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吐吐舌头。
谢墩云道,暂别说,还是想想苏苏的事情吧,你方才没听吗?她要救龙竹焺出来,哪怕姓龙的不是个东西,真是痴情无畏。
戚九道,可是大人方才也一语双关了,叫余下的事情不用咱们管。
不管成吗谢墩云以胳膊夹着戚九矮一头的脑袋,咱们的存在,是尤其必要的,大人和苏苏哪边吃亏了,最后难过的都是你。
戚九明白其中道理,无奈点点头。
夜来南风起,云色渐浓,浮月娉婷,最是饮酒畅谈的佳时。
戚九暂替了轲摩鳩的任务,漫山的树木被他换成了蓝楹花,紫蓝色的云影里淡香跳跃,簇簇捧着月流,一泓紫瀑滑过前川。
一众人等言笑晏晏,聚在青石长桌之上,中间摆着四时令果篮,黄橙赤紫清芬宜人,再摆六六三十六道珍馐佳肴,四荤三素二甜品一汤羹,有凉有热,引人口津泛滥。
鲤锦卫们均坐了稍远处,故而几人之间可以放肆谈笑。
东佛端着盘子准备坐谢墩云旁,被谢墩云一脚蹬开,转去戚九处,被上官伊吹一眼逼开,后去彣苏苏处,更是没有好脸色相待。
轲摩鳩遂提着领子,摆在自己旁边道,讨嫌鬼,也就我勉强不嫌弃,坐着吧。
东佛的胡茬抽了抽,以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嗓音道,今天对俺爱答不理,明朝教尔等高攀不起。
轲摩鳩散淡一笑,竟从华丽中脱出俗尘来。。
几巡把盏交觥,几人都有些熏熏酒意,迷离恍惚起来。
轲摩鳩望着碧树盈花,终忍不住不满,又对戚九指手画脚道,本想着你会变些什么高雅的景儿出来,竟是蓝楹花。若不然,是你不知道此花的花语
戚九只图了色,故而摇摇头。
轲摩鳩意味深长道,在绝望中等待爱意,虽败犹荣。隐隐感觉他深有体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彣苏苏蓦地趴在石桌上抽泣起来。
谢墩云也喝得不少,抱着酒坛子醉呼呼道,叫她哭!谁还没有个伤心的事情,若是憋在心里面不宣泄出来,迟早要奔溃的。
东佛见他好笑,不由起哄道,既然如此,那谢老痞子,你可有什么伤心又不能宣泄的事情?
谢墩云两个脸颊通红如烧,他的酒量本该很好,可就今天的五六坛酒来说,确实醉得有些快了。
满嘴咀嚼泥丸似的含糊不清,拍拍胸脯道,老子心里有一个人,不知道藏哪儿去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害得老子把他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根本挪不开窝来放新的!
戚九也喝了不少,但是没有他那般疯癫,跳过石桌瞧见白式浅的脸色特别生冷,快要天崩地裂了,不由插嘴道,谢老痞子,你喝醉了,赶紧坐下吧!
谢墩云大手一挥,晕晕乎乎地摸向白式浅的位置,白式浅敛尽气息从凳间一闪。
扑空了。
谢墩云像没抓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呜呜哭道,老子的初吻都没了,难道老子还不能撒撒酒疯吗?一派糊涂的样子添了几分滑稽。
众人都不管他,再添了酒盏,各自碰了饮尽。
戚九旋即扶着额头,莫笑谢老痞子胡说八道,我怎么也醉了似的。语毕,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掀翻酒盏,两眼一抹黑醉死过去。
连着整一桌子人,包括嘶嘶傻笑的东佛与一言不发的上官伊吹全都趴在桌子上晕了。
彣苏苏抬起头,一瞧男人们竟都喝醉了,鼻息里轻轻打着鼾,不由起身对所有人鞠一躬表示抱歉。
再看远处的鲤锦卫们也都摇摇晃晃晕倒一片,始才鼓起勇气,望一眼众人后,蹒跚离去。
白式浅亲眼目睹一切,本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饮了酒毫无醉意,准备扯着谢墩云的耳朵把他抽起来。
上官伊吹蓦地坐直身姿,运以内里逼出胃中酒液,调理了气息,随跟着彣苏苏的后面追去。
这是如何?
白式浅难再坐着,起身去抽谢墩云的大耳刮子。
谢墩云突然从石桌间坐起来,用手叩叩桌面,喂喂喂!别装了,那点便宜货蒙汗药吃了跟糖粉似的,都给老子起来干活了!
吓人一跳。
第99章 醉兔子
谢墩云叫唤完, 除了轲摩鳩是真的被谢墩云又补了些药粉, 一众男子皆从装醉中坐直身姿。
戚九缓缓抬起头道, 谢老痞子,我恐怕不行了, 想睡觉。随手画了画,银碎里旋即织就一张大床来,摇摇晃晃站起来, 开始脱裤子。
是酒醉了还是药蒙了,皆说不清楚。
谢墩云一个旋身把他的裤子提住,我的祖宗, 你今天可是要挑大梁唱大戏的,怎么能先把自己整晕了呢?
对东佛建议道, 不若你别去了, 把轲摩鳩运到榻上盯死他,切不可让他起来给上官伊吹当副手去。
东佛瞧戚九雪白的肌肤上铺了一层桃花霜, 俏艳动人, 羽扇状的长睫姗姗起舞,眼里翻着溟濛诱人的水光, 不由自主道,不如我帮你背小兔崽子, 可好?明显不想管轲摩鳩的死活。
谢墩云把戚九往后背一撂,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少啰嗦。
不顾东佛的反对, 甩下人就阔步走去。
白式浅随着跟上, 忍了半晌,终于冷不丁道,你不要脸!
谢墩云一懵。老子一向不要脸啊,你说的哪种
你说你是初吻白式浅微顿,为什么又嫌弃我接吻不熟练
哦。
谢墩云没心没肺,初吻的事啊,那是为了装醉胡说的。
白式浅道,那你就是更不要脸!
谢墩云不挑明,只要白式浅跟着来,他就心满意足,遂予了一抹八颗大牙齐露的笑容。
走至监圜处,两人眼瞧着上官伊吹藏身于暗处,赶紧自己也躲了起来。
就见上官伊吹掏出玉屏笛,但没有吹,而是做幻术似的隔着厚墙一阵缭绕,抽出徐徐白色的烟丝刺入墙壁间。
须臾,就听见监圜里蹒跚走出来了一男一女。
龙竹焺疲软着身躯,但是依旧不愿接受彣苏苏的搀扶,彣苏苏明显不服,一把扯住他颈后的刚毛,另手端着骨灰坛子,逼着人就范,拖着就往峡谷幻彧外逃去。
谢墩云不由反疑道,花鲤鱼竟然也有幻法可是从不见他显露过啊!若如此,守着轲摩鳩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白式浅手执雷肜伞,冷若冰霜的语气像是教训自己的不成气候的儿子,幼稚!
谢墩云但笑无妨,背着戚九继续追踪。
彣苏苏的腿脚实在别扭,鱼尾的每根软筋都似搅和软烂的稀泥,一踩地就会瘫滑。
龙竹焺被她拖后腿拖到心烦意乱,佯装摔倒在地,背后的虎毛沾了脏土枯叶,看起来带几分凄惨。
他道,你就别管我了,可好吗?该滚哪儿里去哪里,要不然,你就好心给我两刀,把咱们陈年老仇一并清算干净。
你说喜欢,可你总以自己的喜欢来绑架着我,爱不是施舍而是公平,否则你的一厢情愿,也仅是伤害自己的利器,予我来说还是什么都不是。
彣苏苏分明是打定主意的,听他一席话,忽而觉察自己的坚持变得毫无道理,仿佛失去帆布与桅杆的航船,缺了归依。
趁她一个恍惚间,龙竹焺挫身勾出一脚,摇摇晃晃的彣苏苏绝对没有提防,被扫荡的长腿一勾,整个人摔倒在地,滚于土丘后面的草丛。但是不能摔破师傅的骨灰罐,因而紧紧护在胸口。
害人精,别再跟着我了!龙竹焺挺着笔直的身姿,居高临下打量着满脸土灰的彣苏苏,绝无怜惜,眉眼处厌散的光,拢着晦暗的星子。
跟彣苏苏记忆里,那个从小到大一直欺负厌弃自己的竹子投成一体。
彣苏苏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扯住他的衫角,很是恳请道,既然如此,也请让我送你最后一程,我已经打探好了峡谷幻彧的出口,只要你安全出去,即使随后你死,也不要死在我的眼前。
龙竹焺被她莫须有的纠缠简直快要恼到了一定极限。
女人真烦
女人。
龙竹焺盯着彣苏苏的鲛人长尾好一番打量。
突然想起什么主意来,双眼一亮沉,蓦地蹲下身满把掀开她的裙角,露出里面流光溢彩的鱼鳞。
彣苏苏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遭受惊扰,倏地逆回眼鸿,变得警戒起来。
你真的喜欢我吗?龙竹焺的态度明显改变。他的手指微微拨动她腿上的鳞片,或是疼,或是痒,还是羞涩。
彣苏苏的脸顺势滴出血来。
小心翼翼道,我从小心里一直有你。
龙竹焺的眸子黑沉沉得锃亮,被某种不能公开的秘密擦洗得熠熠生辉。
假意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与上官伊吹联合起来骗我。才试一试你的。
咱们跑出来许久,上官伊吹都未追来,足见你是真心助我。
你冒着生命危险,愿将我从上官伊吹的魔爪下救出,又不计前嫌,世间或许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女人了。龙竹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美绝伦的戒指,艳色的钻饰晃如异星一般,二话没说就替彣苏苏戴上手去。彣苏苏一脸惊错狐疑,想要拔掉。
龙竹焺紧紧攥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这是送你的谢礼,莫取了,不然我要伤心的。
彣苏苏深深盯着他瞧,缠绕的视线被龙竹焺狠心拔去了。
时不待人,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去。
草灌里登时顶出两颗人头来。
白式浅不屑道,世间三种人最可恨,一是口富正义却见死不救的侠客,二是口甜舌滑却拐人孩子的牙子,三就是骗婚骗钱骗感情的无赖。全都跟口有关。
谢墩云总觉得此话含冰,一语双关地不露声色,为转移注意力,伸手拍拍戚九的脑瓜子,道,你小子可别觉得老哥的后脊舒服就睡着了。
戚九勉强揉揉眼睛,摊饼一样熨帖着,你最近吃胖了,后背软而绵,特别好睡。
谢墩云碎碎念,滚下来自己爬!
不要!戚九立刻蜷缩起两只足尖,凌乱一踩,约摸是登着谢墩云狗尾巴的位置,重新爬在谢老狗的背上。
谢老痞子,你的尾巴好像棍子。
老子的棍子在前面!谢墩云呸了一声,都是花鲤鱼把你给宠坏了!
反手当即给他一击,少屁话,老子的后背只给一个人准备,今儿个便宜你了,少赖着不肯撒手。
祸从口出。
谢墩云狗尾巴一摇,朝白式浅恬笑道,老子只想背你一个的。
你就是那恰如其分的第三种人。话尾音落,冷飘飘的气息骤而远离,草灌里发出沙沙声,叶痕开合随着移动离远。
老子上辈子一定亏欠了全天下姓白的!左右打量着上官伊吹的动静,谢墩云赶紧追着叶痕消匿的方向去了。
龙竹焺与彣苏苏走了一路,总算来至谷口,期间乌青的山路蜿蜒曲折,浓荫遮目,偶有溪水淙淙,飞瀑溅玉,鸟兽隐绝,青山豪迈。
两人也无言语交流。
彣苏苏的腿本就不适合攀高跃低,脚底一个微踉,整个人险些又沿着琐碎的石块滑落下去。
龙竹焺本无意扶她,恰见万绿丛中一角鲜衣错闪而过,旋即伸出手搂着对方不堪盈握的纤腰,把人送入怀里。
彣苏苏轻轻哦了一声,粉颊沐了彩霞一般,道,你不用管我的,我没事。
本来也没想管的。
龙竹焺翘起一边唇角,突然在她微酡的颊边啄了一口。
你做什么!彣苏苏又激动,又羞耻,准备掏出地灭天珠撒他一脸。
别呀!龙竹焺双手摁着她的葱茏玉指,一副挑情弄趣的模样,你我一直两情相悦至深,现在四下无人已经安全了,难道还不让我亲亲你
彣苏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龙竹焺蓦地把彣苏苏搂入怀中,满手自她的后脊抚慰,十分动情道,梅子,我知道你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跟我双宿双栖,可是我愿意等你,因为我早厌弃这世间的一切花草树木,只因为爱你一个人而苟活于世。
你彣苏苏的秀目圆睁,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龙竹焺缓缓闭上眼睛,把她竭力联想成另一具可见而不可触的躯体,恨不能捏碎了对方的骨头,全部揉进自己的血肉。
龙竹焺款款道上官伊吹根本不相信你是无辜的,他从一水涧里已经怀疑你了,即使我再帮助你掩护,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彣苏苏益发不明觉厉,想要从他双臂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梅子龙竹焺的眼鸿居然微润,我从来没有吻过你,你知道吗?今天如果不抓住最后一次的机会,可能永远不能再见了。
不等彣苏苏反应,他已经深深地吻上了她。
就像水溶于水,终将难以分离。
彣苏苏哪里经过如此缠绵,整个人须臾变得如鱼尾一般滑软,险些把怀里的骨灰罐摔在地上。
跟在后面窥伺的几人不由脱口而出,禽兽!但也各自红了脸庞。
戚九迷迷糊糊中见他俩吻得难离难弃,呵呵傻笑道,大人每次这样亲我的时候,接下来就该洞房了。
不顾谢墩云倒抽一口凉气,弹指一指,那亲昵的二人身边登时幻出几十张大床来,火红的一片床海。
龙竹焺蓦地大怒,一把推开了彣苏苏,将人掀翻在床。不停地环顾四方,大吼大叫道,贱人,你居然骗我!我为了你竟然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不顾,实在太不值了!
他一声雷霆怒吼,狂暴的声波将一众喜床掀翻而起,像狂风巨浪抛起的一纵小船,劈头盖脸地砸向了藏人的几处。
眼瞅重重红影迎头砸来。
谢墩云怪道,你瞧,日夜就知道床床床的,这下翻船了吧!
与白式浅提腿而跃,自密密麻麻的床头下冲了出来。
被驱赶出藏身地的还有上官伊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