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个月,有宫人在私下窃窃议论,甚至奚落嘲笑萧麒几句。萧麟二话没说,动手将那两个宫人痛揍一顿,然后亲自到椒房殿请罪。
顾莞宁也很喜欢这一对双生兄弟,见两人有模有样地抱拳行礼,抿唇笑道:“这儿没有外人,不必这般多礼。过来说话。”
萧麒萧麟一起谢了恩,乖乖站到闵太后身侧。
闵太后照例要先问一番吃饭穿衣之类的琐事。
顾莞宁则含笑问道:“你们兄弟二人,同在上书房里读书。进度如何?读到哪一本了?”
阿娇阿奕分开读书,萧麒萧麟也各有太傅教导。
萧麟笑着答道:“回皇嫂的话,我今年已开始读史书。”
皇家儿郎,无需科举考试。不过,四书五经之类的书都是要读的。除此之外,史书兵法之类的书也要通读。
顾莞宁略一点头,看向萧麒。
萧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比四弟差远了。我还在学千字文。”
阿娇阿奕四岁时便已学完千字文。萧麟在五岁时学完。萧麒今年已有八岁,还在读书识字,委实让人心怜。
“学业有先后,学得慢些不要紧,你们日后不用参加科举。读书是为了明理。”顾莞宁神色柔和地哄萧麒:“等你将千字文学完了,皇嫂一定重重赏你。”
萧麒眼睛一亮,俊俏的小脸透出浓浓的期盼之色:“皇嫂,我能不能求一个赏赐?”
顾莞宁哑然失笑:“哦?你看中椒房殿里的什么了?”
闵太后也笑了起来:“是啊,说来听听。只要你喜欢,你皇嫂一定赏了给你。”
萧麒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想要皇嫂身边的珍珠。她做点心最好吃了。皇嫂将她赏给我,我让她天天做点心给我吃。”
顾莞宁:“……”
萧麟唯恐顾莞宁不高兴,忙扯了扯萧麒的衣袖,示意他快些闭嘴,一边歉然讨好地说道:“三哥这是随口胡说,皇嫂别放在心上。”
闵太后显然也未料到萧麒想要的赏赐是珍珠,笑着为他解围:“珍珠是你皇嫂当年的陪嫁丫鬟,厨艺超卓,伺候你皇嫂多年。你皇嫂一日三餐俱出自珍珠之手,一日离不得。这个赏赐你是别想如愿了。还是换个别的吧!”
萧麒倒也乖巧,立刻改口:“皇嫂想赏赐什么都行。”
实在是让人生不出半点不喜来。
顾莞宁定定神笑道:“你喜欢珍珠做的点心,以后我让她每日做一份送到慈宁宫来。你们兄弟两人一起吃。”
这个意外之喜,让兄弟两人十分满足,一起朗声谢过皇嫂。
……
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融洽热闹。
很快,有宫女前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李侧太妃和丹阳公主来给娘娘请安。”
李侧太妃进宫之后,安分守己,每日都来慈宁宫请安。丹阳公主也每日来露个面。闵太后早已习惯了,点点头道:“让她们进来吧!”
熟料,往日沉默少言宛如隐形人的丹阳公主,今日在请安之后,竟鼓起勇气张了口:“母后,丹阳有一事相求。”
闵太后看了过来:“你有何事相求?”
顾莞宁的目光也扫了过去。
丹阳公主轻咬嘴唇,不敢抬头,轻声说道:“听闻二哥受了伤,我想回府一趟,探望二哥。”
按理来说,萧启受伤,闵太后和顾莞宁都不该不闻不问,至少也该打发太医去看诊,赏些补品之类的。偏偏婆媳两人都像忘了此事一般。
丹阳公主提起要回府探望,闵太后不便拒绝,下意识地看了顾莞宁一眼。
顾莞宁目光掠过丹阳公主,并未出声。
闵太后这才点了点头:“到底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你回去看看也好。”
丹阳公主忙谢了恩典。
她身在宫中,消息却并不灵便。还是听李侧太妃说起昨晚福宁殿里的事,才知道兄长惹了祸……
平日再冷淡疏远,到底是嫡亲的兄妹。总得看上一眼才能安心。
……
得了闵太后首肯,丹阳公主当日便回了太子府。
一见萧启,丹阳公主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二哥,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启的脸孔正中被揍得开了花,一夜过来,血是止住了,却也留下一片青肿淤痕。衬着晦暗不明的面色,宛如丧家之犬。
萧启憋了一肚子闷气,闻言没好气地应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你还有能耐替我撑腰报仇不成!”
丹阳公主倒是很实诚,摇摇头说道:“没有。”
萧启:“……”
丹阳公主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是谁动的手?”
萧启一想到昨日发生的事,就怒火高涨气不打一处来,硬邦邦地应了回去:“反正不关你事。你在宫里安生住着,何必管我的闲事。”
丹阳公主:“……”
兄妹两个对视片刻,相顾无言。
丹阳公主眼中泛起水光,低声说道:“二哥,我们已经许久没见了。今日我听闻你受了伤,鼓起勇气恳请出宫来看你。一会儿就得回去。难得相聚片刻,我们非要将时间浪费在争吵上吗?”
“我知道我懦弱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我也不是有意要揭你伤疤,我只想关心你。难道这也不行吗?”
说完,便小声哭了起来。
第926章 家事(三)
丹阳公主的泪水浇灭了萧启的怒火……或者说是迁怒。
是啊,这一切和无辜的丹阳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好意来看他,为何要承受他的迁怒责怪?
萧启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你别哭了。刚才是我语气不好态度恶劣,我向你道歉。”
丹阳公主从记事起,几乎没见过兄长的好脸色。萧启一放下身段,她顿时受宠若惊,忙擦了眼泪:“二哥不用向我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多问。”
堂堂皇家公主,毫无骄纵任性的脾气,甚至比起普通闺秀也多有不如。性情怯懦的像只小猫一般……
也只有这样,才能平安地活到现在。
想到性情张扬早夭而亡的益阳郡主,萧启一阵心酸,眼眶也红了。
他没有提及被谁打伤的事,也未说起心里的怨怼憎恶不甘,却问道:“丹阳,你还记得我们的母妃吗?”
丹阳公主一怔,先是摇摇头,过了片刻,又点点头。
于侧妃去世的时候,她还只有四岁。一个四岁的孩童,哪里能记得许多事?这些年来,再无人提及于侧妃,她也装作完全忘了生母。
萧启眼眶更红了,声音低沉沙哑:“母妃死了,后来益阳也死了。我们兄妹两个如今也只苟且偷生罢了。无权无势,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
“丹阳,你以后别来看我了。好好在宫里待着,日后招一个好驸马,安生过日子吧!”
丹阳公主听得心惊肉跳,一把抓住萧启的手:“二哥,你这么说是何意?莫非你不认我这个妹妹了么?还是……还是你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丹阳公主神情紧绷,声音颤抖不已:“二哥,你万万不可这样!现在皇兄坐了龙椅,皇嫂执掌后宫。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斗得过他们。你若动了别的心思,必是死路一条。”
“蝼蚁尚且偷生,好死总不如赖活着。你不能想不开……”
萧启抽出手,沉声道:“我没有自寻死路的打算。你不必多虑。”
丹阳公主所有的话语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萧启。眼睫毛上犹挂着泪珠,像一朵带着露珠的花苞,惹人怜惜。
萧启目光闪了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未说。
……
“娘娘,丹阳公主已经回宫了。”玲珑轻声禀报。
琳琅负责顾莞宁的衣食起居之事。玲珑贴身保护顾莞宁安危,还负责盯着各宫动静,随时禀报。
顾莞宁随意地点了点头。
玲珑略一犹豫,低声道:“丹阳公主平日和安平王几乎没有来往,此次出宫探望,耗时颇久。不如奴婢再派些人手,盯着丹阳公主的动静。”
顾莞宁却道:“不必了。”
“丹阳在宫中住着,整日在李侧太妃的眼皮底下。李侧太妃自会牢牢地看紧她。”
李侧太妃一直都是聪明人。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衡阳公主,也会盯紧丹阳公主。
玲珑这才不吭声了,不过,私下还是传令下去,丹阳公主若有异动,立刻前来回禀。
……
一连数日,宫中风平浪静。
丹阳公主也无任何异动。只是,每日都会去一回御花园罢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每次都会在那株银杏树下驻足片刻。
当玲珑将此事禀报给顾莞宁的时候,顾莞宁笑容一敛,声音沉了下来:“你是说,丹阳时常去银杏树下?”
玲珑应了声是。
顾莞宁未再多言,眉头却皱了一皱。
好的不灵坏的灵。当日担心的事,竟成真了……
想想也是难免。丹阳平日从不见外人,几乎从未见过同龄的少年郎。偶遇活泼俊朗的顾谨礼,心思浮动也不稀奇。
玲珑和琳琅俱都心思灵巧,很快猜出了几分。
琳琅试探着说道:“娘娘是否要召三夫人进宫说话?”
她口中的三夫人,正是方氏。
顾莞宁淡淡说道:“这等小事,无需兴师动众。免得被有心人察觉出端倪,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你替我回府一趟,给祖母带个话便可。”
丹阳公主是天子胞妹,又住在宫中。传出什么流言,有损皇室颜面。
琳琅立刻应了下来。
……
次日,琳琅出宫,回了定北侯府。
琳琅的身份今非昔比,如今是顾皇后身边最器重的亲信女官,无人敢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