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天契下与宫主结作道侣的另一伴,是无法动手伤害对方的。
路明遥话音刚落,风涅的身上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威压,再次被迫原地向他下跪。
身披水蓝色雅服,如皎月般的俊美之人缓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向他的目光宛若施舍:而我仍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你跪下。
路明遥笑起来,确实足以让天地星辰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像是所有的色彩都在此刻汇聚到了他身上。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上面,愉悦时张扬的姿态,总能奇妙地引起被他目光捕获之人的征服欲。
偏偏又是这样的嚣张,让人难以触及。
路明遥俯视着他,语气漫不经心:既然你那么不听话,就让你在这里跪上一晚,好好反思。
风涅深深凝视着那道优雅的背影逐步离去,束发的银簪之下,几乎与他墨发齐长的晶玉流苏正泛着浅淡的流光,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
这一次,风涅在他走出自己视线范围时出声叫住了他。
路明遥。
身为一个阶下囚,即使遭到了压制,风涅也从来不会随其他人毕恭毕敬尊称他一声宫主。
没有平陵山的结界,你什么都不是。
路明遥总算是听出了风涅看似冷静的伪装之下,究竟翻涌着什么样的滔天怒火。
他倒不觉得被冒犯,微微侧了一下头回道:你说得不错。既然如此,有本事你就自己从结界里出来。
我不拦着你。
仙宫宫主与平陵山重犯的第二次见面,可以说是比第一次还要不愉快。
路明遥淡着脸下山时,小兔子还在原来的地方等他。
只可惜,他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能够逗弄它的心情。
小奶兔在他出来后跳到他面前,却没有向平时那样直接亲昵地往他腿边靠,而是奇怪地嗅了嗅,像是对他身上的气息感到十分疑惑。
路明遥对上它红彤彤的眼睛,无力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是啊,我成亲了。
语气平静得像在述说一件普通的事,不知是在回应脚边的小奶兔,还是在对自己呢喃。
说来,此事若让他天界的亲爹知道了,不晓得会有何等反应。
这应该是众多可能性之中,最能把他爹给气死的结果了。
想想,好像也不错。
第四章 他是怎么离开平陵山的??
路明遥不需要在宫宴上选择伴侣确实挺好,但眼下就还有另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要找什么借口,才能说服白松鹤与那些宗主仙官们避开这件事?他总不可能直接对外声称自己是因为与仙宫重犯喜结连理,所以没法再与任何仙子结天契。
而且他和风涅俩人都互看不顺眼,天契关系肯定不会长久维持下去。白松鹤把红线给他的时候没说怎么解除,他得找个机会问一问。
宫主大人,您有在听我说话吗?桌边的路明遥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很久没有动过了,白松鹤没忍住打断汇报的事情,提问了一句。
路明遥顿了顿,神色如常地将面前的折子合上:听着呢,你说的宫宴菜品让膳房决定就行,我随意。
片刻的静默后,白松鹤轻咳一声礼貌提醒:宫主,我已经在说宾客名单了。
再低头一看,被他合上的折子写满了许多名字和与其对应的基本信息,瞧着应该都是女仙。
路明遥神色微动,假装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顺势问:说来,白长老昨日把东西给我后就匆忙离开,还没告诉我这天契结了之后要如何才能解除。
白松鹤一脸警惕问道:宫主人都还没见着就想知道这件事作甚?
路明遥一本正经回答:宫宴上选人到底是仓促了一些,万一我匆忙决定了人选,之后又觉得不合适想解开天契呢?
白松鹤觉得他这番话不无道理,但对他的防备心依然很重,嘴硬得很:那种不吉利的事,等真的发生了再说。
况且我们之前说过,这找道侣主要也是天界的意思,想试试这样能否使得仙宫与宫主一职变得更加稳定。能在宫宴上被宫主挑中定然也是入得了您眼的,只要不是什么面善心恶,妄图陷仙宫和仙界于不利之徒,这天契一旦结下肯定不能轻易断开。
说罢,他再次苦口婆心提醒:所以我昨日就提醒了宫主,红线得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能交出。
路明遥没有立刻回话。
主要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东西已经交出去了。
他还在试图说服白松鹤:虽说如此,但这毕竟是关乎我余生之事,我觉得有些情况可以先提前了解。
白松鹤摇了摇头:就算真结了立刻后悔,这天契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开的。总之宫主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也会替您把把关,绝对会将您的终身大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结论就是,路明遥磨了白松鹤一整个下午,仍旧没能从他嘴里套出解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一直到宫宴那一日,路明遥都没再到平陵山找过风涅。而风涅可能被这件事打击到了,这两天也很老实,没闹出什么动静。
不管路明遥如何想要逃避,终究是迎来了宫宴之日。
宫殿坐落之地,方圆几万里内的山河都属仙宫之下,简单来说路明遥现在还是个大地主。宴会时间定在了太阳落山后,当霞云在山河间织满层层的彩绫,点点萤光也从树林间升起,照亮所有通往仙宫的道路,像是在为这座仙宫的新主人欢迎他的宾客。
仙乐铮鸣,宫里的仙子们换上了鲜艳的霓裳羽衣,踏歌起舞。仙鹤们优雅地扇着翅膀在宫殿周围翱翔,青鸟仰头高歌,龙族的使者们踏着祥云来拜见,受邀的宾客们也从四面八方飞来。
一时间,热闹非凡。
仙宫护法们早在白松鹤的安排下拥有一套非常完整的巡逻路线,紧密地维护与确认着仙宫每个角落的安全,任一只苍蝇想飞进来都难如登天。
欸,这不是彩云宗的陆宗主嘛,听说你这些年都在闭关修炼久未出山,没想到今日竟亲自过来了!作为仙宫资历最深的大长老,招待宾客的事自然也由白松鹤主导。
其他我可以放给小辈们管,仙宫迎来新宫主这等大事,我怎么着都得亲自会见一趟才行呐!
宫宴的场地就在仙宫最宽敞的仙殿处,宾客在仙宫长老们的引领下逐渐入座,都在等候主座上的人出来。尤其今日来的女眷不少,大家都对于这场宫宴背后真正的目的有所耳闻,所以新宫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除她们之外,长辈们也非常关心与期待。
远离仙殿喧嚣的寝宫处,路明遥披上最后一层的外氅后,缓步走到镜子前,享受着此刻的安静。
水镜里的人穿着一袭天蓝色华服,神情平淡地与他对视。
每一次的交际都需要耗费路明遥很大的精力,他希望宫宴这种事能少办则少办为好。
就那样无声对着镜子看了半响,他才抬手在镜子上轻轻一点。镜面瞬间泛起阵阵涟漪,模糊了里面转身远去的倒影。
哥,只是恭迎宫主任职的仪式,族里为何要出动那么多人啊?前往仙殿的花道上,走着零零散散的几位仙人。
你作为龙族的太子,就算只派你过来赴宴送礼也已经非常给足面子了。
有的仙士性子风风火火只想赶紧到场,有的则更乐意花多一些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毕竟仙宫地界不是想来就来得了的地方,有此机会,自然得多看一看才行。
敖明月碰了碰手里轻飘飘的小花灯,语气有些郁闷:再说,父王让你过来就罢了,怎么非得把我也带上。
听说仙宫还想借这场宫宴让新任宫主寻得良缘,不只是你,许多大宗门尚未有婚配的姑娘们也都被喊来赴宴了。走在她身边,身着金色衣袍的男子笑盈盈地回答道,末了还手贱地将她把玩着的小花灯从她手里弹开。
敖明月看着嗖地一下从手里飞开的小法器,不可理喻地白了自家哥哥一眼:什么啊,宫主应该都是和爹差不多年纪的吧,你让我一个少女给他做婚配合适吗?
敖奕丞挑眉反问:你人都还没见着,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敖明月看着飞远的花灯,踹了他的小腿肚一下:等会儿再跟你算账。说完,就追着自家刚开了点灵识的法器跑走了。
身后还拖着她哥的叮嘱声:东西拿到了就过去仙殿,别瞎晃悠!
在仙殿之外的地方玩一整个晚上,直到宫宴结束再与敖奕丞会合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只不过跟他俩一起过来的还有龙族其他长辈,尤其是她叔叔脾气格外凶暴,真这么做的话回去大概又得挨罚。
敖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在追踪越跑越远的淡粉色光影:早知道就不点灵识了,还耗了我那么多灵力和材料。
最后能追上这不怎么听话的小法器,还是因为它在某处停了下来。
敖明月兴冲冲地朝着光芒闪烁的地方跑去,却见到那朵粉色小莲花被另一人托在了掌心上。方才还横冲直撞无法无天的小莲花此时变得乖巧不已,在那人的手心上方悠悠旋转,完全没有反抗之意。
花灯上的柔光照亮了托住它的人的面容,看得敖明月呼吸一滞,一时间忘了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这是你的?
逮住了小花灯的是一位穿着天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气质与容貌是即使在仙界都少有的出众。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意,但与她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叫人听得舒服。
敖明月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啊,对的,抱歉它有些不听话
没关系。男子很浅地弯了一下眼睛,手轻轻一抬,小花灯竟老实地飘回她身边,不再胡闹。
他还对她说:我方才已将它的灵识彻底点通,它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
谢,谢谢等敖明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该开口道谢时,男子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道背影。
她这才发现他脚边还跟着一只奶白色的小兔子,缩着圆圆的小尾巴,一蹦一跳地前行。
惊奇的是那只兔子蹦跳间,忽然随着男子微微勾手的动作,化成了片片纸屑,连同一小撮奶白色的兔毛被收进了衣袖之中。
对方走往的是仙殿所在的方向,难道他也是受邀的宾客之一?
敖明月找回小花灯后捧着它往仙殿过去,轻易就与龙族的使者们会合。
敖奕丞还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说:我还以为宫宴结束前,你都不会回来了呢。
不过这回敖明月没有搭理他,只不断伸着脖子四处探看,好像在寻找什么。敖奕丞往嘴里塞了颗果子,出口的话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唔在看啥呢?
姑娘家的事你少管。敖明月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刚刚遇见的人,正觉得失望,殿内的动静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再抬头时,主座上已经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敖明月人傻了,没想到刚才偶然遇见的人竟然是新任宫主!
仙殿内堆满了陌生的面孔,路明遥心无波澜地看着白松鹤带领底下所有宾客走了一遍礼,然后才开始说一些场面话。
初次见面,他与底下的宗主们也是心思各异。如同白松鹤所说,他是半路杀出来的人物,这些现在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的人心里倒未必真正服气,只是碍于他身份背景不敢明着造次罢了。
最悲惨的是,他刚刚进来前才从白松鹤那里得知,今日宫宴把重要人物都认了一遍后,接下来他就要开始与那些任职当仙官的人频繁见面了。
身为宫主,还得时不时为了各大小事与他们开会。
想不到我们的新任宫主竟是生得如此年轻,一表人才。想必宫主在上仙界时修行定非常精进,功绩亮眼,乃天界的新秀之辈!说话的人是太玄宗的宗主宋濂,他手里端着花酒,笑得像只狐狸。
是想拐个弯想说他资历浅,指不定没有管理好仙宫的能力呢。
路明遥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漫不经心地接道:宋宗主过奖了,我在天界只不过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平日最爱待在家里看看书,画点画,弹弹琴,能不办事就不办。
所谓功绩,每次也是被他爹催得烦了,又或是到了每年该清点任务数的时候,他才会迫不得已接点去办。如果没有这些规矩,他说不定真能把自己关在家里永远不出门。
宋濂没想到他会回得那么直接,讪笑道:那宫主,肯定是天赋异禀,所以付出得比其他人少却能达到同等的境界。
路明遥毫不客气地接下他的赞赏:这点宋宗主倒是说得没错,我这也算是承蒙天道厚爱了。
宋濂嘴边的笑容开始僵硬,边上另一人适时接话道:哈哈哈,咱们新任宫主年纪虽轻,但还是挺努力的。听说宫主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公务,效率也是极高,有这般负责任的宫主我想仙界的未来应该没什么可担忧。
还好,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只是修得比较好,道行上限高,才能维持这副皮相。说着,路明遥轻笑了一声,对着底下那些外貌成熟和老成的宗主们说,其实我也挺羡慕各位宗主能有这等威严与风范,总觉得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些,做起事或说起话来会更有信服力。
没等那群人说什么,路明遥又语气无奈道:至于公务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烂摊子搁了那么多天,处理起来确实比较麻烦与费劲。
当然我并没有认为诸位或者前任宫主不负责任之意,毕竟接下了宫主一职本就该承担起这些责任,你们不必感到抱歉与担心。
白松鹤站在一旁看着,悄悄替路明遥捏了把冷汗。
他原本以为初次见到这种大场面的路明遥会管不住这群老狐狸,没想到最后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倒成了想找麻烦的那些人。
又有人提道:既然宫主能力极高,不知能否早日把仙界灵气逐渐变得稀薄之事给解决了?
灵气关乎着我们的修行与生死,此事若持续恶化下去,这方仙界早晚会崩塌。
当然没问题。路明遥和声和气地应道,不过在将它处理好之前,我有几件需要查清楚的事。
视线在底下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他才微微抬头道:这么说吧,一般而言会造成灵气消失的原因,无非以下几种可能。
第一,前任宫主实际上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格担得起这个位置,功绩与能力不足,因此山河不接受他的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