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琳想着,这些日后也可作那贾宝玉的把柄,保管揍了贾宝玉,他却半声也不敢吭。
此时听闻几个人与他说,贾宝玉听闻林姑娘被赐了婚,便耍了浑。和琳一摔酒杯,站起身来,怒道:“此乃是我兄长同林姑娘喜结良缘,他偏这样找晦气……”
几人忙躬身问:“那怎么办是好?”
“今日不动他。来日待他入了私塾,再揍他。”
几人忙点头。
和琳担心现在下手,他压不住火气,将那贾宝玉活活打死了可怎么是好?
喜事当头,可不能添这样的血腥气。
和琳这样反复安抚自己几句,这才觉得舒坦许多,随后告别友人回府去了。
宝玉被抬回府中,荣国府中立时便乱作了一团。
贾母拍着腿,长叹一声:“真是孽缘啊……”
说罢,便只让丫鬟去请了贾政、王夫人前来。
至于往日叫她挂在嘴边的“玉儿”,此时便也不再提了。
祖孙情分还在,只是叫贾母心中毫无芥蒂却是做不到的。尤其见到疼爱的孙儿,哀声叫着“林妹妹”,贾母便更觉心中疼得很。
她原先应了宝玉的话,竟是没做到啊……
黛玉早已从碧纱橱换了处院儿。
这院儿小得很,连名字也没有起,紧挨着三春的抱厦厅。但黛玉却满意极了。
丫鬟婆子们还在收拾从碧纱橱搬来的东西,黛玉便懒懒靠在贵妃榻上,吃着紫鹃洗净了送来的果子。
没一会儿,雪雁从外头跑进来,俯在黛玉耳边道:“宝二爷又闹起来了……”
黛玉微微蹙眉,吃果子的心情也没了,她问:“可是又因着我的缘故?”
雪雁点头,眼中透出了些鄙夷之色。
黛玉躺了下去,道:“幸而如今再没空子让他们钻了,且让他闹去吧,如何也闹不到我身上来了。”
说完这话,黛玉又觉轻松无比。
雪雁笑着道:“正是呢。”
紫鹃也正巧进了门,笑道:“便只等着定期了。”
黛玉眨了眨眼,望着头上烛火,心底竟也多出了一些期待来。
另一厢,宝玉足足闹了半宿才歇下。
王夫人胸口气得疼,出来时还不时抬手揉着。
她身边的丫鬟金钏儿怒斥道:“这林姑娘倒也是狠心人,宝二爷都病了,她却也不来瞧一眼……”
王夫人回头瞧她一眼,冷声道:“平白将林姑娘拉扯进来作什么?她这两日才定了亲,自是沾不得病气。”
金钏儿听得糊涂。
谁敢这样嫌弃宝二爷,先生气的不该是二太太么?
但王夫人一贯威严重,金钏儿也不敢再开口了。
王夫人这会儿想的却是,幸而黛玉叫和侍郎瞧上了,要真配了宝玉,日后才是大祸事。
老太太平日何等有算计,现在却眼瞎心盲起来,也不知是为了她那早死的女儿,还是看中了林家的官位钱财……
王夫人压下心中讽刺,回了院儿里。
改日还是要同薛姨妈再提一提宝钗的事。
还有袭人那处,也该提点一二……
第四十五章
黛玉定亲一事, 连宝玉都知晓了, 荣国府上下自然也都传遍了。
三春、宝钗都得了信儿。
虽说那日她们谁也不曾见到念圣旨时的场面, 更不曾见到那搬聘礼进府的场面,但却从下人口中听了不少去。
三春在府中本就地位轻,原想着能有个英俊潇洒的男子作夫婿, 已经算是不可及的梦了。
毕竟她们的婚事由父母说了算, 莫说英俊潇洒, 五官端正、年纪相称都是难得了。
迎春、惜春尚好,本就接受了未来瞧不见光的命运。探春心底却是微有些酸意。
探春怕漏了酸意出来, 便也不好来见黛玉,便瞧宝玉去了。
迎春、惜春与宝玉毕竟自小一起长大,便也跟着去瞧了。
头一个来贺的, 倒是宝钗。
宝钗病已经好了, 只是依旧穿得素淡,身上衣衫半旧不新, 待进门来,便让丫鬟文杏放了个小匣子在桌案上。
她道:“恭贺妹妹。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作贺礼,便让母亲挑了只镯子。妹妹手腕纤细, 戴着正好看。”
黛玉有点儿惊讶。
她同宝钗来往甚少, 何况下人们总爱拿她同宝钗比较, 于是渐渐地,她也喜欢不起来这个姐姐了。
她也隐约知晓,王夫人中意宝钗,想要宝钗日后嫁给宝玉。偏宝玉整日念叨着她。黛玉便更不想同宝钗有来往了。
“多谢宝姐姐。”黛玉打开了那匣子。
却见匣子里头放着个金镯子, 瞧着是正合适她手腕的大小。
宝钗望着黛玉的面庞,不自觉想起了她来之前,母亲同她说的话。
母亲一心盼望着她嫁得好,毕竟她的父亲早亡,一家子无所依靠,兄长薛蟠没得指望,便要瞧她了。
所以从前母亲希望她能嫁给宝玉,就此攀住了荣国府这棵大树。
之后她说宝玉不是良配,母亲顺了她的意,便推了此事。
后头和侍郎入了视线,若说她心中没点想法打算,那自是不可能的。
连母亲也同她叹息了许多次。
“当日他来时,你怎么不晓得上前说两句话呢?”薛姨妈忍不住和她说。
但宝钗忆起那日情景,她心中很清楚,那时起,那位和侍郎眼中便只看得进黛玉一人。
那她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这世上总还有其他男子的。
若非宝玉实在太能惹祸,就算嫁给宝玉,也是成的。
宝钗并不计较什么情爱,只求家中安稳,能有所依靠。
“宝姐姐?”见宝钗出神,黛玉不由低声唤了唤她。
宝钗回过神来,当即又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次较之进门时还要更热烈真诚些:“恭贺妹妹觅得良缘,姐姐来沾一分喜气。”
黛玉听了,笑出声来,便吩咐紫鹃备了茶水瓜果。
“那宝姐姐便多沾些喜气走吧。”
宝钗点头应了,将万般思绪按在心中,也不觉辛苦酸楚。
总还有别路可走的。她心想。
这头院儿里倒是气氛正好。
另一头宝玉房内,却出了个事儿。
宝玉发狂时,袭人上去劝慰,倒是叫他推倒在一边,撞晕了过去。
三春被吓了一跳,王夫人便叫婆子领了她们回去,随后又请了大夫来给袭人瞧。
袭人到底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出了事总归是不好。
那大夫摸着袭人的脉,不一会儿功夫,他站起身来,叫王夫人屏退了左右。
王夫人好歹身处内宅多年,眼皮一跳,立即意识到了事有不寻常。
待丫鬟们退下去,她才问那大夫:“难不成是什么治不好的病症?”
话是这样问,但王夫人心底隐约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只是她不愿去说出来。
那大夫低声道:“这位姑娘乃是有了喜了,比较起平日要弱一些。方才受了冲撞,这才惊得晕了过去。”
王夫人咬住了牙,她瞧着那床上的身影,更恨不得将袭人拉起来撕了。
但随即她又泄了气。
那又能如何呢?
原是她授意袭人缠着宝玉,莫让他分心到黛玉那里去,谁晓得袭人竟是个走运的……
这如何能成呢?
纵使是通房丫头,也不该在还未娶正妻前便有了孕。如此一来,叫以后哪家姑娘肯嫁宝玉?
王夫人微微低下头,还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心底早已经过了数条计谋。
最后想到床上病着的宝玉,她还是歇了那些狠毒心思。
她叫大夫开了方子,交给吴兴家的,让她私底下瞒着人去熬了药来。
随后才叫醒袭人。
袭人得知有喜,自然喜上眉梢,只当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她整日端着大方姿态,又不与其他小丫头拈酸吃醋,只一味体贴宝玉,宝玉拉她上床便顺着来,为的不正是今日吗?
但乍然对上王夫人的目光,其中冷意,叫袭人立刻收敛了喜色。
袭人正想着如何措辞,以求王夫人叫她留下这个孩子。
那头王夫人却先开口了:“如今宝玉正在病中,整日神思不属,若知晓你有了他的骨血,兴许便又开了灵窍,恢复往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