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也看到了关洁,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转移视线。
周瑶不认识关洁,只以为她是酒吧驻唱,跟祝政并无关系。
谁知,她转头刚想问祝政问题,就见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关洁,寡淡的面皮上浮出几抹耐人寻味的表情。
周瑶比任何都清楚那个表情代表着什么意思。
或者远比她见过的深刻、动情。
周瑶心口咯噔一下,下意识问:“你跟她认识?”
祝政收回眼波澜不惊看了眼周瑶,刚要说话,就见关洁唱完,提着吉他匆匆下台。
下台后,关洁飞快掠过脚下的仪器,一把拿起吉他盒,捡起包,动作慌乱地往外跑。
眼见跑到祝政、周瑶跟前,关洁条件反射停住脚步,缓了口气,抬头面不改色扫向两人。
周瑶率先出声,主动伸手同关洁打招呼:“你嗓音真不错,唱歌很好听。”
态度亲近、温和,看不出半点不好。
关洁扯了扯嘴角,笑回:“谢谢。”
说完看也不看祝政,拿起吉他就要往外跑。
脚步刚迈出去,手臂便被祝政一把卡住,祝政面不改色盯着她,问:“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关洁摇了摇头,否认:“小事,无关紧要。”
“我让陈川送你。”
“不用,我打了车。马上走。”
被关洁连着拒绝两次,祝政没再说什么,慢慢松开手,放她走,
关洁失神片刻,想起有事在身,立马恢复正常,匆忙离开酒吧。
她现在没精力应对祝政,也没功夫应对周瑶。
—
关洁走后,祝政明显心情不佳。
周瑶几度想跟祝政叙旧,每次说不到两句就被他回绝。
到后来,祝政实在听不下去,招手叫来陈川,让他送周瑶回去。
周瑶还想留下来,奈何祝政没心思理她,只能作罢。
等所有人离开,祝政一个人神色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抽烟。
抽到一半,瞥到桌上的电脑。
祝政弯腰拿过电脑放腿上,点开关洁剪辑一半的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祝政点下保存,退出界面。
刚退出就看见网盘里存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文件名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
祝政盯了几眼,指腹摁下下行键。
是一篇日记,标题【再见赵四】。
祝政注意到那几个字,眼皮猛跳,视线也不由自主往下移动。
《再见赵四》
—2015年4.21,阴,我去demon面试,第一次遇见祝政,面相很凶,穿了一身黑,有一双痞坏的眼睛。他从头到尾问了我三句话:会喝酒吗?很能唱?能豁的出去?
—15年8.2日,祝政醉酒,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叫周瑶。
—15年9.3日,酒吧举办party,祝政唱《骚灵情歌》,唱台上的他亮得人移不开眼。大抵“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这样的词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他的。
—15年9.15日,学校催促我缴纳学费,我身无分文,祝政替我拿了那笔钱。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适应我跟祝政之间的交易关系。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善良、大方的老板。
—15年11.15日,祝政突发奇想自驾云南,我俩大半夜不睡,坐在大理街头喝酒、看星星。
—15年12.30日,祝政半夜发疯,拉我去爬长城,冻了我一晚上,真是个疯子。
—16年清明节,小雨,我陪他去了西山墓园,他失手打了一个姑娘。
—16年5.21日,他在酒吧为我祝生,送了我一套房,一捧白玫瑰。我没告诉他,我生日是4.21。
—16年9.3日,晴,酒吧有人闹事,要我陪/睡,他替我解围。
—16年10.6日,阴,他生日,送了他一只zippo防风打火机。
—16年除夕,他给我发了一条群发春节祝福,祝我:升官发财死老婆。
—17年4.1日,我骨折进医院,他陪护一晚上。
—17年5.21日,他出差去上海,我请假陪他两天,知晓他初恋的事。
—17年6.21日,他换了辆新车,拉我去香山转了圈。
—17年8.16日,他送了我一把martin吉他。
—17年9.3日,他带我去听了场音乐会,太正经,不喜欢。
—17年9.25日,跟他去了趟哈尔滨。
—17年10.6日,我送了他一台相机,里面全是他的照片。
—17年10月底,关珍容到学校闹事,我报了警,他找关系将人弄出来送回上海。
—17年12.26日,他撞人坐牢。
—17年12.30日,我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很颓废。我把所有事说清后,远离北京。
—18年……
—19年9.25日,我不会再爱祝政。
第23章 最后的玫瑰
—19年9.25, 我不会再爱祝政。
—19年9.25,我不会再爱祝政
—19年9.25,我不会再爱祝政
……
最后一句仿佛诅咒, 在祝政心里东奔西撞,没个停息。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也随着文档最后一行字直冲顶端。
压抑、烦躁、惊慌……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轮流过了好几遍。
他试图从这篇几百字的回忆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他现在的境况,可无论他怎么找, 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啪——
祝政用力合上笔记本,将它推到最角落, 又弯腰捡起大衣, 抬手扔过去遮盖住它。
这下, 看不见、摸不到了。
祝政长舒一口气, 长臂捞过桌角的打火机、烟盒, 如释重负地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祝政一连抽了好几口, 尼古丁的快感让他得到短暂放松,不再困囿于他无法控制的情绪里。
喧闹、聒噪的酒吧角落, 祝政夹着烟,人歪歪斜斜倚在沙发靠垫, 仰头, 眯着眼盯住头顶红红绿绿的天花板,微微张嘴, 一点一点吐出烟圈。
烟圈蜿蜒盘旋半空,很快消散, 与这昏昧融于一体。
可越热闹,越嘈杂,他越空虚。
抽到第三根,祝政再也受不住, 蹭地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弯腰捡起车钥匙、打火机,又捞过大衣、笔记本,起身往外走。
走出酒吧,祝政站在街角,远眺着对面深沉的黄浦江,忽然想起关洁说过一句话——
“他们烂得不像样,你比他们还烂。在上海这个流氓社会,你越卑鄙越能辉煌腾达。”
他烂吗?
之前他还有所保留,觉得他还有点救,如今他倒是可以坦然承认——他就是个烂人。
至少对关洁来说,他是烂透了的。
—
关洁匆忙赶回出租屋,门还没来得及开,就见朱真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提着菜刀,神情冷漠地站在门口。
关洁看到光亮的菜刀,眼皮跳个不停。
“朱真,你要干嘛?”关洁提着气,小心翼翼问。
朱真像是没听见,避开关洁,穿着睡衣睡裤,赤着脚,提着刀,一言不发往外走。
关洁吓得嗓子眼疼,急忙腾出手拉住往外奔的朱真。
朱真跟发了疯的野兽似的,力道大得很,几下就挣开关洁。
嘭地一声,吉他掉在地上,砸出巨响。
朱真瞬间停止挣扎,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关洁。
下一秒,朱真像是意识到什么,蹲下身捡起关洁的吉他,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西西,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我没看到你。对…对不起,我我……”
朱真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地上,仿佛要砸出洞来。
关洁抬手擦掉朱真的泪痕,捧住她的脸,额头抵在朱真额头,安抚她:“没关系,我没事。真真,你先冷静下来好吗?”
朱真痛苦不已,边哭边向关洁控诉:“杨竞文……他怎么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我。”
“我要杀了他……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要杀了他……”
“他居然背叛我,他早跟别的女人上/床了呜呜呜呜呜呜……”
朱真左手用力攥住关洁衣角,脸埋在关洁肩膀,呜呜咽咽说:“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