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得喉咙已经喊哑的掌柜的终于说了实话。原来, 当年他的确去跟谢嘉融说过, 谢嘉融后来想要找人查的时候, 他又突然改了口。那段时间, 陈氏为了堵他的嘴, 给了他一些好处, 是以,他才改了口。这些年,他也没少从账目上拿回扣。虽然大头被陈氏拿走了,但他也从中昧下来不少。
谢嘉语冷冷的看着这个掌柜的,让秋叶跟着带人去把掌柜的家给抄了。翻出来不少之前的东西不说,他家里的妻妾子女用度堪比一些小官子女。
可见,这些年他贪了不少!
四五十年前就能赚个一百两的铺子,如今不说多了,至少一二百两是没问题的。虽然中间经历了十几年的动乱,但自从皇帝表弟渐渐的稳定下来,国家也越来越繁荣昌盛。
如今账面上却连一百两都不到,一个月贪出来几十两,那么多年累积下来呢?这每个月贪出来的银钱,肯定不是掌柜的能拿大头的,那么,大头都被陈氏拿下来了!
这陈氏,也着实可恶!一个铺子拿出来一点儿作为私房钱,好几个铺子下来,不就多了么。
若这个铺子是其他的铺子,或许谢嘉语还发现不了,错就错在,这铺子是谢嘉语了解的一个铺子。她比较喜欢吃面食,不太喜欢吃米饭,尤其是江南的米。
江南的气候湿润,雨水下的多,这就导致江南的水稻种出来水分比较大。对于这样的米饭,谢嘉语吃不惯。
然而,有一次在宫中先皇处吃了一种东北黑土地所产的大米,便喜欢上了那种略带黄色的香香的米饭。
长公主心疼女儿,从那以后,家里铺子里的米便全都换成了东北的米,面也换成了那边的。原本这种米面在京城不太畅销,毕竟大家都吃惯了江南的米。然而,有些东西一在宫廷侯爵之间流传,便似乎成了香饽饽一般,很多人也渐渐的开始尝试了。
吃惯了江南的米饭,再来吃东北的米,别有一番滋味。渐渐的 ,京城里既有江南的米,也少不了东北的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销量都差不多。只是东北的米价格上略贵一些。
可这陈氏却换成了江南的米?看起来进价是减少了,然而,实际上利润也少了不少。尤其是,她以次充好,就更难赚钱了。想到这些,谢嘉语嘴角微微露出来讥讽的笑意。
等一下!不对!她想错了……
她记得,陈氏的祖上似乎就在江南。难不成……陈氏拿着这些钱去贴补了娘家?
想到这里,谢嘉语愣了愣。
“老夫人为何会选择江南的米?那边供米的粮商是谁?”谢嘉语冷冷的问道。
掌柜的这会儿已经心如死灰了,看着跪在一旁的妻妾子女,或许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了。所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是老夫人的一个远方亲戚,似是姓陈。”
果然,被她猜中了!这个陈氏,可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人。怪不得他们文昌侯府一直以来越过越穷,这其中真是少不了她的手笔。
只是,这些事情还需要再调查调查,这些钱到底是被陈氏拿了,还是被她的那些个娘家的亲戚拿了。眼前的这个掌柜的却是留不得了。
“把这一家子人给我发卖了!做奴才的没个做奴才的样子,竟然敢跟个主子似的!果真是奴大欺主!”谢嘉语冷冷的宣布了这个决定。
掌柜的媳妇儿刚想哀嚎,谢嘉语就蹙着眉道:“堵上嘴巴,拉出去。”
接下来,再进来回话的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有那之前贪过不少银子的,竟然吓得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对于这样的人,虽然跟刚刚那个掌柜的一样可恨,但念在是主动说出来的,谢嘉语没收了他所有的钱财,只给他留了二两银子,便遣散了。
即便是这些人诚实,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的过错,但,陈氏的人,谢嘉语一个都不想留!纵使她这么做会让白氏非常的开心,但谢嘉语并不是为了取悦她亦或者是为了她而做。她是为了整个文昌侯府!
白氏和黎氏不去做而且不敢做的事情,她来做!等她们相互扯皮,这些蛀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除掉。
等到所有的人和事都处理完,已经是午时了。除了被发卖的那个米粮铺的掌柜的,还有几个被遣散出去的,犯错较轻的被罚去做了其他的事情。
谢嘉语看着空出来的几个位置,想了想,跟白氏道:“玉容,家里的几个管事你看着安排吧。外面铺子里的还需跟侯爷商议一番再做安排。”之所以这样说,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虽然会处置陈氏的那些人,但却不会太过插手府中的事情。
只是,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奴才的心被养大了,就会开始欺瞒主子了,这一点还需注意。而且,这个家始终是姓谢的,旁姓断然没有插手的道理。”
回去的路上,白氏一直在想着谢嘉语最后的那番话。只是,不知道那番话是在说祖母的事情,还是在敲打她?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看来她都需要注意一下。
外面的铺子不能一日没有管事的,是以,吃过午饭之后,谢嘉语睡了一觉便去外院找谢嘉融了。
可巧的是,谢思盛也在。
见到她时,谢思盛似乎比以往更加恭敬了一些,这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尤记得,前几日见到她时,脸上还是万分的纠结之色。毕竟,自己的父母做下了那样的事情。而身为子女的,既不知该恨她,还是该内疚。
难不成,是因为上午她为他媳妇儿解决了管家的麻烦?
“姑祖母。”谢思盛行礼道。
谢嘉语道:“无需如此多礼。”
谢嘉融仔细盯着谢思盛的表情看了看,见到谢思盛已经跟前几日的表情不同,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有些秘密还是要说出来,要不然造成了误会就跟他的初衷不同了。
“大哥。”谢嘉语对着谢嘉融福了福身。
谢嘉融视线挪到谢嘉语的身上,道:“可是因为上午的事情而来的?”上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妹妹在做,而且做得很好,甚至比他好,是以,他没有去贸然的插手。
谢嘉语点点头道:“大哥猜的不错。外面的几个铺子掌柜的都被换下来了,有些是家中的产业,还有一些是大嫂的陪嫁铺子,这些掌柜的不太好安排。铺子里不可一日没有掌柜的,所以想过来问问大哥的意思。”
谢嘉融明白其中的难处,点点头,道:“嗯,大哥一会儿就安排几个管事。只是,米粮铺子的话,还是你找个管事去安排吧。”
听了这话,谢嘉语愣了一下,似是有些不解。这是文昌侯府的产业,她插手不太合适。而且,她也不愿去插手。她有的是钱,无需靠着这个。
谢嘉融见状,释疑道:“嘉柔,这本就是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大哥替你管了这么多年,也该还给你了,你如今也大了,可以学着自己管管铺子了。只可惜,这些年铺子的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谢嘉语听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谢思盛。只见谢思盛又再次站了起来,拱手躬身道:“姑祖母。”
至此,谢嘉语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谢思盛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今日的态度才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不必了,大哥,如今府中的开销太大,也没什么太多的进项,这铺子还是放在公中吧。”谢嘉语道。
谢嘉融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咱们府中如今这样已是很好,每年铺子和庄子上的进项也不少。虽不能让子孙尽情的挥霍,但富贵一生还是可以做到的。正好,思盛今日也在这里。这铺子也算是过了明路,如今虽还在祖父的名下,但等你姑祖母成亲之时,便会给她当做嫁妆陪嫁出去。”
谢思盛认真的道:“这是曾祖母的东西,合该给姑祖母,孙儿绝无他想。不仅如此,以后也会好好孝顺姑祖母。”
谢嘉融满意的点点头,道:“嗯,你能这样想便好。”
谢嘉语见大哥新意已决,且小辈还在这里,便没再坚持下去。
等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谢嘉融便让谢思盛先退下了。
“嘉柔,你已经知道你大嫂用铺子里的钱贴补她娘家了吧?”谢嘉融问道,“都怪大哥没用,这些年虽然知道一些,但觉得银钱不多,她娘家又有难处,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谢嘉语心里一叹,道:“大哥待人宽厚,是大嫂辜负了您的期望。”
谢嘉融摇了摇头,道:“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私底下有些小动作,但却没想过她小动作如此的多。刚刚我就在跟思盛说这件事情,咱们文昌侯府,是时候需要整顿一下了。那些不中用的奴才也该拔掉了。”
听了谢嘉融的话,谢嘉语渐渐明了了。有些事情,也无需再去查了。陈氏这般老了,往后的日子定然是会在冷香园里度过。这些事情,既然已经犯下,他们也不想再追究,等换了人,清洗一番,文昌侯府可以重新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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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院回到芷柔院时,谢嘉语刚想进院子,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人似乎是在偷偷的看着她。
春桃眼尖,一眼就看出来是谁了,小声的在谢嘉语耳边道:“小姐,奴婢看那人似是二少爷。”
二少爷?谢思敏?这倒是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想到近日发生的事情,谢嘉语心中有些明了。既然对方不敢过来见她,她且当做是没看见吧。
只是,等谢嘉语继续往里面走的时候,谢思敏却忍不住叫住了她。
“姑祖母。”
谢嘉语转头笑着看了一眼神色微赧的谢思敏,权当是不知道他有何事,笑着道:“进来说话吧。”
说完,便率先走进了院子。
谢思敏耷拉着脑袋,跟在谢嘉语后面进去了。
只是,刚刚走进屋内,谢思敏便一声不吭的跪下了。
见状,谢嘉语挑了挑眉。
“姑祖母,思敏整日里都在潜心编写东山先生的传记,不知道祖母、父亲母亲竟然……竟然做下那般的事情。思敏作为晚辈,没有及时了解这些事情,劝长辈们放手,实在是思敏的不是。且,这事儿差点害死姑祖母,思敏着实没脸再来见姑祖母。只是不过来看看姑祖母,思敏有些不放心。遂,今日便舔颜过来了。”
谢思敏满脸通红,越说越觉得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嘉语觉得大房的这些子女着实有趣,虽然是一个父亲生的,却各有各的不同。
谢思兰如今虽日日过来请安,对她颇为恭敬,但眼神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怨恨却骗不了人。谢莲似是受到的影响最小,甚至还有些开心。谢思盛在不知她的身份之前,在亲情和正义的天平上摇摆了几下。
而今日最后见到的谢思敏,却怀有一颗纯粹的学者之心,对于那些腌臜事坚决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很有原则。情知犯错的是自己的父母长辈,为人子女的不好多说什么,但却把罪行全都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着实有趣。
“起来吧,这事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一人犯错一人当,你未犯错,何错之有?”谢嘉语宽慰道。
谢思敏羞愧的道:“父母有错,思敏未加劝诫,此为一错也。姑祖母被害,思敏未及时发现端倪,此为二错也。”
听到这里,谢嘉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若是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全天下人犯的错都是你的缘故了?”
谢思敏抬起头来,刚想要再说几句,不料,谢嘉语却突然转了话题。
“我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家里编书,写的如何了?”
这是谢思敏最关心的问题,一听这话,果然就转移了思绪:“已经完成了两节,还算顺利,这都多亏了姑祖母的提点,才能让思敏得知东山先生的往事和作品,这对于研究先生帮助颇多。”
谢嘉语笑着问道:“可有什么不解之处?”
做学问的几乎每日都会遇到新的问题,是以,谢思敏心中的问题也颇多。
“的确是有些不解之处。正好前几日想问一问姑祖母,还没来得及说。”
“哦,说来听听?”谢嘉语感兴趣的问道。
说着,谢思敏开始滔滔不绝的问了起来:“先生当年被先皇夸赞了之后,回来曾写了一篇文章……”
谢嘉语尽量认真的回忆当年的事情,一一为谢思敏解惑。有那记不清楚的,也只好摇了摇头。
两个人聊了许久,很快便到了晚饭时分。
见状,谢思敏这才想起来今日来的意图,羞愧的红了红脸。
谢嘉语笑着道:“无妨,以后若有问题尽管过来问我便是。”
谢思敏红着脸,道:“多谢姑祖母。”
等到谢思敏走后,谢嘉语才来得及跟青嬷嬷说刚刚前院发生的事情。
青嬷嬷听后,眼前一亮,激动的道:“这是好事儿啊!侯爷果然比老奴想的周到,小姐年纪到了,管家之事要学,铺子里的事情也要学才是。”
说着说着,又想起来上午发生的事情,称赞道:“老奴着实没想到,小姐竟然那般聪慧,今日一眼就瞧出来那管事的不对劲儿,杀鸡儆猴,没有人敢小瞧小姐。看来老奴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小姐在管家之事上很有天赋。”
谢嘉语听着青嬷嬷的吹捧,失笑的摇了摇头,道:“哪里就像青娘说的这么厉害了,我不过是恰好知道那间铺子的情况,所以才懂的,若是一间绸缎铺子,保管我看不出来端倪。还有啊,今日方知,管家之事不易,看来我还要多学习学习才是。”
青嬷嬷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小姐本身天赋就好,再学学肯定就没问题了。老奴也就放心了。”
谢嘉语见青嬷嬷笑得满脸的褶子,顿时有些心酸,伸出手来摸了摸青嬷嬷眼角的皱纹,道:“青娘,你无需担心我,每日里自己过好就好,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就开心了。”
青嬷嬷听罢,用满是褶子的手握着谢嘉语的,道:“老奴现如今还能给小姐做点事情就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小姐快别这么说了。”
谢嘉语也握紧了青嬷嬷的手。想到刚刚提及的事情,说道:“青娘,我想让春桃的爹去帮我管管铺子。他现在在外院当着二管事,不知可否愿意?”
青嬷嬷一听这话,连忙道:“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让他去管铺子这是在抬举他,哪里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小姐有什么吩咐让他去做便是。”
谢嘉语笑着道:“青娘这可是答应了?”
青嬷嬷蹙了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良久,说道:“小姐外面的铺子,是应该找个可靠的人。春桃的爹老实敦厚,很是合适。然而,他从未管过铺子,恐怕难以担当大任,小姐倒不如去外面聘个掌柜的,让春桃爹在一旁看着,也算是监督他。”
谢嘉语想过青娘会拒绝亦或者答应,却没想到她想的如此多。思索了一下青娘的话,谢嘉语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是我的铺子,还是掌握在自己人手中比较牢靠。这样吧,先让春桃爹跟着掌柜的学一学,待学会了之后,再让他当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