
“没事,你娘这两天太累了,让她好好睡,我看着就行了,你们去忙吧,让怀宇和怀瑾把功课补上。”花易岩端起碗大口吃面,一改往日的豪放作风,变得十分文雅。
呦呦又看了一眼炕上,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刚好在门口遇上吃完饭的怀瑾,赶紧叫住他,“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怀瑾本来就是怕呦呦查问他作业的,想着等她回正屋的时候赶紧加快速度吃完好回去写功课。结果还是被堵住了。
怀瑾站在院子中间,低着头纠缠着手指头,吭哧了一会儿,到底没敢说谎,“还没有。”上一次他贪玩说功课做完了其实没做完,结果被呦呦突击检查发现了,然后被罚了加倍的作业,一直做到子时。从那以后他都是按时完成功课的,如果当天没完成,也不会说谎。
呦呦点头,“那快去做,做完好休息,明天我要检查。”
怀瑾点着头,快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姐,其实你可以女扮男装去科考,然后证明女子不必男子差。”说完就小跑着回了东厢房。
呦呦站在正房廊下,冲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看小说看多了吧这孩子,还女扮男装,没等进考场呢就被人发现了好吧,发现了可就是砍头的死罪,就算咱爹是二品虎贲将军也救不了。
“站这儿干什么呢?”陶陶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呦呦站在廊下翻白眼,大大的眼睛一翻,在夜色里还挺吓人。
“哦,没,你忙完了啊姐。”
“嗯,刚煮了红枣银耳鸡丝粥,让陈婆婆看着火呢,”陶陶说完,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儿呢?不是让你给爹送饭去?”
“送去了,正吃呢,本来想回厨房帮你的,走到院子碰到了怀瑾,说了两句话你就出来了。”呦呦说完,屋里头就传来动静,呦呦一回头,花易岩刚好端着空掉的碗和盘子出来。
“你娘醒了,问有没有吃的。”花易岩把餐盘交给呦呦,问站在台阶下的陶陶。
“有,煮粥呢。”陶陶回答,“我去看看,应该快好了。”说完就转身朝厨房走去。
呦呦则转身回了房,去东屋看谭丽娘了。一撩帘子,就看到她娘抓着一个青梅往嘴里送,呦呦立刻觉得自己在分泌唾液,赶忙咽了咽口水。
等她走近了就看到炕桌上已经放了几个青梅核了,赶忙拦住她又一次伸向碟子的手,“娘,少吃几个,空着肚子吃杨梅不好。”怕谭丽娘忍不住,还把碟子端走了放到地上的小几上,“我姐煮了红枣银耳鸡丝粥,一会儿吃点粥。”
谭丽娘遗憾地看一眼被端走的青梅,将已经吐到手心上的青梅核又吞进去了,没有青梅,有青梅核也算不错吧。
呦呦一转身,就看到谭丽娘往嘴里送青梅核,急忙拦住她,“娘!您都多大了,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谭丽娘嘿嘿笑了一下,“那你快去端粥来给我吃啊。”
呦呦:算了,你是孕妇你最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章立了一个flag,哈哈哈。
ps,卡文中,痛苦的想哭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谭丽娘醒来之后, 先吃了几颗青梅, 压住了睡一觉后激发的恶心,然后陶陶就端着粥进来了。
红枣银耳鸡丝粥, 火候时间都刚好,米粒粘糯,和红枣、银耳、鸡丝都化在一起, 吞进嘴里立刻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再加上一碟凉拌三丝,和一盘现炒的醋溜土豆丝,谭丽娘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餐美美地晚饭。
吃完了饭, 呦呦端着碗盘出去,谭丽娘躺得久了想要下地舒舒筋骨,顺便消消食,就让花易岩陪着她到院子里走一走。陶陶和呦呦见状, 就识趣地回了屋看书做针线。
八月末快九月的夜晚天气已经有点凉了,花易岩先找了一间披风给谭丽娘披上,然后才搀扶着她慢慢走出去。外头已经繁星满天, 但是没有月光,好在家里每个房间里都有灯光, 屋檐下还挂着灯笼,地面也还算平整, 因此并不担心谭丽娘跌了脚。
两个人沉默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半,谭丽娘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花易岩, “决定好了吗?”
“啊?”花易岩有些懵,“决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进京啊。决定好了吗?什么时候走,我去给你收拾行囊准备盘缠。”谭丽娘想,还是自己主动说吧,稍微,显得大方一点,就一点,他要是说不去,我立刻答应下来。
花易岩一愣,“不是你决定吗?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你想去吗?”花易岩小心翼翼地问谭丽娘。
谭丽娘却是十分诧异,“我也去啊?”
“当然要去,你是我媳妇儿啊。”花易岩说的理所应当,然后突然想起来陈士梅也在京城,她会不会不想去,就迟疑着问,“你不想去吗?”
“你让我去就去,带着孩子们一起去。”谭丽娘走了一会觉得有点累,就拉着花易岩回了屋。
进京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了,前前后后总共用了不到十句话,也是很迅速了。
屋里面呦呦和陶陶并排坐着做针线。
陶陶手里做的是大红肚兜,最后选了一个童子坐莲的图案。陶陶算过了,谭丽娘生产的时候差不多要明年的五六月份,正是荷叶莲莲的时节,而且这个图案寓意也好,算是寄托了一家人的希望。
呦呦手里做的是一顶婴儿帽。因为小婴儿皮肤娇嫩,头部皮下脂肪还没有,所以用了柔软的白色棉布做里衬,外头是大红色的绸布,而且讲究一个针脚细且密,还不能有线头露出来,免得硌到孩子。
陶陶除了要做自己的,还要盯着呦呦的活计,时不时指点几句。呦呦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做,后来就有些不耐烦,干脆就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来,摸过一把瓜子嗑着吃。
“姐啊,你说咱爹会去京城吗?”呦呦嗑着瓜子,操起心来,“听今天福贤王的意思,皇上对爹好像还挺器重的?”
“嗯,听着是这个意思。”陶陶头都不抬,就着炕桌上的灯光一针比一针稳地绣花。
“那爹会去的吧?咱们一家子都去吗?”呦呦还是很好奇,大鸿朝的都城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她连北阳府的府城都没去过。应该会很繁华吧。
陶陶绣完一片叶子,喊呦呦帮自己抽一根湖绿色的绣线,然后自己抬起手揉揉后颈权当休息,“去不去的得看爹自己的,至于咱们一家子,”陶陶接过呦呦递过来的线,举到眼前,给分成了八股,“爹要去,肯定带着娘,娘要是去,还能落下你?”
姐妹俩在屋里聊着天,对花易岩和谭丽娘的心思进行猜测,殊不知,人家夫妻两个人在院子里随便走了两圈,说了十句话就已经把这件事确定下来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花易岩在餐桌上把这个决定说了出来,四个孩子都很惊讶。怀宇和怀瑾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乍一听当然很惊讶。陶陶和呦呦惊讶是因为昨天晚上姐妹俩才讨论过这个问题,没想到人家两口子已经定下来了。
“不过你们娘还怀着身孕,不可能立刻启程。”花易岩说。
“那,要等生完弟弟妹妹再走吗?”怀瑾算了算,那就要明年夏天了啊。
“也不至于,等过了这头三个月吧,十月的时候就可以了,路上慢慢走,腊月之前到京城。”花易岩把最后一块馒头塞到嘴里。
呦呦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那还有一个月时间呢,来得及。”
“哪里来的及,你以为是从镇子上倒县城里呢,带几件衣服就行了。”谭丽娘过了最开始的不舒服时期,也出来同大家一起吃早饭了,“这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能带去的都带去。”
“娘,那咱们到了京城住哪儿啊?”怀瑾问。他现在已经对昨天萧沐仁说过的“打猎避暑滑雪”的生活开始向往了。
“当然住房子里,难道还能让你露宿街头?”呦呦捏捏他的鼻子,笑着说。皇上既然特召花易岩回京城,最起码也会给他一个房子吧,这也是拉拢臣子的一个手段。
“行啦,一会儿都回去想清楚,除了衣服还有什么要带去的,列个单子给我,我好预备车。”花易岩说完,就站起来了,“我今天回镇上的房子看看,还有一些东西在那,我给拉回来吧。”
谭丽娘想想,点头,“东院厢房里有个鼎,一尺半高那个,带回来,还有原来留在那的书也都带回来吧,都是爹和娘留下的东西,全都带走。”
花易岩点头,“行,我知道了,怀宇跟我一起去吧,怀瑾你去不去?”
怀瑾立刻点头,“去!”
于是父子三人动身回去镇子上的房子往回带东西,母女三人在家清点物件。
都说过日子过日子,日子越过越少,东西越过越多,这几年下来,花家的东西越来越多,即便谭丽娘已经很勤俭持家了,可是新买的用旧的,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积累的越来越多。
母女三人对着谭丽娘耳房里的七八个箱子发呆,衣服首饰鞋子这些不算,光成匹的布就装了两个箱子。陶陶往下翻了翻,甚至还发现有三年前谭丽娘他们刚成亲时买的布匹。
谭丽娘站着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摇了摇,“算了,都先回去吧,明天再弄。”
陶陶和呦呦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娘!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看您的样子,可不像是打算明天再弄的意思,明明就是躲懒不想弄。
陶陶安抚她,“算了,您躺炕上歇着吧,我和呦呦收拾,您看着。”
于是谭丽娘就坐到了耳房的炕上,看着陶陶和呦呦开始整理物品。
先是把布匹抱出来堆在炕上,三年两个箱子十二匹布,还有两匹已经用了一半的,谭丽娘翻看了一下,挑出其中的四匹,“这匹嫣红和湖绿的给你二舅母,那个深蓝和紫色留给姑外祖母,那两个半匹一个给张家,一个留个陈婆婆他们,陶陶你记着点啊。”
“诶,知道啦,”陶陶头都不会滴答应着,开了另外一个箱子,从里头搬出一摞棉衣出来,“十月天都冷了,路上也两凉,要不要穿棉衣了?”
“说起来,路上得走多少时间?我刚去翻了一下《大鸿九州记》,北阳府城到都城有一千多里呢。”呦呦在一旁帮忙往外搬冬衣,“上头说日夜不停急行军也要半个月,咱们得走一个月吧?”
“差不多吧,慢慢走呗,赶上过年就行了。娘怀着身子,不用着急吧。”陶陶清完了装棉衣的箱子,开始清理装在另外几个箱子里的棉被褥子和毡子,全部都堆在炕上。现在炕上除了谭丽娘所在之处,已经全部堆满了,将她围了起来。
呦呦调皮,干脆捡了一件大氅盖在她的身上。谭丽娘本来都快要睡着了,结果被她的动作吵醒,嗔了呦呦一眼,没等开口,就被炕上的东西吓了一跳,“这么多呀!我都不知道家里攒了这么多东西了。”
“以后只会越来越多吧。”呦呦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里头是一条鹿皮毯子还有其他的兔皮羊皮之类的皮子。把这些东西人也都扔到炕上之后,呦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歪在一张被子上。
陶陶也在一旁坐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推呦呦去给自己倒水喝,“这么多,不用都带走吧,棉被什么的……”
“肯定不可能都带走,一人捡几身衣服带着,路上穿就够了,到了京城再做,你外祖母留下的首饰都带走,还有你外祖父留下的书,这些不能留下。”谭里娘接过呦呦递来的红枣茶喝了,又指使她去拿点点心来填肚子。
“那这样算,好像也没多少啊。”呦呦端着食盒进来。
谭丽娘抓起一块地点心送到嘴边,又拿下来,说:“应该吧。”
可实际上,东西远比呦呦他们想象的多得多。
九月中,桂花盛,乡试发榜。
怀瑾的院试在到家后没几天就收到了成绩,第五名,不如怀宇当初的时候,但是也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毕竟他比怀宇考的时候年纪小,而且他好像也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读书上,至少呦呦看过很多次,在怀宇读书时,他在画画。
呦呦想这样也不错,没必要非争一个头名,反正他还小,慢慢来。她一开始还挺担心谭丽娘会不会失望,不过谭丽娘好像完全不在意,甚至还挺高兴,偷偷跟陶陶说,怀瑾还小,要是一下子考了案首会不会骄傲自满啊,别变成第二个仲永。
后来院试发榜没几天王爷王妃就来了,这件事就都忘了,谁也没有再提过。
反而是对于怀宇,越临近乡试发榜谭丽娘越紧张,怀宇的起点太高了,一下子就是案首,当初只顾着开心兴奋了,现在有点担心万一考得不是头名,甚至不是头几名,他岂不是很伤心?会不会一蹶不振?
九月十五那天一大早上,花家的大门被叩开,来的人是福贤王的另外一个侍卫,叫洪石。他是来报信的,怀宇本科乡试中了举,但是排名有些不太理想,全府城取三十人为举人,怀宇考到第九名。
“王爷说,不是公子学识不足,是您的试卷被雨浇透了,后来贡院在城门口贴过告示的,但是可能你们没看到。”洪石把王爷让说的话都一一解释了。
怀宇其实挺失望的,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没有表露出来,还和花易岩客气地邀请洪石进来坐,不过洪石拒绝了,说王爷准备启程回京,他得赶快回去。花易岩塞了个红包给他,让他路上小心,希望王爷一路顺风。
等洪石离开,一家人慢慢往回走,怀宇虽然已经大了三岁,到底还是孩子,一时表情没控制好,被家人看出来了。
所有人都来安慰他,“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意外,你自己已经做到很棒了,”谭丽娘更是亲自拉着他的手开导他。
怀宇见大家都十分关心自己,感动之余也慢慢放下心结,但到底不能立刻回转过来。花易岩就跟谭丽娘说,他吃完早饭带着怀宇出去散一散心。
“也行,你们出去散一散,男人之间说话比我们方便。然后,什么时候去给姑母他们报信呢?对了,还有铺子的分红,还有呦呦和陶陶的田地,哎呀,好像事情还挺多,我之前怎么没想起来呢?”谭丽娘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真是越来越笨了,“难怪人家说一孕傻三年。”
“说什么呢,哪里傻了,”花易岩扶着谭丽娘在炕上靠着大迎枕坐下,“你这是怀着身子经理不济,等生完了就好。”
等花易岩带着怀宇出去走了一圈,等到午饭前再回来的时候,怀宇果然脸色和心情好多了,呦呦问他他们都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没去哪,先去了一趟县衙,跟姑外祖母和姑外祖父说了要去京城的事,然后跟二舅母商量了一下铺子分红的事,我跟承义和承信了一会儿,然后就回来了。”怀宇手下整理着他的书架,跟呦呦说。
“对了,承义承信不也去考试了吗?考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