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卧床养病很无聊,但她完全不想效仿隔壁病友左右折腾气坏校医。
“不为什么。”
安娜贝尔含糊地说,把贴标贴到一半的杂志推远:“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吗,尤莉卡?谢谢你给我端过来。”
“没事。”
尤莉卡整理了一下托盘,把刀叉手柄的那头都对准了安娜贝尔,然后弯腰开始收拾整理。
短短一下午,斯威特法师的魔法储物柜又多出了一堆礼物——可以想见,两天后,如果正式对外界开放探访,她的病房会多么拥挤。
安娜贝尔看了看自己的病号餐。
一小块水煮鱼肉,一颗白煮蛋,一小碟蚕豆拌蝴蝶面。
……无盐无油的病号餐本就令人提不起食欲,如果再加上斯威特家传统的“得体食量”,就更无趣了。
看着就难吃。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可以吃荤腥……”
“不行。”
“……”
安娜贝尔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拿起了餐叉,秉承用餐礼仪,开始细嚼慢咽。
隔壁床从下午两点安静到现在,她猜他睡熟了,所以用餐的动作既缓慢又安静,刀叉没有碰出丝毫声音。
伤残毕竟和病患不同,她是因为高烧不退引起的一系列身体反应,但之前昏沉了许久,早已睡饱了——
布朗宁呢,虽然校医始终没让她窥见窗帘内的详细情况,但安娜贝尔猜,他伤得挺重,很需要睡眠。
否则也不会拒绝和她直接说话、见面。
……说不定还伤在了脸上,宿敌永远那么在乎自己的脸。
知道他就在她的左手边让安娜贝尔松了一口气,看看活蹦乱跳到处暗搓搓搞事的荆棘,便也放下了不少担心。
丹拿校医这么吼他,就说明这家伙是真正意义上的“活蹦乱跳”,不肯闲下来好好养伤。
不过,也许是某种心理作用,今早与昨晚吃药吃饭时她都能极快解决,无视嘴里的苦味涩味——但一了解到他切实待在旁边,午饭的药膳,晚上寡淡的病号餐……
都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安娜贝尔皱皱眉,强制自己咽下又一勺食物。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看不到他、碰不到他……她发现,自己从醒来的那一刻,就有点情绪不稳。
很容易被挑起怒气,总想着去撒娇。
中午竟然还怀疑薇薇安。
明明兰姆和布朗宁有多么看不顺眼对方,她是一清二楚的。
这不应该。
有点奇怪。
“……我能看看您做标记的杂志吗?”
“嗯?好啊,正好你给我提点意见。”
助理在她床边坐下,似乎是为了配合她吃饭的安静,她与她交谈的声音都压得轻轻的、低低的,拉开座椅时也轻手轻脚。
安娜贝尔猜她这样是从校医口中知道隔壁的布朗宁在睡觉。
“进来的时候我特意问过,丹拿校医说布朗宁法师在休息……”
果然。
安娜贝尔又咽下一口食物,抬头,想给尤莉卡一个感激的小眼神,她就知道自己的助理体贴又周全。
助理一愣:“怎么,小姐?”
……怎么?
安娜贝尔也一愣,看看助理突然皱紧的眉,正要发问,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储物柜上的水晶。
水晶的倒影里,一个女人恶狠狠地看着她,琥珀色眼睛又冷又凶。
——是她自己的倒影。
安娜贝尔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视线,撇头吃东西。
“没什么,有点不舒服。”
“这样……那您要休息好。”
助理重新低头翻杂志。
安娜贝尔却暗自奇怪,刚才,自己明明是想感谢一下尤莉卡的贴心,为什么身体会表现出那么凶的……瞪视?
那种瞪视,斯威特法师从未用在朋友亲人身上。
再大的恼怒也不会。
单纯是大病初愈的情绪问题吗?
“这几件,大概不行。”
她还在思索的时候,尤莉卡抽出她之前夹在书里的水笔,在杂志上勾画了几下,说:“布朗宁法师进入医务室时我帮丹拿校医做了点包扎工作,所以知道……这几件太宽松了,现在他的尺码撑不住。”
这是委婉的说法。
事实是目前隔壁那个伤残比前几个月的体重又掉了十几磅,穿这种衣服只会呈现出骷髅上挂麻布的空荡感……
而且,绷带与结晶造成的不平衡凸起会划破这种尼龙面料……
目前,布朗宁法师只能套着他那件雪人制作的纯天然毛衣,与定制的泽奥西斯病号服交替着穿,否则皮肤就会泛红发痒,出现某种近似过敏的反应。
薇薇安就此嘲讽了他不止一次的“公主殿下”,谁让他一只粗糙活了这么多年的雄性竟然出现了“不穿特定面料就皮肤过敏”的特征。
……有本事就把窗帘拉开对着布朗宁法师现在的眼睛嘲讽啊,看她还敢不敢再逼逼。
唉,也就是仗着布朗宁法师自己自闭不肯见人了。
想到这,助理不由得摇摇头,又翻过几页圈出不合适的衣服,轻声询问小姐的意见。
安娜贝尔有些错愕:“哦,我知道了,那就删除这几件衣服的……”
【尤莉卡为什么会比她还了解布朗宁的尺码?】
【她偷偷在意他】
【她想抢走他】
“铛”一声,是安娜贝尔的餐勺撞到了碗碟。
尤莉卡这下再也没有帮小姐给对象选衣服的兴致,她皱眉把杂志扔在一边,主动伸手按上了安娜贝尔的额头。
【打开她!!】
【赶走她!!】
——安娜贝尔没有动,她毛骨悚然地感应着自己心里响起的声音,呼吸无比急促。
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突然想这种事?
“小姐,您还好吗?您没拿稳刀叉,也许是还有点低烧,不如我去叫丹拿校医……”
【走开!】
【走开!】
【她要抢走布朗宁——让她走开!让她、让她——】
恍惚间,助理的说话声变得急切。
不……不对……搞什么?!自己心里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当机立断,安娜贝尔用力咬住了嘴唇,血从有些泛白的唇色里滚出,淌下她的下巴。
“小姐、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温热的、带着刺痛的伤口,迅速把安娜贝尔拉出了那些骤然腾起的情绪。
失血总能带来片刻的清醒。
她长舒一口气。
“我没事。”
平静、理智地看向有些慌张的尤莉卡,安娜贝尔温声安抚:“我想只是有点恍惚,沉迷思考的时候没注意咬破了嘴……别怕……不过,以防万一,你能把丹拿校医叫来吗,尤莉卡?”
【20:00】
沃尔夫.丹拿走进了医务室。
他的白大褂外还罩了一件大衣,风尘仆仆的,似乎是从校外某个较为遥远的地方赶了回来——安娜贝尔不由得注意到,他的鞋底还沾着零星的草叶、裤管上有些许泥巴。
一个顶尖的医疗法师却没用法杖清理自己身上的狼藉……大概是去了草药园之类的地方提取魔药,完全没注意吧。
“丹拿校医。”
她轻声说:“很抱歉这么晚还麻烦您赶路……”
沃尔夫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晚上九点我也会过来查房的。”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家世显贵的病号,在她破皮的嘴唇上停了停,神色紧张:“你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我只是走神了,不留意的时候碰了一下。”
助理已经被安娜贝尔好一番的安抚打发回去了,所以安娜贝尔完全没有被拆穿现场状态的后顾之忧。
“说起这个,您有没有快速治愈的药……”
沃尔夫突然原地跳起,想起什么似的,他猛地拔出法杖,朝安娜贝尔病床左侧的白窗帘作势挥动——
“您不必担忧。”
安娜贝尔冷静地说:“出现状况的第一时间我就扔了隔离魔法过去,他听不到,只会以为我吃过饭在睡觉。”
沃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