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小声议论一二。都说这三小姐不知道在土匪窝受了什么刺激,莫不是疯了。
以前三小姐整个人看着浑身郁气,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笑眯眯的。
可不是,我听说三小姐以前最不爱穿那些绣有花样的衣服,自打回来以后喜好也变了。
还有还有,三小姐以前最爱抚筝了,可她前几日竟叫人将房里的筝直接砸了。
下人们说了半天,核心意思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宋嫣这趟回来真的疯了,毕竟对方连程单送的东西都敢砸。
这些人心头微凛,心想以后没事尽量不要跟三小姐对上,否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宋巧岚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还在跟四小姐宋含盈一起闭门思过。两人院子相邻,宋敬不许她们出去,相互串个门还是可以的。
疯了?宋含盈听自己的丫鬟说起宋嫣的事情,有些惊讶。
是啊,听说她之前在院子里大闹了一场,就连夫人也没有讨到好处。
真是稀奇,宋嫣那个软包子还能让高芝吃瘪。宋含盈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怎么看怎么不敢相信,莫非是她那个蠢笨的三姐姐被逼得太狠了?
相比起来,宋巧岚的脸色就难看多了。她想的是宋嫣回来那晚对她说的话,要是宋嫣敢对高芝对手,对付她不也是小菜一碟。
宋嫣其实没有得罪过她,可宋巧岚就是不服,大家都是庶女,凭什么对方运气那么好!再说,又不是她一个人欺负宋嫣,大房屋里那两个欺负得还少吗?
宋巧岚:她疯成这样,爹爹都不管吗?
回二小姐,据说老爷曾经把三小姐叫进了书房,只是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最后三小姐毫发无伤地回了院子,夫人的手却是脱臼了。
爹爹莫非也要陪着她一起疯吗?宋巧岚这话才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妥,连忙捂了嘴。
宋含盈看她这副样子,毫不客气地翻了翻白眼。她既看不上那个懦弱无能的三姐,也看不上这个心比天高的二姐。
当然,她更看不上盛气凌人的大姐跟大哥。
二姐,你平日好像是欺负三姐最多的,小心她回头报复你。
宋含盈一般都是在他们欺负宋嫣的时候看看热闹,没有雪中送炭,也没有火上浇油。她说的也是宋巧岚担心的,后者闻言瞪了一眼对方。
说不定还不等她报复我,镇安候就退婚了。
镇安候前几日还特意带了名大夫来看望三小姐。宋巧岚身边的丫鬟极没有眼力见道。
宋含盈看宋巧岚一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样子,又悠悠说了句风凉话:看来咱们这位镇安候对三姐姐还真是一往情深。
宋巧岚本是在跟宋含盈一起刺绣,气得直接将手里的绣绷给扔了,指腹不小心碰到了针尖上,血珠滚到了绣面,一上午的功夫可算是白费了。
我看二姐今天也没有心思刺绣,还是改日再来。
宋含盈把自己的绣绷交给身边的丫鬟,福了福身就告辞了。
岂有此理,宋嫣爬到我头上也就罢了,她宋含盈算什么东西?
小姐,您别生气
宋含盈走出屋外,里面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她知道宋巧岚是有意让她听到的,不过那又怎么样?
她不会像宋嫣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且她们两人的娘在父亲那里的地位都是不相上下的,除了能这样恶心一下自己以外对方也没别的办法。
她才不怕。
邬席当日不好自己去看望宋嫣,只让府里的大夫过去了。等人回来以后,他细细问了一遍宋嫣的情况。
听大夫说他过去的时候宋嫣似乎遇到了麻烦,思虑片刻,就让人送了件东西去宋府。
他送的是一株人参,说是给三小姐压惊,重要的是他让人带过去的话,言语当中透露的信息都是对宋嫣的欣赏。
宋敬听到带话的人说什么临危不惧,女中豪杰,一时摸不准邬席的意思。不过他的第一想法跟其他官员一样,认为摄政王这是在间接拉拢镇安候。毕竟邬席身份特殊,若是光明正大跟镇安候府搭上关系,恐怕要惹起上面那位的猜疑。真要如此,那他们宋家夹在中间岂不就是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就被宋嫣说服的宋敬这下更是看清了对方的作用,当即吩咐了下去,今后三小姐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
程单在过了几日之后,终于从跟邬席谈话的激动中走了出来,并且想起他还有一个受惊的未婚妻。
虽然两人已经订了婚,但他整日出入宋府也不好,因此就让下人递了帖子,邀宋嫣到外面相见。
这在未婚夫妻当中是很平常的,宋敬虽然不许宋嫣出门,可知道是程单邀请,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去回你们主子,就说我会准时赴约。宋嫣接过程单的帖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银钱打赏对方。这让带话的人有些不满,可到底没说什么。
等人走了以后,院内突然起了阵风,宋嫣抬头看了看随风摆动的树枝,笑容莫测。
三小姐,外面风大。流翠自从那日讨了茶叶回来,似乎就一心一意伺候起宋嫣这个新主子了,她脸上的伤口经过几天的恢复,红肿都消退了下去。
明日你随我一起出府。
只有心腹丫鬟才会跟随小姐出门,流翠不知道宋嫣为什么会选中自己,但想到夫人让她盯紧对方的话,当下就应了下来。
是,小姐。她从善如流地将宋嫣的三小姐换成了小姐。
仿佛是一夜间得了重用,第二日出门的时候就连梳妆这件事宋嫣都交给了流翠。环泉在一旁看着两人,眼里忧心忡忡,她担心自己要被流翠挤下去了。
小姐,今日想戴哪支钗?
流翠将首饰盒里的发钗依次在宋嫣如云般的发髻上比对着,轻声问道。
不用戴了,等会会有人送上来的。
宋嫣身穿湖蓝色长裙,外罩浅色薄衫,等站起身,能看到裙摆自腰封处到底边,绣着一条长而繁复的淡蓝花蔓,蝴蝶飞舞其间。腰间又各佩了香囊并玉佩,臂间点缀的披帛迤逦于地。
铜镜当中,锁骨若隐若现,依稀还能看到他脖间戴着的那颗浑圆的珍珠,日光之下,流彩溢溢。
他的话让流翠不知所以,但对方不敢置喙半句。
程单并不会经常想起原主,他只在对邬席念得狠了,又见不到对方的时候才会叫原主出来以慰相思。大多数时候,他都只盯着对方的侧脸,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原主的话。
最近事务繁忙,嫣儿不会怪我吧。
就连这种解释的话程单都说的不走心极了,他根本就是拿原主当一个玩意儿。
宋嫣动了动手,那块蝴蝶戏花的手帕就散了些香气出来。
怎么会,侯爷日理万机。
他表现得比平时大胆了些,笑起来也不见怯懦,正是程单最喜欢的模样。堂堂摄政王,又怎么可能畏手畏脚,说一句话就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
程单闻到似有若无的香气一怔,神色不知不觉中温柔了下来。他甚至还亲自给宋嫣倒了杯水,透过对方的侧脸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坐在身边。
没等他跟宋嫣说几句话,茶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手下的人说周公子听说他来这里,特来邀请他去叙叙旧。
程单跟这位周公子自幼相识,对方前段时间有事去了外地,两人确实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他也没犹豫,就让人回了对方说自己马上就来。
嫣儿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饿了就让小二上些点心。
他自顾自地走了,丝毫没察觉出宋嫣不像以往恋恋不舍,对方连多余的话都没回他。
流翠倒是看得分明,可也暗自心惊,他们这位三小姐似乎对镇安候很不耐烦。
程单离开不久,他们这间屋子又来了人。流翠尽到一个大丫鬟的职责,挡在了宋嫣身前,警惕地看着陌生男子。
对方一身玄衣,穿得很讲究。
宋小姐,我们主子在隔壁等您。
流翠不知道这人的主子是谁,宋嫣却已经站起来了。
带路吧。说话的语气竟像是对此早有预料,流翠正揣测,又听到宋嫣让她留在这里,不必跟上来,若是程单回来了,就说我去了隔壁。
是,奴婢知道了。
流翠站在原地,目送着宋嫣走去了隔壁。至于程单,已经跟那位周公子推杯换盏起来了。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自己一心爱恋的人同居一室。
茶室隔壁。
王爷特意相邀,有何目的?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宋嫣总将邬席当成是初初见面时候那个粗鄙的土匪,他进屋以后既不行礼,也不因对方的身份而畏惧,自如得就好像是在家里。
本王是来还小姐的珠钗。
他叫小姐,不叫宋小姐,仿佛变成了宋嫣身边极亲近的丫鬟,要一心一意伺候着对方。只是本王两个字又将这种身份打破了,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诡异。
是吗?大小姐只垂眸看了一下锦盒里的首饰,就又将目光重新放到了邬席脸上。
男人面色冷峻,沉眼看人的时候,有一种极为锋利的侵略性。
偏他丝毫不畏,反而轻佻一笑,手指在珠钗当中来回扒拉了一下,选了一支步摇出来。
步摇底下的珠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一如邬席此刻的心跳。
王爷既捡到了我的发簪,当日不还,却要赶在今日,还特意支开我的未婚夫。宋嫣眼波流转,捏着步摇的手微微一松,珠玉跟其余发饰碰撞出些许声响,究竟是何居心?
房内只有他二人,宋嫣说完,像是在土匪窝里一样凑近对方,他容颜华美,声调娇纵,似戏谑又似勾引。
堂堂摄政王,竟然觊觎有婚约的女子,暗中派人在宋家监视我,当真是龌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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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白月光(5)
小姐并非女子。邬席只纠正了这一点,对于宋嫣话里的其它内容,竟是保持了默认的态度。
看着宋嫣眼底的戏谑之色逐渐增多,邬席呼吸微快,眼眸下意识垂了下来,不敢跟对方有所对视。
况且,土匪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本来就是靠抢的。
土匪是不讲道理的,看上什么,都要一并抢了回去。宋嫣既然拿他当土匪,那么他就是土匪。
邬席几乎是将自己对宋嫣的欲/望赤/裸地表达了出来,因为他想要他,所以他就要将他从程单的手里抢过来,就算他是对方的未婚妻又如何。
他不止觊觎他,还想拥有他,独占他,这是上位者骨子里本能的掠夺属性。
这是恐吓吗?宋嫣往后退开了点,手撑在桌子上,笑得却要更加张扬。
小姐可以拒绝。
邬席的人在刚进宋府的时候其实就被宋嫣发觉了,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对方没有开口赶人,那么就是默许他如此。宋嫣也很清楚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可又一次答应了他,邬席在看到宋嫣头上没有戴任何发簪时就清楚了宋嫣的答案。
两人对视片刻,邬席率先给宋嫣倒了杯茶,仿佛是在借此试探对方。
茶水已经放了有一会儿,不烫不冷。
宋嫣张开了口,可高高在上的样子彷如施舍。对于这位尊贵的摄政王殿下亲自喂的水,只象征性喝了一口。但他依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并没有拒绝对方。
看不见的你来我往中,邬席见好就收,没有再喂下去,以免招惹宋嫣的不快。
只是他刚放下杯子,就看到宋嫣指了指里间一把琵琶。
会弹琴吗?
邬席只会抚筝,也爱听筝,琵琶没有过多接触,闻言老实摇了摇头。
不会。
可我就要听你弹。大小姐刁蛮任性,娇纵得过分,偏要看到尊贵万分,沉稳持重的摄政王在自己面前出丑。
而邬席向来是拿宋嫣无可奈何的,他看了眼琵琶,起身坐到了里间。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摄政王在将琵琶抱到手里后特意又将中间的隔帘解了下来。
这种笨拙的样子,他并不愿意被宋嫣看到。
不准解下来。
宋嫣坐在原处动都没动,但说出的话却让邬席窘迫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对方还是乖乖地将解了一半的隔帘重新系好。
他不仅不会弹琵琶,连握着的动作都是错的,一副粗苯呆头的样子。
看他坐在那里,手底下发出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难听,宋嫣恶作剧得逞般笑出了声。
这种透着嘲笑的样子非但不粗鄙,反而还透着无端的迷人。叫人恨不得再出几次丑,好博取他更多的欢心。
邬席也确实这样做了。
两人的地位完全颠覆了过来,本该是宋嫣来小心翼翼地讨好邬席,可现在却是邬席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对方。
在欣赏邬席弹琵琶的过程中,宋嫣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聊着天。
比如当初那个土匪的两只胳膊是不是被邬席划破的。
是。琵琶又响了一声,邬席的回答也同步落下,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当初之所以动手,是因为那个土匪将宋嫣推伤了,若是早知道对方手脚不干净,哪还等到宋嫣吩咐,他直接就会将那人斩杀了。
想到这里,邬席的眼眸里难免露出了些凶意,但耳边宋嫣的笑声又提醒了他,让他将所有的不妥都收敛了起来。
也就是说,摄政王是承认早就对我有意。我可以理解为,您现在是在勾引我吗?
让他弹琴的是宋嫣,说他勾引的也是宋嫣,真是恶人先告状。
邬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他又觉得自己的确是在勾引人,要不然,他何必跑来这里见宋嫣,又何必坐在这里弹琵琶。
够了,太难听了。宋嫣没听到摄政王的话,像是发了脾气,讲出的话一点也没有要顾及到对方自尊的意思,非常直白。
见他兴致缺缺,邬席只得放下了琵琶,回了刚才的位置。然而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程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