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豆点了点头,躲到后边去了,免了她朝秦氏和傅慎明行礼。
秦氏和傅慎明到了书房里坐都不坐,前者试探着问道:“六郎,你上次是怎么见上二皇子的?”
傅慎时淡淡道:“递了名帖过去就见了。”
秦氏心下震惊不说,微有诧异地问道:“怎么可能你递了帖子二皇子就见你?你可是跟他有私交?”
傅慎时答道:“我在外做生意,帮过二皇子一次。”
秦氏脸上写满了不信,她道:“你能帮得了二皇子什么?”
傅慎时抬眸看向秦氏,他的眸光很冷淡,似有一丝不耐烦,道:“您到底要说什么?”
秦氏有一丝不快,可竟没敢直接发出火来,顿了顷刻,就道:“你二叔入狱了。”
傅慎时的表情又冷了下去,道:“二叔入狱的事我知道了。”
五城兵马指挥司过来抓的人,那么大的动静,重霄院便是再偏僻,傅慎时也听到了下人的议论。
秦氏有些难为情地问道:“你看可否再上门去见一见二皇子,你二叔的事,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从宽还是从严?能问就问,不能问我再去想办法。”
傅慎时手里拿着一封信,扔在桌子上。
秦氏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道:“这是什么?”
傅慎时眉毛挑着,道:“您不是要我去问二皇子吗?这是他才使人送的信过来。”
秦氏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道:“二、二皇子派人送来的信?”
傅慎明难以置信地看着桌面上的那封信,伸手拿了过来,他不急着看信的内容,而是先看了信上的章子,才道:“母亲,真是二皇子的信。”
二皇子送的这封信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所以留有章。
秦氏夺过信,锁眉看了半天,才狐疑地问道:“二皇子怎么会派人给你送信?”
二皇子像是很看重傅慎时似的,可傅慎时一个残废,有什么值得被人看重的?
傅慎时冷着脸不言,只道:“信您也看了,按信上说的去做便是,信还给我吧。”
秦氏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信,直待傅慎时烧掉了信,她才严肃地问傅慎时:“六郎,你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事?”
第96章
秦氏不知道傅慎时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能够让二皇子青睐, 但她莫名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她就问傅六:“你莫不是借着长兴侯府的名号, 亲近二皇子?你可知你父亲最忌参与党争之事!”
傅慎时冷笑一声, 道:“长兴侯府?您又不是没有以长兴侯府的名义去二皇子府下帖子, 人家搭理您了?”
秦氏一哽,现在这个关头,长兴侯府的脸面早就不好用了。
傅慎时不再像从前那样顾忌了,他冷着脸道:“长兴侯府什么情况,外人不知道,您还能不清楚?大业南北皆有猛将镇守, 四海太平,真定还有个宁王。父亲不过驻守京外军营,空袭爵位, 几十年未立战功。二叔与兄弟们皆走文官之路, 二叔经营多年, 也就是个正五品官员,父亲若非仰仗皇上因我当年之事而对侯府产生的厚爱, 大哥能封为长兴侯世子?”
长兴侯爵位到了傅慎明这一辈本该是降等袭爵,到他弱冠之年再封世子,因为傅慎时双腿残废的事,皇帝为了安抚长兴侯, 才提前封了傅慎明为长兴侯世子。
长兴侯府真正在朝中身居要职的人, 也就只有长兴侯和二老爷勉强算得上是, 傅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风光。否则眼下也不会无人肯伸手援助。
傅慎明脸色有些莫名的羞愧。
秦氏心里当然清楚, 但她并不想承认,她再次质问傅慎时:“你到底跟二皇子有什么牵连?慎时,你始终要记住你的身份,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你做的事,并非你一人之责,一着不慎,连累的是整个侯府!”
傅慎时面色冷淡,狭长的双眼眯了眯,漫不经心道:“我早说过,不过生意上的牵扯而已,您爱信不信。您若觉得我也是参与了党争,那也行,我这就写信告诉二皇子,请他不要插手长兴侯府之事,就任督察院的官员如实审理好了。”
他提笔就要写信,秦氏吼道:“住手!”她声音有些尖利,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镇定下来,用缓和的语气道:“六郎,你不要乱来!”
傅慎明想劝,却好像无从开口。
傅慎时抬眼望着秦氏,眼神冷冰冰地道:“您若想侯府不衰,赶紧去筹银子,趁儿子对二殿下还有用的时候,能利用一天,是一天。”
秦氏面色僵冷,她死死地攥着帕子,如何没听出傅慎时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傅慎明又怕秦氏和傅慎时再吵起来,一大步跨到秦氏跟前,拱手劝道:“母亲,事不宜迟,您先去二婶那边罢!”
傅慎时淡淡地道:“儿子腿脚不便,就不送您和大哥了。”
他竟然下了逐客令。
秦氏脸上再难堪,家中的事没料理好,现在也没有精力现在去跟傅慎时计较这个。
她和傅慎明往潘氏院子里去了。
二皇子在信中说,皇帝到底惦念当年老侯爷征战北方的功劳,又怜惜傅慎时天之骄子落到双腿残废的境地,加之两位皇子美言,侯府二老爷的事,天子倒是想从宽处之。但,朝野怨气难平,必要杀一些人解气,另一些人不吃些苦头,也难以服众,国难当头,都花钱买命吧。
皇帝没说多少钱才肯息怒,那自然是越多越好,像长兴侯府这样的侯爵之家,不上万两银子,旁人哪里肯轻饶他们?
秦氏拿了几万两给傅三,长兴侯府现银已经没有多少,准备兑出去的几间铺子也还没有定下,若潘氏实在拿不出银子,老夫人也舍不得棺材本,京外的良田千亩秦氏也只能卖掉。
秦氏和傅慎明一边走一边避开丫鬟低声道:“大郎,你说六郎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营生?他做生意能做到二皇子跟前去?”
傅慎明摇摇头,道:“不知道……儿子过两日出去兑铺子的时候,顺便查一查。”
秦氏点了点头,把卖良田的主意跟傅慎明说了,这田是老侯爷留下来的,崽卖爷田,肯定要被人骂,她提这建议的时候,心里还忐忑的很。
傅慎明面色凝重道:“卖田的事儿还是先跟父亲商量一下得好,看父亲是什么态度。儿子以为父亲肯定不同意。”
秦氏脸色灰白,道:“肯定要跟你父亲商量,我也就是先做了这个打算,等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说罢。”
傅慎明沉默了一会子,方道:“母亲,六弟只是双腿残废,他不是心智不全。儿子知道您是惋惜六弟,但也不要那样对六弟,他心思敏感,时日久了,难免对您不敬。”
秦氏表情凝住了一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才道:“六郎这些年一直在变,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对他才好了……起初的那一年你不是不知道,我哪一天睡过一个好觉?天天任他折腾,还好有了盼哥儿,不然老六真是要磨死我了。”
傅慎明没说话,他也是秦氏的孩子,子不言母错,秦氏对不对,他都没资格说。
秦氏又垂着眼皮自言自语:“我不是没好言好语地对他过,只是后来……觉着这样对他好像管用一些,现在又觉得什么法子都不管用了。”
傅慎明还是没说话,以前傅慎时没说穿,他装作不明白就好了,今天傅六都把话说出口了,他便没有资格说多余的话。
母子二人一道去了潘氏那里,秦氏说明了来意,潘氏倒是愿意出钱,可她一听说至少要几万两,险些没昏过去。
潘氏从床上坐起来,抹着泪道:“钱我不是不肯出,只是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出。这些天我跟二郎和五郎也清点了一下房里的财产,现银加上能拿去当的,统共也就一万两。这些年老爷的钱,什么时候不是交入公中了?剩下的银子,该从公中拿!”
秦氏安抚道:“公中自然要出,但是一万两恐怕办不成事,且想法子再凑一些!”
潘氏面色煞白,咬着牙抽噎道:“还怎么凑!家里一出事的时候,二房的银子就没少出银子。你别打量我不管家就不清楚,家里账上的钱,拿一万两绰绰有余,两万两还不够救我家老爷的命吗?!”
秦氏脸色有些难看,二房出的银子只是出在二老爷头上而已,傅三的事,他们可是一分钱都没出。
潘氏坐在穿上,身体微侧,揪着被子,直勾勾地看着秦氏,道:“大嫂,我听说老三的事,花光了账面上所有的银子,可是不是?老三的命就是命,我家老爷的命就不是命了?明明老夫人都把棺材本都给你了,我们也都搜空了家当全部给你,你难道还不肯救我丈夫吗?啊?”
秦氏这一个多月都没睡好,哪天不是满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事,潘氏这大帽子扣的好!
她压着心里的怒火,没有跟潘氏两个人吵起来,耐着性子解释:“老三出事在前,而且他出事的钱,不光是府里账面的钱,我和侯爷的银子也拨出去了九成。老夫人只是给了些现银给我,以便维持家中生计,哪里像你说的棺材本也拿了出来?你们的家当,我心里也有个数,若你们只想拿一万两银子出来,将来卖了田地只怕也是凑不齐救老二的命!”
潘氏这几天已经有些不正常了,一听秦氏不松口,当下跟发了疯一样咒骂起来,闹到最后连分家的话都说出来了。
秦氏也是气血上涌,气红了脸,猛然站起身,和傅慎明一起快步出去了。
傅慎明草草安抚了秦氏几句,就去前院找管事商议兑铺子的事。
长兴侯府的铺子开在比较繁华的街道上,这几间铺子要出,商会里都传开了,汪先生正好抽空进城一趟,也听说了此事,便立刻写了信给傅慎时。
傅慎时收到信的时候,没有犹豫,直接落笔写下“无论如何,收下所有的铺子,暂记先生名下。”
殷红豆奉茶过来,正好看见,嘴角微微翘着。
傅慎时瞧她一眼,封了信,解释道:“从前这些铺子都是我三哥在打理,这次他若能顺利回来,恐怕备受打击。”
殷红豆继续笑一笑,问他:“所以六爷想将这几间铺子送给三爷?”
傅慎时点了点头,嗓音柔和地道:“也才一万多两银子,当是给我没出世的侄儿好了。”
发财坊和春园现在日进斗金,一万多两银子对傅慎时来说不算什么,她担心地问:“可是夫人肯定疑心你了,只怕容易查到发财坊上。”
汪先生在京中已经小有名声,秦氏存心要查,只怕还是能查到一些端倪,若知道殷栌斗是个腿脚不便的人,很快就会猜到傅慎时头上,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外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
傅慎时淡然地道:“长兴侯府本身也借势给别人开了赌坊,这事只要不传出去就没事儿。”
殷红豆又问他:“若是二夫人和二爷也知道赌坊是你开的怎么办?”
傅二的手,可是废在发财坊的人手里,他要是知道发财坊是傅慎时开的,只怕侯府里又要闹起来,手足相残,这事传出去,傅慎时的名声就毁了。
傅慎时丝毫不惧怕,道:“发现就发现了。”他眼尾一抬,勾着唇角道:“他们发现了,也得他们敢说。”
殷红豆眉眼一弯,有银子就是好。
第97章
汪先生一口气收下了长兴侯府兑出去的所有铺子, 财大气粗,算是罕见。
傅慎明听管事来报的时候, 也很是惊讶了一会儿, 他反复确定地问管事:“都是同一个人收的?”
管事点着头回道:“正是, 而且没有压价。”
傅慎明皱着眉, 觉着有些奇怪,他吩咐管事去打听打听, 那位汪先生到底是什么背景, 便拿着银票去了秦氏院子里。
秦氏正在喝参汤补气, 见长子过来,正好又喝不动了, 便挥挥手叫丫鬟端了汤下去,问他:“铺子兑了?给你爹的信送去没有?”
傅慎明一面双手将银票交给秦氏,一面道:“兑了,人家还没有压价。信送出去了,我只略提两句探一探父亲的口风, 没有明言此事,父亲驻守不得回京,又常骑马,我怕他心神不宁,眼下倒是让父亲少操一份心的好。”
秦氏点了点头,反正丈夫又不能回来, 傅慎明报喜不报忧倒是好, 她便又问:“怎么会没有压价?可是傅家从前的熟人有意襄助?”
傅慎明摇摇头, 道:“不是,听管事的说,是商会里的新人。”
秦氏疑惑起来,“最近朝中有什么新贵这般财大气粗?”
“尚且不知道,儿子正让人去查问了。”
秦氏没再问了,她拿着厚厚的一叠银票,道:“一会子你跟我一起去你二婶那边,先料理好了你二叔的事再说。”
铺子一共兑了一万两千两,加上潘氏肯出的一万两,捞出二老爷应该是够了。
傅慎明点着头,又道:“母亲,家里账面上的银子只有几百两了,儿子自己存的银子暂时用不了,且先……”
秦氏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必,我那里还有四千两,先放公中的账面上去,维持到今年年底是不怕的,等冬月和腊月的时候,庄子上人要来孝敬,各处都宽裕了。”
傅慎明帮着治家,家里的情况他很清楚,便问秦氏:“您哪里还有四千两银子?”
“这你就别多问了,一会子我让人将银子拿给你,你拿去银库房里存着。”
傅慎明倒也真的没有多问,随秦氏一起去了潘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