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说笑笑,走出正阳仙宗宗门,放眼望去,立时看见了陈放灵位的山峰。
这山峰一枝独秀,周围百里内平阔坦坦,唯有它一座山峰,形单影只。
与列灵山峰相对应的,便是正阳仙宗正南门。
看守正南门的弟子,见到这两位修士,纷纷起身,查看两人令牌。
朱明仙尊麾下,弟子令牌上刻有火焰,峥嵘飘动,生机勃勃。
看门弟子查看令牌后,毕恭毕敬将令牌还回,说:“两位师兄辛苦,这番前去列灵峰,是否当真能见到仙主遗脉?”
“尚且不知,但即使见不到,也要去碰碰运气。”红袍修士笑着说:“正阳仙宗寻回仙主遗脉,消息轰动全洲,想要前来拜见的人络绎不绝,近些日子,可辛苦你们了。”
那看门弟子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吗?正是紧缺人手的时候,偏那木门七死心眼,非说是他害得小仙主不能归宗,若不得小仙主宽宥,再无脸面进宗。这个时候了,还帮倒忙,真是惹人讨厌。”
“那可是辛苦几位师弟了。”
“哪里!”看门弟子道:“若我等有一日能像二位师兄一般,尽早见到小仙主一面,也不枉这连夜的辛苦。”
两个红袍修士笑着拱手,御剑朝列灵峰飞去。
只见面前这列灵峰通体黝黑,显得庄严肃穆。
山峰周围或突出或凹陷的地方,坐落着一间间高矮不一的白亭,亭内筑有千年不腐、万年不烂的灵牌,祭奠曾为各个仙宗立下功劳的已故仙尊、已故仙君。
而列灵峰最顶端,修有一座极有气魄的金色宫殿,那里用来摆放仙主灵牌,唯有正阳仙宗历代仙主或飞升,或陨落,方有资格入内。
这日一大早,千晴被那个名叫霜叶的仙童叫醒,说要祭拜仙主灵位,而后再去望我一族,认祖归宗。
由于列灵峰与望我族宅皆是神圣庄严之地,不能带兽宠入内,因此要千晴将阿毛放到这里,不可随身携带。
千晴扭过头,让趴在自己肩上的阿毛爬到自己手心里,而后轻轻放到面前。
阿毛背上有一条可怕的伤口,伤得很深,但抹了正阳仙宗灵药,现在已经有愈合的迹象。
可是阿毛的精神不算太好,整日蔫蔫地趴在千晴肩头,也不动弹。
千晴仔细观察,说:“阿毛,你留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说罢,阿毛极为乖巧的动了动细腿,示意同意,让主人将它放到床边。
千晴抬头看着霜叶。
那仙童看上去与千晴差不多岁数,头发一根不落,全都梳到上面,显得一丝不苟。
即便是与千晴说话,霜叶也不会看着他的眼睛,而是很温顺地微微低头。
霜叶道:“小公爷,今日有三位宗主前来送礼,恭贺仙主遗脉归宗。礼品已由莘花收下,礼单请您过目。”
虽然千晴是霜叶、莘花的主人,但目前只能称千晴为‘小公爷’。只有在千晴正式拜师之后,他二人才可改口叫‘尊主’。
这几日千晴一直像个珍贵的瓷器似的,周旋于会见各个宗主,心中颇感不耐。
听霜叶说完,千晴连要看礼单的兴趣都没有,挥挥手说:
“我知道了。”
说完,百无聊赖地摸摸阿毛,又转头去看放在自己枕边的那几块碎石。
正阳仙宗,除了阿毛,没有什么是他熟悉的。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烧焦的石块是何来历,究竟是什么东西,然而手握着他,千晴就不自觉的感到安心。
千晴焦躁又痛苦的心被这几块碎裂的石头抚平了。
便听霜叶察言观色道:“小公爷,让我替您换上华服。是时候去祭拜东昆仙主了。”
正阳仙宗本应有青阳、朱明、白藏、玄英四位仙君。
其中,朱明仙尊御下所有弟子,身着红白长袍。东昆仙主道消身陨之前,坐的是朱明仙尊的位置,是以身为仙主之子,千晴自然也穿红袍。
待他到了列灵峰峰顶,祭拜东昆仙主灵位,又用了很长时间,听白藏仙尊将书东昆仙主生前事迹。
东昆仙主十五岁开脉,十六岁筑基,二十岁结丹,斩杀邪魔尊者,战胜傲君仙子。二十一岁下山游历,平祸乱,镇兽潮……
千晴本就对东昆仙主丝毫不熟悉,听着白藏仙尊讲述,非但不觉得有趣,反而格格不入。
站在东昆仙主灵位旁的还有上千修士,他们个个眉来眼去,暗暗互传音讯,讨论千晴。
这样的关注,更让千晴觉得孤单,想起自己幼年乞讨,饿得倒在地上,人来人往,指点自己,议论纷纷,同现在的感受也没什么两样。
真想拍桌而起:
“管你东昆仙主如何!这又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他是自己的父亲吗?
因为旁人说是,那便是吗?
然而,千晴忍饥挨饿时,不是这个人牵着他的手,给千晴买令他垂涎欲滴的蜜枣糕。
千晴大哭涕流时,不是这个人将他扛在肩上,轻声安慰。
千晴头痛得死去活来时,也不是这个人,给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根本没见过这个男人,又凭什么要听人絮絮叨叨,说些理解不了的东西呢?
但是千晴终究没有发作,他忍耐下来,自列灵峰祭拜过东昆仙主后,又在四位仙君、众多弟子的陪伴下,来到望我一族门前。
便见一白玉高门,冲天而立。
门上雕有浮动火纹,庄严雄伟,尽显贵族气概。
门外,左右各站着百十名金甲修士。他们手握红缨长枪,雕有‘尊族望我’‘天下唯我’等字,不一而同。
但每个金甲修士个头相当,一眼望去,脊背挺直,整齐非凡,与长枪无二。
一个略显驼背的灰袍老者站在玉门中央,他见千晴等人,疾步上前,弯腰作礼,道:
“老夫归皂,恭迎几位尊客到来。”
说完,直起身子,上下打量千晴。
千晴身着一袭红白长袍,腰间系三指宽的白色腰带,眉间有银色额点,另有符咒如带,箍在额间。
面容与已故的东昆仙主颇为相似,只是眉梢眼角,都带有一丝不耐神情,显得不太客气。
归皂并不拜主,而是毕恭毕敬说道:
“这位小公子,便是正阳仙宗找回的小公爷吗?”
千晴问:“那又如何?”
“不敢,若小公子便是望我尊族血脉,自然极好。”归皂慢声道:“可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一家世代侍奉望我尊族,自知望我血脉纯尊无俦,绝不能允许有人浑水摸鱼。劳烦这位小公子上前几步,由老夫引你,测试血脉。”
这老者伸手前指,言语傲然,丝毫不把千晴放在眼里。
千晴听他这样不客气,道:“分明是你请我来此处,几百个人,各个摆张臭脸,好似我欠你们的钱。我见你年岁大,不与你计较罢了。这什么血脉,是怎么测试的?”
归皂道:“小公子明白事理,要测血脉,请先进门……”
千晴早已不耐烦,哼了一声,随归皂进了侧门。
踏进望我族院宅的刹那,不知怎的,千晴愕然抬首,望向某处,神情惊疑,迟疑着问:
“……咦,什么?”
第64章
原来, 千晴刚一踏进这座辉煌的宅院, 忽然身体一僵,猛地察觉到了一股令他难以理解的古怪气息。
那气息自东方升起, 好似有人朝他招手呼唤, 带着颇为焦躁的心情。
……过来。
千晴皱眉, 凝神细听,忽而道:
“谁在说话?”
归皂静静看了千晴一眼, 说:“小公子, 别左顾右盼了,随老夫到那边去。”
说完略抬起手, 指向西方。
便见西方有一圆形莲池。池子很大, 中有湖心亭, 亭边靠着一艘小船,可泛舟游湖。
那湖心亭坐落在湖中,若是凡人宅院中,定然是会修建水面上的曲桥, 沟通路面与亭子。
然而这里的湖心亭孤孤零零的坐在莲池中, 并无曲径相连。
亭中也无石桌石椅, 唯有一面屏风,上面画有一轮圆月,皓月千里。
归皂低头道:“小公子先去净身,饮清净茶,而后再去月上梢头处测试血脉。”
千晴纹丝未动,他定定看着东方, 问:
“那里有什么人?”
归皂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什么人?那里供奉着的,是历代家主的祠堂!”
归家世代侍奉望我尊族,崇尚望我族纯粹而珍贵的优异血统。
尽管正阳仙宗说这个红袍的少年极有可能是东昆仙主后裔,然而未经月上梢头测试血脉,那么千晴对归皂来说,什么都不是。
重要的不是人,重要的唯有血脉!
然而千晴毕竟是不同的。他极有可能拥有望我一族的血统。
是以归皂态度还算客气:“看来小公子对望我尊族当真是没有什么了解。若小公子测试血脉,果真是望我尊族族人,到时候便可再彻底净身后,进入祠堂。”
随千晴一同前来的,包括凤昭明、蒲知彰在内的几位仙君,都没觉得归皂这话有多失礼。
毕竟望我一族给人的印象本来就是极有气魄、极为狂妄的。
他们崇尚血脉,讲究后代的良好教养。
听说千晴自由流浪,曾经靠乞讨为生,内心就有些排斥。
即便千晴当真是东昆仙主之子,千晴回归望我一族后,也有无尽的礼仪、教条等他学习,通通学过之后,才可再谈家主之位。
可以说,每个望我族的家主,都是高贵显赫,家教森严,难以比肩的。
目前的千晴对归皂而言,只是个浑身污垢的外人,绝不可能允许他进入家主祠堂,这等用来摆放历代家主遗骸的庄严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