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了下,这次不是真咳嗽,是有意识地提醒走神了的七海。
然而七海没什么动静,仅仅眨巴着眼睛,盯得非常专注,大概是在思量什么。
往远处看去,日光落在斑驳的叶子上,叶子翠绿盈滢。
有的日光耀在地面上,叶子的影子和着点点碎光,交杂在一处。
因为那点儿光,坐在下面的文臣武将们,表情各异,无不清晰。
缓缓地看去,只觉得他们苦恼颇多。
生活得好不畅快。
帝都城里生活的人,本来苦恼就已经很多了。
还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活得也真没有乐趣。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
围场里。
策马的二皇子原本打算故技重施,让自己输了这场打猎比赛的。
不过在听得父皇提出让七海来评定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么一来,不利于自己争取人才。
太子殿下以往都拔得头筹,众人眼里,已经司空见惯。
让他逍遥了这么久,自己也拱手相让了那么多次的第一名,他这一次,自然不能再让别人看扁了自己。
况且,他还想赌一回,瞧瞧七海面对这么一个骑虎难下的难题,会如何抉择?
是选择太子殿下,还是会依附自己,今日就是最好的方式?
当然,他其实更想知道地是。这个安阳王府的贴身护卫,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处境下,应该怎么做?
真是太让人好奇了!
他拿着弓弩,抬起头,看着暮霭沉沉的辽阔天空,随后望了身旁的贴身属下长迢一眼,微微一笑,“咱们得真正地同太子比试一回了?”
长迢见自家主子不再像往年那样拱手让人,心中激动,拨了箭,跟着一起,开始打猎。
皇子每次入得围场,打猎比赛时,除了一名贴身属下,不能带任何的人。
当然,树枝上,也有人站在高处,时刻眺望,禀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监督诸位皇子公主。
开始了,他们惊讶地发现,二皇子朝着一只梅花鹿狂奔,姿态敏捷,如起飞的雄鹰。
那梅花鹿被射中,倒在地面的枯树枝上,二皇子策马跨过去时,英姿飒爽。
也许正因为这样的速度,所以那鹿当下就丢了性命。
“妙!”长迢策马,奔到跟前,将猎物拎了起来。
这边如火如荼,太子殿下那边,却慢条斯理,毫不着急。
剑升按耐不住地问了,有些焦急,“殿下,咱们正在比武,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
“别着急。”太子殿下扬扬手,唤了剑升到得跟前,抿着嘴角,神采奕奕地派了拍身旁的绿草,“剑升,过来休息会儿,莫要着急?!”
“殿下,适才属下听见有人在说,今日二皇子不但没有跌伤,还捕到了不少猎物。”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太子殿下却浑然没有感受到危机感。
反而十分自在。
“剑升,往年本宫如此卖力,最后得到了什么。本以为他势必会和本宫争个你死我活,谁知他连着几年都说马被惊了,摔伤了腿,让众人误以为本宫没有能力,好几次都赢得不大光彩。”
太子殿下叹了口气,有些心烦意乱,将弓弩扔在了一边,“这次,本宫随便捕点儿什么,充充样子便是了。反正拔得头筹,父皇也不会对本宫有片刻的认可。”
属下剑升看得出来,太子殿下虽然满含笑意,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个结。
自己父皇的冷漠和偏心,让他并不相信任何人。
如皇后去世,他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母爱。
父爱和母爱都没有体会到得时候,内心深处,除了悲伤,就只剩下羡慕了。
——
二皇子努力,捉了不少的猎物。太子殿下也差不多捉了一两只充数。
快到时辰,两人将笼子交给阙无英。
阙无英安排人盯着笼子,贴上了标签,以此确认。
此刻,皇帝在等着自己的二皇子回来告诉他,马惊了,跌伤了腿。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太子回来,锋芒毕露地告诉他,再次收获满满,如约而至。
可是,他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见来自围场的喜悦声。
……
远处。
阙无英提着笼子,来到了皇帝的跟前。
七海含着根草,坐在石头上。
面色平静地,等待皇帝开口,让自己宣布二人的胜负。
他倒也是轻松,悠闲地来到两个笼子的身旁,左右打量了一眼,看都没看,就跟着拱手回应,“陛下,太子和二皇子打了个平手!”
打了个平手,阙无英扭动着细眉。
觉得不大对啊。
适才他接下笼子时,还瞟了两眼,发现二皇子所捕猎物居多,按道理来说,应该他赢。
如何会成为平手?
阙无英如果没那么公平正义,也许他不会暴露。然而,他确实非常细心地提醒七海,“既然如此,七海护卫不打开笼子,给大家看个清楚么?”
七海俏皮,回答得十分惬意,“无英将军不信,打开看看就是了?”
“好。”阙无英径直走近,亲自将笼子打开。
正愣着为何两个笼子装的数量同等时,七海突然反问了一句,“怎么样,无英将军,两个笼子是不是各有两只野鸡啊?”
太子殿下也挺纳闷,因为他虽然的确捕了两只,但却不是野鸡。
而是两只兔子。
二皇子更是万分沮丧,他明明捕了一只梅花鹿,十五只野鸡。
装进那大笼子时,还狠狠地塞了塞,压了压。怎么突然间……就只有两只野鸡。
“不可能!”二皇子豁然出口,可走到笼子里一看,确实只有两只野鸡。
笼子里连梅花鹿的毛都不曾瞧见。
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不由地懵了。
皇帝看两人反应,便知道二人捕猎数量太不真实。
可是围场内,有阙无英和那么多人监督,这个护卫又是如何更换了笼子里的猎物呢?
真是太让人振奋了?
“陛下,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此次春猎数量相等,也算打了一个平手。”七海拱手拜倒,垂眸时,笑得满脸得意。
老皇帝心有怨气,看了七海两眼,想了想,抬起手臂,“太子和二皇子猎得同等数量,此次春猎平手!”他在七海给出结论后,让人宣布了最终结果。
但看皇帝那副样子,七海也觉得他不会就此罢休。
谁知果然如此,皇帝甚至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七海,冷声提了一嘴,“七海护卫箭术如何?”
七海佯装得很怂的样子回,“陛下,小的箭术不行。”
“呵呵,你可当真谦虚得很?”皇帝咧嘴笑着,看了不远处坐在那儿咳嗽的风清扬,点名道姓地让风清扬过来。
安阳王瞧着皇兄令儿子也过来赛马,急地满头大汗,“陛下,犬子身子不适,不宜骑马吹风啊。”他说着,快速地行到跟前,跪在了地上,给风清扬求情。
然而皇帝却是冷声回他,“安阳王,你放心吧。朕不会让你儿子同朕打猎比赛。但他不比赛,却要给朕和七海护卫当个证人,看看谁捕得猎物更多?”
风清扬快速地回,不怕死,那淡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陛下此次比试,定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什么?”皇帝爱面子,怕被人看扁。
本来气愤不平,但看安阳王从旁教育儿子,那卑微请罪的模样,皇帝没有惩罚风清扬。
风清扬两手放在身前,拱手拜倒后,走挺直脊背,坦然回答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和清扬打这个赌。”
“若是朕赢了……”
“随陛下处置!”风清扬不改金口,坚定的眸色,只剩下徐徐的冷意。
这样的决绝,莫非是因为上次桃夭公主一事儿么,他要给桃夭公主报仇么?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真是信任自己?
七海暗地琢磨了两声,却听见,那皇帝果然豪气干云地应了一个字。
好——
好字落定,七海不敢相信地掀了掀眼皮,最后才终于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你这么相信我,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你不会!”风清扬垂着首,小声回。
“万一真输了呢?”
“我相信你。”
“这跟相信没有任何关系?万一我真地没本事儿输了,那你……”
“那我就会死!”风清扬再次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