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自尽?那她又如何成了姜明要娶的新娘子?”
“说来话长,我方才与掌柜说的,是我去参加婚宴之时,看见那躺在大红棺材里的雨薇时,姜明与我说的。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我自个儿看到的。”
“这场婚事,还另有隐情?”
“是!那日,当我走进姜家,看到躺在大红棺材里的雨薇时,犹如一道惊雷自脑中劈开。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想要从姜家夺门而逃。转过身,却看见姜明站在门口,身着大红衣袍,深情的望向那一口棺材。我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他起初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走到棺木旁,俯身轻轻抚摸着雨薇的脸庞,跟着取出一件新娘服为其船上。他是个长相很粗犷的男子,却动作十分仔细的帮雨薇穿着,我从未见过那样温柔细致的他。
他一边给雨薇穿着衣裳,一边给我讲了我方才与掌柜的所讲的那些事情。他说,他与雨薇是两情相悦的,只可惜,两家的父母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为了雨薇,选择了逃婚。恼怒的爹娘挡住了正要出嫁的雨薇,说尽了难听的话。雨薇本就是被迫着出嫁的,听了姜明父母的话,不发一语的从花轿中走了出来。而后,拔簪自尽。
见事已至此,村长家与姜家便都不再说什么,默许了姜明将雨薇娶进姜家门里。姜明还告诉我,说他终其一生,只娶雨薇一人。生也是她,死也是她。他希望我用画笔,帮他画下雨薇最美的样子。”
“你画了?”
“本是同窗好友,又听了这么凄婉的故事,我如何能硬着心肠拒绝他。我仔仔细细看了雨薇的模样,便在姜家将雨薇的模样给画了下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
“没有,一切都好好的。我画下了雨薇最美的样子,将那幅画交给了姜明,然后看着他们举行了那个特殊的成亲仪式,就从姜家返回了城里。”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还有,你的肩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舒服的?”
“掌柜的也瞧出来了吗?”陈槐生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脖颈:“大概是从姜家回来之后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楚了。因为刚开始的时候,那梦是极短的,梦里看见的东西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到了最近这些日子,那些梦境才逐渐变得清晰,我才……我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陈槐生先是摇了一下头,跟着轻声道:“姜明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刑如意看着陈槐生,心想这一个活人娶了个死人当老婆,事情当然不对劲。这陈槐生,还真是个书生脾气,都到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想到那个坐在他肩膀上的红衣新娘,又觉得这事情,还是古怪的很。就算他以同窗的身份去参加了这个婚宴,这新娘子为何要纠缠上他呢。难不成,是觉得他比姜明长得好看,变了心?
“姜明他……姜明他与我说的那些事情,似乎是假的。”陈槐生不知道刑如意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扭了下自己的脖子,继续说着。
“假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姜明跟我说的,与旁人说的似有些不大一样。”陈槐生拢了下手:“前几日,有两个人来我的铺子里买画,在看画的时候,无意中说到了一件事情。”
“与姜明有关的?”
陈槐生看了刑如意一眼,轻轻摇头。
“那两个人说的是一桩案子,一桩发生在永平乡的案子。在永平乡有个村子叫做姜家集,这个姜家集就是我的同窗姜明所在的村子。不久前,在这个村子里发生了一件特别恶劣的事情。村长的女儿在出嫁当天被贼人掳劫而去,村长组织村民前去追赶,可那些追赶的村民无一例外全部失踪了。不光那些村民,就连村长一家,也都不见了。如果他们口中的村长,就是雨薇的父亲,那失踪的女儿就应该是雨薇。可如果雨薇只是失踪了,那我在姜明家棺材里见到的那个新娘子又是谁?我百思不得其解,便想着再去一趟姜家集,可那个地方……”陈槐生抬头,看着刑如意:“可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座死村。”
陈槐生才说完,刑如意就感觉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她紧盯着陈槐生的肩膀,发现他脖颈上似有结霜的现象,且他本人也给冻得哆哆嗦嗦的。
“陈公子说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怪事既是从你见过姜明开始的,怕是也只有找到姜明,才能弄清楚。”
“我去姜家集就是为了找姜明的,可姜家集上空无一人,莫说姜明,就是普通的村民都找不见一个,我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与你一道去姜家集。这好端端的一个村子,不可能说空就空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去附近的村子问问,看看他们是不是知晓一些什么情况。”
陈槐生起身,对着刑如意拜了拜:“劳烦掌柜的了。”
“陈公子客气了。”刑如意看着陈槐生的肩,似乎比他刚进铺子时更塌了些。
在陈槐生转身离去时,刑如意集中精神,唤醒了体内蕴藏着的力量,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跨坐在陈槐生肩膀上的新娘子。与上一次看到的不同,这一次,她的头是以180度的方向向后转着的。风起,绣着鸳鸯的红盖头被风掀了起来,刑如意看到一张几乎是恐怖片标配的那种鬼脸。
“不要多管闲事!”新娘子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极深的怨毒。
“威胁我?告诉你,本掌柜的吃软不吃硬,你越是不让我多管闲事,我就越要管。”
“找死!”新娘子张嘴,一口黑气朝着刑如意就飞了过来。
“口气真大,口味真重,我跟地府的黑白无常很熟,要不你求求我,我让他们介绍个靠谱点儿的牙医给你。”刑如意说着,掐出一小朵淡蓝色的火苗,朝着黑烟就弹了过去。
这掐火的技能也是狐狸教的,可惜她天生就不是学法术的料,学了很久,才能掐出那么小小的一朵。灭鬼,那是灭不了的,但只要架势足,吓唬一下对方还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当鬼新娘吹出的那一口黑气被刑如意打散之后,她就沉默了下来。
随着陈槐生走远,那个鬼新娘也消失在了刑如意的视野中,可她隐隐觉得,那个鬼新娘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夜半三更鬼敲门吗?
嗯,想想,都觉得有点儿……刺激呢。
到了半夜,那个鬼新娘果然来了,只是她进不了门,只能在胭脂铺的门前瞎转悠。要不是怕她吓到了别人,刑如意估摸着自己会一直跟狐狸坐在墙头上,看着那个鬼新娘心急火燎的在门口吓蹦跶。
“说说吧,你是谁?又为何要缠着陈槐生?你跟陈槐生有什么冤仇?”
到了五更天时,刑如意才让狐狸散去了门上的封印,顺带着将鬼新娘给抓回了铺子里。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白日里的鬼气森森,反而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找不到人撑腰的可怜的小姑娘。她垂着双手,站在厅里,原本盖在头上的鸳鸯盖头,也歪到了一边。
“我叫姜雨薇,住在永平乡姜家集上。”
“你果然就是那个雨薇姑娘。”刑如意绕着姜雨薇转了一圈儿:“自杀的?看来陈槐生说的也不全是错的。你是为了姜明才自杀的吗?”
“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他去自杀?”姜雨薇的眼睛瞬间变红了:“我是被他逼迫而死的。他不光逼死了我,还杀害了我的爹娘,甚至是整个姜家集的人。姜明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那个陈槐生,是他的帮凶。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我要让他们全都去死,一个都不能活。”
“等等,你这个信息量有点儿大,跟我白天听到的故事,又有些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杀人凶手会告诉你真相吗?”姜雨薇的表情很奇怪,是一种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那种。她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刑如意,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开口道:“那个陈槐生告诉你的,都是假的。我,从未喜欢过那个姜明。小时候没有,长大了更没有。我爹也不是陈槐生口中那个趋炎附势,需要牺牲女儿去争取富贵的人。我嫂嫂的确出身商贾人家,但并非我们家高攀,而是她相中了我哥,暗中为我哥做了许多事情,才让我哥心动,并且心甘情愿的入赘她家,成为她家女婿的。我大姐也的确是给官家做了小妾,但不是攀附富贵,而是与那官家两情相悦。”
“我不太关心你哥哥姐姐的事情,我只是好奇,好奇你跟姜明,还有陈槐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是被姜明强抢回去的,陈槐生在梦中看到的那个场景,就是我被姜明逼迫着与他拜堂成亲时的模样。我抵死不从,他就用我爹娘的性命来威胁我。我勉强屈从,他却依然要了我爹娘的性命。他是个小人,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姜雨薇捂住了脸,两行血泪,顺着她的手指缝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