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弩之末?季柯眼神一暗,嘴角沉了沉。
金蛟长须一甩,略有得意,意味深长:要怪,就怪你们的天。
丹阳眉心一动,刚要抬手,就被另一只手给按了下去。
这样啊。季柯道。
金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就见秀气的青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同时撸起了袖子。
天道不能打
他嘴角一动:我可以啊。
太华山的雪落了已有三日,这次是连绵大雪,停也不停。冬天还没到,地上早已积得厚厚一层,一脚下去能踩出个坑。剑门弟子固然已经习以为常,却苦了其他门派。
诸明宣老神在在,捧着热茶:出门前也不看看天气,愚蠢。精辟地点评完,满足地裹紧了自己孔雀般花里胡哨的裘衣。还好他聪明,晓得来剑门这种地方就该多穿一些。不枉他从满柜花绿中挑出一件最花最厚的来。
外门已不再是一片白,而是掺杂了黑花灰绿各种颜色的身影,那是这几日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大陆修士收了群英会英雄帖而来。
群英会本该在年底,而逍遥子不在,原本以为办不了。可就在丹阳离开不过三四日,剑门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蓬莱小灵峰弟子顾挽之,他将蓬莱收到的群英令示出,而后道:怕是有其他弟子尚不知太华山入口在何处。在下先去接几个人。
莫名被秀了一脸请帖的元真一怔,赶在顾挽之离开前拔住他的剑尾:这位师兄。
顾挽之看了看自己的剑屁股。
元真松开两根手指,而后笑道:我们没有发群英令,是不是弄错了。
顾挽之二话不说,将群英令打开,从中飘出一道八卦剑气符。
符一打开,逍遥子的声音便从中传出。
元真吾徒。道意盎然,音之贯穿全山。
是师门令!
剑门弟子均收起手中长剑负于身后屈膝听令。
为师在外多有不便,此次群英会便提前召开。万事由你和丹阳作主。
元真:
大师兄不是说师父可能在渭水河出事了么?听声音中气还挺足的。既然有尊师之令,剑门弟子莫敢不从,当下便接了师门令,尊敬道:是,听师父命。
这才有后来给丹阳传金光令这一说。
自然那时丹阳和金蛟在隆隆雷声中比谁更硬气所以这个金光令刚到就被雷轰没了。
如今距那时,已又过三日。
裴成碧站在窗边,凝目远眺,皱紧了眉头。
已过丹阳所说七日,他为何还不回来。
诸明宣看了他半天,直到啜饮完一杯热茶,才说:你在担心丹阳?
裴成碧陷在沉思中,一时忘记自己身份是个弟子,就似往常一样,与师兄交谈: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说七日,就是七日。回不来,便是有事。
可是,能让丹阳有事的,怕是大事。
诸明宣眨眨眼,突然说,徒弟,你不会是喜欢上他吧?
裴成碧差点脚下一滑。
诸明宣言之凿凿:不然你关心他干什么。
我是替你关心啊!裴成碧忍了很久,才忍下将自己这个师兄爆打一顿的冲动,装回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差点憋出内伤来,温和地说:难道不是要等他回来帮我们做事?
哦
好像是。
好吃好喝这么久,差点把正事忘记了。他还要准备丹炉呢。诸明宣拍了拍脑袋,打算过会让元真替他先把炼丹的房间找出来。
结果他还没能先差使剑门做事,元真先找上了他。一脸善意:最近来客较多。大师兄不在,弟子一时忙不过来。诸长老,可否借贵门弟子一用,好替我门尽些心力,应酬往来。
诸明宣啧了一声,搁下了杯子:我丹门弟子,怎么可能
元真:这样大师兄就能少操些心。想必在丹门一事上会更尽力。
怎么可能不帮忙呢。诸明宣十分自然地改了口,真诚地看向裴成碧,徒儿,你这几日就跟着元真师侄,听他差遣吧。
被卖得彻底的裴成碧:等回了丹门,看我怎么收拾你,好师兄。
元真看看裴成碧:松师侄,你是不愿意吗?
裴成碧挤出一个笑脸:乐意之至。
元真夸道:松师侄不但人长得冰雪可爱,也十分冰雪聪明,更善解人意
一番夸赞之辞洋洋洒洒,似腹中早已拟好草稿,口中吐蜜。听得裴成碧僵着一张现如今一张玉白小脸,差点崩不住风度,打断说:元真师叔,有事请直说,师侄一定尽力而为。
还没客套完就听元真十分迅速道:那请随我这边来吧。
话音之快令裴成碧怀疑他是不是就等着自己落这个口。
风雪交加,雕花红门大敞,裴成碧端端正正坐在案几前,一支笔塞在手里。
这串拖到地上的弟子名册
他陷入了沉思:人是不是太多了。
元真顿了顿:师侄不但人长得冰雪可爱,也十分冰雪聪明,更善解人意
裴成碧头疼地按上额角:住口。
元真住了口。
不用你夸,我也会做。
元真下意识就想夸第三遍,但是好话不过三,说多了就不管用了。他默默闭上了嘴,将笔和纸往裴成碧面前推了推:那就有劳师侄。
近日门派来往弟子多,一个个登记起来,还是挺辛苦的。
关键我们几个不太认识脸。
要不我让诸长老来陪你?
裴成碧放下笔,咯噔一声。
元真立时闭上嘴,退得飞快:你继续。继续。
登记名册这个活不好做的哦。裴成碧随意往后翻了翻,差点没气炸。原来那么长的弟子名册的第二页竟然是剑门往来明细账册,详细到一锅饭用米多少!他气得往后再翻,包括弟子置衣频率和所用银两均提前登记于上,就等着裴成碧填名字呢。
哪个他姥姥的搞出这种名堂!
还在天上飞的季柯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是不是有人骂我。
被骑在身下的金蛟:老子骂了一路了你聋吗!
任谁也想不到,季柯被雷劈过后天生神力,把蛟龙每片鳞甲,都摸了一遍。
早在先前噬魂崖,季柯就觉得体内一股不同往日感觉的灵气一直探着头试探,缩来缩去总是抓不到。及至在水中与天雷相抗,顺势将它揪了出来,一番疏导,神清气爽。不过因为这种精力充沛的感觉似有若无,他早就想找个机会试一下。正巧有蛟和他叫板。
呵。
你以为凭武力就能令我屈从?
龙虚气得连吾都不说了,开口你闭口我。
季柯捏了捏指骨,眉一挑便是一股桀骜。他笑:真巧。你虽是天道灵物,却吸他人灵气修行,违天背道。我虽然不信天道,却受了它门下弟子照顾。你我二人,是否截然相反?
你令他损耗如此之大。季柯拿起金蛟长须,凑至它耳旁轻声道,难道还能以为就这么算了?他说着,拍了拍对方原该长角的地方,我脾气也很差,你最好明白。
元心坐在大门口,盯着那长开不败的雪莲已又是两日。他托着腮,叹出长长一口气,哎,师兄还不回来。他模样娇俏可爱,又面露稚气,剑门弟子虽然对这位掌门师弟的脾性摸得清楚,可外来人不知道哇,顿时就被迷得七昏八素,已有好几个对他雄心暗许,就差这位师妹回头一见,好去携手共叙了。
怎么三师兄发出的金光令,大师兄没有收到么。如果收到,未何不连夜赶回。如果没有收到,难道他路上遇到什么事了么。忧心忡忡的元心拔了一根草,正待扔去,忽然心有所感,便在同一时间,太华钟便响了起来。
他登时站起身,飞身踏上剑门柱顶,极目远眺。
整个无极广场上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远方云雾翻滚,似有异物吞云吐雾而来。元武凝重着神色,左手翻转,空气中便凝结出一柄如流水形状的长剑来。那是他的剑,似水剑。他脚下踏出一道鹤影,抱剑而立,升至半空,与元心站至一处,面上带了戒备。
山风刚猛,将二人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元心望着远方异动,道:师兄,这是什么?
元武沉声道:像是妖物。
妖物有金光?小师弟指着远处霞光,不大相信,越来越大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飘乎,群英令上的人到了有七八,这些人会不会是蓬莱过来的?
蓬莱已派了人来。
我怎么没瞧见。
元武道:你一直在门口,或许不曾留意。小灵峰的人昨日便到了。
便在他二人说话之时,忽然一声龙吟,厚卷的云层中,便露出金蛟半个身影。无极广场上站立的弟子忽而沸腾起来。
其他门派纷激动道:金蛟!
竟然是金蛟?
颜色如此纯正!
它是不是短了点?
而剑宗弟子
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啦!
呼啦啦一片纷围而上立马结成了完美的迎兄剑阵
关注点截然不同。
第43章 这俩人谁
外头动静如此之大,原本在客房内休息的人也纷纷走了出来,他们的房间在广场之后,就是门童曾经给季柯解释过的非常绕的那几个地方。顾挽之就在其中。
白撷影先出来的。
然后是绿如意。因为她一定要黏着她师兄。
随后才是顾挽之。
上空风卷云涌,太华山连绵不断的雪都停滞了半晌,云层中金色的蛟影若隐若现,清啸龙吟引得太华钟与之共鸣。顾挽之披头散发未着鞋履,随意系着衣带,就这样走出来。闻至蛟声,若有所思。
但见他似乎运气丹田,虚抬手掌
一把握住了白撷影的胳膊。
白门主。你的剑能否再多带一人。
说得十分诚恳并迅速将身体贴了上来。
白撷影:
绿如意上来就开始扒这个姓顾的手臂,然而对方比她强健有力的多,她用上暗劲竟也未动分毫。她憋红了粉颊:师兄的剑是我的!
被两人吵得头痛的白撷影:闭嘴!
我不用剑。他冷冷说着,然后一手拎一个,将两人提溜到了前山,落地大殿金顶,顺手就将顾挽之和绿如意给扔了下去,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
顾挽之习以为常地落地,顺便托了把绿姑娘的小腰:啧,无忧门伙食真不好。这腰瘦的,怕一不小心托断了。
绿如意一把推开他,跺着脚抬头看立于屋顶的白撷影:师兄!万一人家不小心摔了
那就是你本事太差,回了无忧门自己反省。
白撷影面不改色。
绿如意:说好的娇俏美人博人怜爱呢?
顾挽之袖着手啧了一声:真是闭月羞花啊。
绿如意剜了他一眼:口蜜腹剑之徒。
我不是说你。顾挽之一手指过去,无辜道,说她。
绿如意一呆,顺势望去。正巧元心携了朵花自门柱飞下,体态风流,神色灵动,面胜娇花。确实担得上羞花二字。虽然他是男的,然而别人不知道。
元心察觉一道不善的视线,随意转过去,就见一位真的姑娘看着他。
小师弟愣了愣,随及目露欣赏,你的裙子不错。
绿如意:这人什么意思,示好吗?
便在此时又听顾挽之吸了口气。
她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这回不用顾挽之说了,她也已亲眼瞧见。远方那金蛟俯冲而来,便作点点金光虚影,消失不见,被一个秀气的青年笼入袖中。而能令人倒抽冷气的却不仅仅是金蛟龙影,而是为首那人白衣胜雪,长眉入鬓。这个人若是肯与你笑上一笑,大约世上大多数人都会心花怒放的。
就连绿如意都禁不住红了红脸。
剑门有如此弟子?
他就是丹阳啊。
啊?我从未见过。
无极广场顿时成了碎碎讨论的海洋。那元真他们眼中的宗主师兄,已率着诸位师兄弟迎上前去,口中朗朗:贺迎大师兄、二师兄修行归来。
季柯:他们不是去采药治病的么。你要不要说得这么光鲜亮丽。
不及细想,元真已亲热地挽上丹阳的手,一边引他进殿,一边与场中其余弟子点头示意:诸位,这位便是我们大师兄。说着,又低声对丹阳说,你刚回来,先休息片刻吧。群英会要五日后方正式举行。现今尚在招待各门贵客。
丹阳淡淡地嗯了一声,由着元真看似挽实则搀的托起他的手臂。他虽已尽力勉强,大约总瞒不过这位相识百八十年的同门师弟,且元真先前受金光令反噬,较其余师弟子内心更为清楚大师兄的身体状况,因此一见丹阳面色,便心中咯噔了下知道不好,情状当前出此为策。
白撷影负手立于金顶大殿,视线落在丹阳身上。暗道,这人就是天下第一剑修?他想到当时路过海渊时见到的水中剑影,心中一动,目光便往后挪去,将两兽一魔尽揽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