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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发扯着半块带血的银碎,瞬时来至龙竹焺面前。
  龙竹焺第一反应是想躲避,然而他已经不敢妄动,对方的诡异不似寻常,仿佛深夜的噩梦,无休无止地纠缠,惊悚的魅影。
  那块血淋淋的银碎上来不及脱皮去肉,就被稳妥贴在龙竹焺的后背,银碎闻见了血肉腥气,饿疯了的狗似的,一口咬在新鲜的皮肉上,生根发芽。
  两道深可见骨的鞭痕陡然平复如新,连他背后的枯竭的虎幻都被甘泉滋养一般,益发新艳浓密地长出层层密密的新毛。
  龙竹焺瞬间感受到了力量的复苏。
  再一看,柳白骨的伤口也自行痊愈,除了她嘴角挂着的殷红血迹,就像刚刚吃过人,啖过血一样惊悚,对着龙竹焺英俊的脸庞咬牙切齿,好不愤恨。
  龙竹焺反而感觉好极了,如获新生,连忙给沅殇鬼婴作揖。
  沅殇鬼婴制止道,先莫言谢,本宫救你,是因为本宫仅有半个影子,不能太过劳顿,白骨需要贴身伺候,不能轻离了我。
  若想对付戚九,还得再多做几样准备,故而赐你银碎加强你的幻力,可是有任务要交代你的。
  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龙竹焺转转精明锐意的眼眸,半怀心思半虔诚道,主人的事就是龙某的事,请您赐任务吧。
  山谷幻彧里的重峦叠嶂眨眼又铺作平地,戚九扶着彣苏苏,几个人缓缓返回了饮酒的原地。
  才瞧见蓝楹花丛,就听见东佛可怜兮兮的求饶声,不断于花木残影中间溢出。
  大人!大人!俺刚才真是受了魔障,才出手伤了您的,大人!
  戚九一听就急了,把彣苏苏交代于谢墩云,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林间。
  就见上官伊吹淡淡坐在床榻间,东佛从地上捡起一把切肉的小刀,对着自己的手道,不若俺就废了此手,给大人解气泄恨!
  银光一逝,就要切断自己的手筋明志。
  戚九眼疾手快,一脚踢了上去,把东佛手里的小刀踢飞了老远,横戳在木干中间。
  遍地的断木折花,盘碎碟烂,一片惨不忍睹的狼藉,目测便知刚刚掀起过一番厮杀。
  今天大家难道流血都没有流够吗,怎么走到何处都是打打杀杀!有完没完!
  暴怒的戚九十分罕见,连谢墩云都不觉吐吐舌头。
  上官伊吹见他怒了,倒不以为意,对轲摩鳩道,看来,我们可亲可敬的戚大善人,最终还是放了龙竹焺一条生路,对吗?
  轲摩鳩抱歉道,我辜负了你。
  戚九一听就急了,莫非,你真的动了杀念,而且,还是借轲摩鳩的手!
  没错,上官伊吹毫不隐瞒,他曾害你,还具有异常幻法,两者便是他必诛的原因。
  戚九大约是窥了彣苏苏的表情,已无波澜,始才大胆直言,我还活着,他也不是筑幻师,你凭什么杀龙竹焺!
  上官伊吹并未想过戚九居然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理由,不相干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自己较真。
  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宠他了,应该适度教育一番,才好听话,不由笑道,鲤锦门存在的价值便是防患于未然,总不能因你不必要的善心,让我也跟着做善事,不是吗?
  呃戚九语塞。
  明亮的眸子暗垂下来,指着东佛道,那他呢,他总不是什么潜伏的忧患吧,为什么你要逼着他自废手筋。
  上官伊吹毫不相让,你根本没有看到事情的原委,便来指责于我,是否有失公允?
  啊啊啊~
  戚九被他的话堵得脸蛋儿,红扑扑胀了个红彤彤,左右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的话能让自己占到便宜。
  东佛见状,对戚九解释道,小兔崽子,别管俺了,俺无意间得罪了大人,大人疑俺有什么目的,他罚俺是理所应当的,俺都认了,但是俺是无辜的啊,你要相信俺!泪涕俱下,哭得惨兮兮好不惹人心酸。
  这真是送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戚九立刻把人拉起,对上官伊吹强拧出一抹极丑的笑脸,好好好,我且把你怀疑的人都带走,可让你心情舒畅了吧!随手把彣苏苏也拉上,三个人一起走出花林去。
  剩余的人沉默了半晌。
  谢墩云适才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意犹未尽道,这种空穴来风又莫名其妙的争吵,算是打情骂俏的一种吗?
  幸亏白式浅站的远,不然就撂石头砸他的头了。
  上官伊吹像是气了,但是禁不过喜爱的摇曳,终而浅笑道,以前就这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不舒服,出去晃晃就舒服了。
  轲摩鳩看他一副了然于胸,毫不紧张的表情,与以往某人不在身边时的抓狂。
  好不一样啊~
  莫非两人之间的感情维系,吵吵更健康
  谢墩云冥思苦想一瞬,猛地一拍脑门,完了!
  上官伊吹被他一惊一乍,心口蓦地一揪扯。
  谢墩云继续道,小九把厨子带走了,咱们宵夜吃什么啊!
  第103章 出来玩吧
  轲摩鳩嗤之以鼻, 土包子走的时候怎么没有把你带走。天都要亮了, 吃什么宵夜。
  上官伊吹缓然掀开双袖, 完美匀实的小臂上多出来几道新鲜牙痕,似惋惜道, 原本想让阿鸠心疼一下我的,收拾东佛时连环月弯刀都没幻出,凭白挨了好几口。
  几人均窃笑了。
  轲摩鳩翻翻眼睛, 还不是你自己宠的,怨谁
  几人在一边打趣。
  戚九领着东佛与彣苏苏穿过幻彧,沿着埊水河畔走了几里。
  东佛劝道, 算了,别生气了, 俺们不如回去吧, 万一走远了,大人寻不见俺们, 又是罪加一等。
  彣苏苏怀抱着骨灰坛, 目不斜视,盯着腿上褴褛的裙摆, 像是难以从某种打击中摆脱出来。
  戚九把心一横,偏不回去了, 天天跟他在一起太腻歪, 不若咱们三个结成一伙儿, 到附近的镇子上玩玩去。
  是缺心眼, 或是言中有意, 对彣苏苏单独道,龙竹焺就是个人渣,我带义姐散散心去,就不知你乐不乐意了。语调婉转,带着几分讨好。
  彣苏苏苦笑,龙竹焺于危难之中将我推去送命的时候,我已然对他心死,何况小九你并未杀他,应了姐姐的诺言。
  往后余生,我与他再无瓜葛,他就是死了,死外边儿,我也绝不多瞧他一眼。
  这就对了!戚九赞道,开心拉起彣苏苏的软手,觉得手指微硌,一枚光闪明耀的精致戒指自她指中暗流异光。
  装作没看见,又扯起了东佛,你自小是外边儿混大的,可有听说埊水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玩玩去
  东佛啐道,俺可没心情跟你疯魔,俺还得想想,如何才能叫大人别赶俺走
  话是如此,蓦地想起来道,埊水附近的小镇富饶的有几个,但是路途迢迢,如何能在日出前赶到
  戚九笑着摇摇手,小菜一碟,瞧好吧~
  彤日自火烧云中露出头角时,三个人已经坐在远近闻名的地摊上,吃着鱼肉云吞面。
  古朴的陶碗里,几朵薄皮云吞裹着嚼劲十足的鱼泥,汤白爽,面甘香,配几根极细的青葱,撒星点香荽,凑成鲜与美的极味扑入鼻腔。
  两个小郎君简直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反是彣苏苏似不情不愿,许久咬一小口云吞,嚼蜡一般直接吞咽入腹。
  戚九怪了,本想问她是不是不合口味。
  就见周围几桌上的家伙眉目交递,对彣苏苏怀里的骨灰罐指指点点。
  更有甚者,目怀猥亵的秽光,企图透过了破桌子的缝隙,窥伺彣苏苏半露的光洁小腿。
  戚九气了,暗下一瞪眼,那些个登徒子碗中的面条像绦虫一般,摇摇摆摆自碗中直立,猛地插在了几人的鼻孔里,左鼻孔进右鼻孔出,宛如牵牛的鼻环。
  隔空一扯,纷纷迎头撞在陶碗上。
  哐哐哐!
  额头与碗俱碎。
  戚九伸手拉着彣苏苏,这里的味道一般般,我们再去旁处吃别的走。
  彣苏苏知道他暗中做了什么,掩口莞尔,起身时摇身一变,换了一套碧荷色拽地长裙,连绣鞋亦盖得严严实实。
  东佛拿袖子揩揩嘴,丢了两个夔元天宝银钱,道,早膳也用过了,俺们打道回府吧哇
  戚九扯他胡子一按手,平素里皆忙着奔命了,好不容易吵了一架,才逮住空来玩玩,你怎么屡屡扫我的兴致。
  况且,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跑出来的?
  东佛想,俺只是那个恰好撞到树桩的理由罢了,嘶嘶笑道,那真谢你了,既然如此,你说去哪里吧
  戚九一侧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首先咱去买几件装门面的衣裳去!毕竟幻术再高湛,也不能当衣服穿,当食物吃。
  东佛搓搓手指,钱呢
  戚九道,反正不会是幻术衍织出来的,到了就有。
  三个人结伴去了成衣铺子,各选了一套称心如意的,这次轮到东佛支支吾吾,声称自己穿惯了暗灰色宽大袍子,新衣服都太招摇了。
  好说歹说,才同意买了一身琉璃绀新袍子,称得人精神一振。
  偏偏东佛对镜瞧了一眼,赶紧把新衣的帽子戴上,免得露出什么似得。
  戚九权当他的缺乏安全感,付之一笑道,苏苏姐都比你露得多。挤眼睛要他瞧彣苏苏的薄红梅新衫,称得腰如素裹,胸若酥珞,雪肌凝雪。
  彣苏苏一把拍他头上,不许学谢老痞子说浑话!
  东佛哈哈拍手称赞。
  愁思仿佛自肢体里抽去一截,三人便快活起来,各出主意,想着去哪里玩最开心。
  彣苏苏说想去听戏,戚九说想去吃香的喝辣的。
  东佛直言快语道,那就去花楼,里面啥都有。
  另两个人均红了脸。
  东佛连忙解释道,你们想多了,花楼分许多种,俺们去那种专门供人听曲消闲的,保证不会污了你们的眼。然后又举例说了些好处,听得人兴致勃勃。
  三人一合计,便决定去见识见识,临行前戚九给彣苏苏幻织了一个花鸟纹竹提篮,把骨灰罐悉心置在篮中,也不至于引人观瞻。
  寻了声名远播的一座花楼,名曰宝翮楼,不愧是埊水上数一数二的,一底六层的高楼均是木石合筑,黄松木铺成的底板坚实华丽,红男绿女来来往往的鞋履摩擦声,绰约地交织在彩拱青瓦之下,欢快地回荡。
  花楼里跑堂的殷勤接待了三人,戚九按照东佛的示意,给了一串银钱,立马被带上了二楼最气派的茶间里坐下。
  二楼与一楼中间有一方巨大的艺台,便见艺台自上而下,垂着一条红艳艳的绫缎。
  一名绝色佳人以红绫为托举,缠绕了肢体,正在翩翩起舞。
  但见她手里握着一只狼毫笔,流转于五指间,翻作缭绕的花姿,不知做什么。只在另一个须臾间,半空里凡是狼毫扫过的空白,均均点缀出无数星辉。
  点点烁烁。
  斗转星移,不断扩散开来,娟染了绫缎间的艳红似得,开出了一朵朵炫丽多彩的红牡丹,盈香绽放。
  那美丽女子,在牡丹花丛中蔼蔼一笑,数不尽的风流韵致。
  在她的额心,有一颗朱砂,宛如第三只天眼。
  第104章 不想当舞伶的厨子不是好孩子
  女子缠在红绫中, 朝戚九方向勾了勾手指,巧眸倩转地露出一抹笑意,于万朵娇艳欲滴的花枝里,腰肢乱颤,惊鸿肆舞。
  她额头的朱砂痣遂而也露出无限光华似的, 仿若晦暗噩梦中的唯一一点亮色。
  戚九浑身的汗毛均被业火点燃, 接着毁灭的是肌肤,然后肌肉, 最终骨髓。没有一寸地不紧张若弦。
  咯嘣。
  东佛手里的茶杯蓦地捏碎。
  戚九恍如一梦, 垂死惊坐的视感般,看向东佛的失态。
  彣苏苏道,那姑娘是有多美, 竟把你俩看呆成这样
  两人齐齐对觑,不再声响。
  戚九再偷看那额间朱砂的姑娘时, 艺台中央的红绫带子缓缓降落, 牡丹次第凋零, 像天际渐渐退场的叆叇火云,裹了姑娘娇娆的身姿, 一并落幕。
  并不是怅然, 但是戚九明显感觉自己整个情绪被什么推向高潮, 而后抽空, 寂寥里透着三分胆战心惊。
  他似是见过那个人的, 冥冥中某个或某些个时候, 那女人额头的朱砂痣, 于他的华胥中都充当着一种恐怖的象征。
  一阵窸窸窣窣珠帘掀动的声音,便听花楼的桑子领着舞伶进来,口里响动着崇敬之音,靡靡恭维道,爷爷们吉祥,舞伶伯川来给爷爷们送花苞,讨份恩钱的。
  戚九与彣苏苏一脸懵懂,东佛反而十分明白,道,进来吧。
  其实不准桑子与舞伶进厢,是很丢脸面的事情,北周民风开放,通智达明,歌舞升平,舞伶的地位虽低,然而达官贵人讲究排场,出入花楼绝不会自扇耳光。
  六道好奇的目光前后投向来者。
  绿衣桑子嬉笑妍妍,翻手请自家的红牌舞伶走在最前,舞伶着水红色大袖衫,掩着半露胸长裙,头戴一朵含露娇蕊牡丹,标致的脸蛋儿于红红火火中,像刚脱壳的白蛋,不必施粉自然无瑕,琼鼻挺垂,口含胭脂,眉心一颗朱砂痣异常醒眼,风姿绰约得仿佛画中走来。
  不过戚九一瞧,就开始冒虚汗了,东佛再次捏爆了新的水杯。
  彣苏苏反乐悠悠起来,左右手勾着二人的肩膀,半损半哂道,思美人兮风自来,盼美人兮流常在。替两个害羞的家伙应承道,方才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恍若九天玄女下凡尘。
  自戚九的蹀躞里掏出一枚金牒子,赏给桑子。
  桑子就是听说这厢的客人出手十分阔绰,才赶着趟送舞伶来讨赏的。
  给了如此大的赏赐,理应该道谢的,陌川并无谢意,双手变戏法似得从身后变出一圆荷盘,待开的花骨朵饱胀得快要破裂似得。
  施施然走到彣苏苏面前,不卑不亢道,请客人自行打开花苞。声音自有出种淤泥而不染的清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