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蜀侯府,林泽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奋笔疾书。
一张白纸写完,林泽随手将它揉成一团,丢入纸篓中,接着又摊开了第二张。
接连写了二十张,林泽才将笔丢在一旁,靠着椅背,脸色阴郁。
秦皇的气息若隐若现飘在蜀侯府上空,让有心谋划一走了之的林泽,心情差到了极点。
这时,蜀侯府管家来到书房门前轻轻扣门,唤了一声:“侯爷。”
林泽抬头望去,冷声道:“何事?”
管家脸上立刻浮现紧张之色道:“启禀侯爷,宫中传来消息,您该派人入宫纳采了。”
“上次过来传旨的张公公,让小的转告您,陛下私下随口提了一句,侯爷虽与林统领断绝了父子关系,可毕竟血浓于水,倘若侯爷事务繁忙,无暇关注婚事,可交予林统领全权负责。”
“陛下还特意下了道旨意,擢升林统领为奉常府右监,以便更好接手此事。”
“小的不知侯爷是何想法,特来汇报。”
纳采?
林泽脸颊微微抽搐,秦皇还真是雷厉风行啊,昨天刚下完赐婚的圣旨,今天就让人催促开始了。
纳采是秦国议婚六部曲中的第一部,即男方去女方家求婚。
这种事本是男方父母张罗,可林泽早年通过胡亥的影响,官宣与林动断绝了父子关系,因而真要纳采,也是林泽自行安排。
秦皇虽下了圣旨,可林泽心不甘情不愿,自然会想方设法拖延下去。
谁料秦皇会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无视了林泽与林动断绝关系一事,以一句“血浓于水”,强行让林动掺合进来。
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啊。
沉默了一会,林泽轻笑一声道:“既是陛下旨意,听从安排即可,有些事,你看着配合,下去吧。”
“对了,顺便替本侯将这些废纸丢出去。”林泽指着散落一地的纸团说道。
管家讶然看了林泽一眼,连忙低头道:“小的遵命,小的告退。”
而后上前几步,将地上纸团用衣袍裹在一起,快步退了出去。
林泽看着管家离去的身影,目光闪烁不定,随手将笔和砚台化作飞灰。
一刻钟后,一道隐秘的消息,从蜀侯流出,却不知流向何处,暗流涌动。
在书房内呆的有些无聊,甚是烦躁的林泽,缓缓踏步走到花园,却看到一只蝴蝶,翩翩飞来。
林泽见状福灵心至,对着这只罕见出现在冬季的蝴蝶伸出右手,发出了友好的邀请。
这只蝴蝶似乎颇有灵性,主动落在林泽食指之上,四翅轻轻摇晃,煞是可爱。
林泽看着看着,心神竟不由自主沉浸了进去。
失神的刹那间,林泽突然警兆大增,猛然回神,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不知多高的高空之上。
“这是何处?”
林泽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本能将体内半数宗师之力散出,形成护罩将自己护住其中,同时天问剑出鞘,神魂之力散开,探询四方是否有未知的危险。
“小友不必惊慌,贫道只是受人之托,特为救你而来。”
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林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名丰朗俊秀的年轻道人,站在五米之外,正笑吟吟看着他。
可在林泽神魂之力的感应之下,五米之外,哪有他人?
林泽眉头微锁,能瞒过他的感知,能在不惊动秦皇的情况下将他带出长安,出场标志性动物又是蝴蝶,眼前之人的身份,简直不言而喻。
于是林泽躬身行礼道:“林泽多谢庄圣相救之恩,初次相见,若有失礼怠慢之处,还望前辈谅解。”
年轻道人脸上浮现一丝诧异之色道:“你认识贫道?”
林泽苦笑一声道:“在下一生坎坷不平,结交的朋友少之又少,天下虽大,有能耐在天人境手下救人的,本就不多,故敢肯定前辈来自道宫。”
“凑巧的是,在下曾在一本典籍上看到一句话,庄周晓梦迷蝴蝶,故大胆猜测前辈为庄圣。”
“原来如此,”庄周轻声一笑回了一句,却是没了下文。
林泽的大脑飞速运转,庄周自称是受人所托,那么托付他的人,必然是守正与玄明二人,不枉自己一番苦心,在道宫面前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
传奇人物站在面前,现在拜师可还行?
林泽仔细想了一想,摒除了这个唐突的想法。
初次见面,一不了解庄周为人,二不明确道宫的真实态度,贸然拜师,万一让对方误会自己是谄媚之徒,连晋升天人境的秘法都不给怎么办?
况且还发生过,道宫弟子受林泽连累,死在秦皇之手这种事,谁能保证庄周对他没有怨念?
想到此处,林泽暗自打定主意:在见到守正和玄明之前,狐狸尾巴一定得藏好了,不能露出半点端倪。
眼看着过了一阵,庄周站在那里,半点动静都无,林泽忍不住问道:“敢问庄圣,可否带在下去趟道宫,当面向守正宫主致谢。”
庄周温和一笑道:“还请小友稍等一会,等贫道处理完一点小事,就带小友离去。”
林泽刚想问何事之时,突然听到一声爆喝之声:“何方宵小,敢在朕的都城作乱?”
秦皇发现了?
林泽脸上浮现一丝怪异之色,如此看来,庄周的境界,似乎不比秦皇高多少。
正在林泽胡思乱想之时,秦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百米之外,瞥了林泽一眼,盯着庄周问道:“你是何人?”
庄周面露微笑回道:“贫道庄周,见过人皇。”
秦皇沉声道:“原来是道门亚圣,只是亚圣如此惊艳绝伦人物,为何要谋算朕的重臣?”
庄周微微摇头道:“林泽小友虽是人皇之臣,亦是自由之身,他自愿与贫道相见,又何来谋算一说?”
秦皇冷哼一声道:“见都见了,亚圣该放人了吧。”
庄周还是摇头:“是走是留,全在林泽小友一念之间,贫道又岂会故意扭曲他人的想法?”
秦皇将目光垂落在林泽身上,意味深长道:“卿该跟朕回去了。”
林泽微微欠身道:“微臣想去看望朋友,还请陛下成全。”
秦皇面色微沉:“若朕非要你现在回去呢?”
林泽闻言嘴角划过一道弧度,正色道:“臣请辞去侯位,告老还乡。”
秦皇语调变冷:“卿莫忘了,卿之父母亲朋,俱在长安。”
林泽面不改色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拿亲朋好友威胁,林泽只觉得秦皇一点都不了解他。
秦皇脸色阴沉,寒声道:“卿当真不肯跟朕回去?”
林泽微微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敢问陛下,倘若当年,商君不予徙木之徒百金,秦国可能鲸吞天下?”
秦皇闻言脸色大变。
林泽却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敢问陛下,一掷千金,书写春秋之人,今日何在?”
秦皇没有说话,身形突然晃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庄周跟着晃动了一下。
林泽只感觉一股不知从何处起的狂风,扑面而来,将自己的头发与衣袍吹乱。
丝丝冷汗自林泽额头流下,他又如何不知,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秦皇冷眼看着庄周:“道宫铁了心要与朕作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