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自行车一溜烟回到小区里,路过楼后边的围栏时候恰好低头看见,半地下室的小屋台灯微亮,柔柔的光打在书桌前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姑娘脸上,透着光,隐约间似乎还能看见脸廓处软软的小绒毛,女孩低着头恬静乖巧,手里攥着支可爱的笔在课本上圈圈画画,偶尔还能听见她小小的嗓音开口读一两句单词。
此刻周遇臣焦躁的神色早已舒展,索性将自行车丢在一旁,面对着祝晚的半地下室小窗,懒懒地坐在一米多高的围栏边上,软软的嗓音撩得他心里头痒痒的,嘴角的笑温柔到不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do,do you want……do you want a friend……”
祝晚英文水平不大好,半吊子的老师教出来的,单词背诵倒没什么问题,可死板的哑巴英语教学模式教出来的口音就比较尴尬了,几次张嘴读都没法自然地将整个句子读顺,结结巴巴卡了一会儿,微皱着眉头盯着课本看。
一口纯正地道的英式发音突然响起,嗓音低沉又好听,还有点熟悉。
她下意识地跟着读了一遍,这一遍很顺:“doyouwantafriendwhomyoucouldtelleverythingto,likeyourdeepestfeelingsandthoughts?”
周遇臣轻笑:“of course you。”
祝晚愣了愣,对着课本第一句,自己刚刚磕磕巴巴读不出来的话看了几眼,好奇地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窗外一米多高的围栏上,周遇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路灯洒在他痞气的脸上显得尤为好看。
“你怎么……”祝晚有些惊讶他出现在这里,更多的是惊喜。
“闲着没事瞎溜达,碰巧看见家据说还不错的奶茶店,给你捎了点蛋糕饮料过来。”说着扬了扬几袋子东西,单手撑着围栏往下一跃,稳稳当当地跳到祝晚窗前,将手里的东西全数伸到她书桌上,“饿不饿啊小朋友,这么用功。”
“谢谢。”她接过东西道谢,想到刚刚自己一句话都读不顺溜,脸颊微微有些热,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会读,想先看看来着。”
“哪不会?”
她没好意思说,其实都不大会。
周遇臣也心知肚明,那种教育条件下的学生英文水平不高很正常,哪怕再努力,没有好的指导想要学好一门语言也是十分困难的。
只是他没说破,伸手拿过她摆在面前的课本看了几眼,安慰,“高中的比初中难,不会很正常,我也是被我妈按着头逼着先找老师开了小灶,正好学了点,不会的告诉我,我帮你问老师。”
“可,可以吗?”她眼底有些欣喜。
“当然,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尽量顾及到祝晚的情绪,不希望她因为这点小事自卑不开心,看见她没多想地笑了,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起笑。
“中午给你的手机懂得用吗?”周遇臣一个人好几台手机,知道祝晚肯定没有这种东西,想着法子要把东西塞给她。
祝晚摇摇头:“我没动过。”说着便转身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他。
“你拿着,以后教你读课文用得上。”
“不……”她刚想拒绝,周遇臣就开口堵住她的话:“省得我得来回跑,用这个方便点。”
见她仍旧不想答应,他索性换了个方式,贱兮兮地往窗子里头凑了凑,语气暧昧得不行:“小同桌,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天天来你这找你吧?嗯?哎……这也不是说不行,既然你这么渴望……”
“你别说了,我拿着还不行吗……”她小脸瞬间爆红,说话声音小得不行。
周遇臣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又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感叹:“祝晚,你怎么这么乖啊……”
第12章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祝晚微皱着眉头在床上打了许久的滚,艰难挣扎着走到洗漱台前,朦胧的双眼仍旧是半睁的状态,夜里没睡好。
昨晚周遇臣折返回来送了小蛋糕之后,又没皮没脸地守在窗前待了许久,一开始是拿教她念课文当借口,祝晚悟性挺好,他又教得不错,教着教着课文的前三大段内容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周遇臣膨胀得不得了,一个劲说自己教的好,没了借口也赖着不走,非让祝晚喊自己周老师。
一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可周遇臣这个王八蛋哪会放过她,她不喊,他也不直接逼,手掌往边上护栏上一撑,下一秒就又重新坐回上头,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看。
原本只是捉弄捉弄她,可穿着粉粉睡衣坐在窗前的小姑娘实在惹人喜欢,写字喝水都那么好看,周遇臣越看越不舍得走,眼神都不愿意挪开。
祝晚脸皮薄,他不要脸她还要呢,几次想偷偷看他走了没有,抬头的瞬间总是能对上他漆黑的瞳眸,夜色中也依旧清澈明亮,惹得祝晚心脏砰砰乱跳。
心里不停劝说自己,要淡定,周遇臣耐心不好,只要自己不搭理他,不要多少功夫他就会无聊,觉得没意思了自然会走。
可是她哪里想得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前一米高处懒懒坐着的高大身影仍然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周遇臣耐心不好,但脸皮厚啊。
看了看时间,终于还是祝晚败下阵来,纠结了许久之后小脸突然爆红地抬头。
周遇臣在上头看得仔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哪怕脸色的变化也没能逃脱他的眼睛,嘴角一勾,满眼期待地等着小姑娘下一步动静。
“周,周老师……”预料之中娇娇软软的嗓音响起,周遇臣笑意更深。
“哎,怎么的?”
“周老师你快回家吧,很晚了……”
“呵”,周遇臣轻笑出声,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心情顿时舒畅愉悦,一下从坐了许久的围栏上又重新跳下来,站在窗子边上和她告别,临走前还顺手将她外开的窗户关上,轻敲了两下玻璃,示意自己要走。
“明天见,小朋友。”
“周老师慢走……”
“哎。”
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唰唰的全是这一整天和周遇臣重逢的画面。
一年前他坐上那台黑漆漆的轿车走的时候,祝晚以为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两个世界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没有什么交集的可能,那两个月的意外相处,祝晚甚至认为是自己还算善良懂事,老天爷心疼她,送给她的一份奖励。
她十多年的生命似乎被困在了一个黑匣子中,看不到外头多彩世界,而周遇臣就像来自外面的光,他带着希望透过小小的缝隙照了进来,她的世界亮了,暖了,她欣喜激动,可是却抓不住。
光怎么能被抓住呢。
没有见过光的时候可以欺骗自己,里外都是漆黑一片,但是曾经被光照耀过的人说服不了自己,外面有光,不是黑色。
那辆黑色的轿车把她人生的光又重新带走,一年了,她被曾经拥有的感觉折磨了整整一年,她多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那明亮温暖的两个月,但是却又必须告诉自己,不能贪心,贪婪的孩子不可爱。
没有得到过就谈不上失去,她不知道这一次又能照耀多久,如果一开始注定要回到黑暗,那么她宁愿没见过光。
冷水洗脸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换好迷彩服,带上昨晚备好的水杯,稍微收拾一番,检查了没有东西漏下之后立刻背着书包出门。
枪打出头鸟,军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出门走了没几步,身后就有自行车铃声响个不停,祝晚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路,连忙往路边再挪了几步。
铃声还是没停下。
搞不明白,她攥着书包带子往后看,穿着迷彩服的少年身形挺拔,领口解开了两个扣,露出里头白色t恤的边,绿色军帽歪歪地戴在头上,长长的帽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长腿搭地,双手随意地抓着把手,肆意地笑着,倒多了几分懒散,哪怕一身正派的服装也没法掩盖他身上的痞气。
“哟,巧了。”
巧个鬼,不睡到日上三竿不愿意起床,有黑夜没白天的人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让家里司机从衡市另一头的周家老宅开车载着自己和自行车往老城区走将近两个小时,到了小区门口把再把司机遣走,一人一自行车在人家家门口又等了快一小时,好不容易才把心心念念一晚上的小东西给等出来。
这是祝晚第一次见他穿迷彩服,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材高大挺拔,最小号穿在自己身上都宽大到不行的衣服换了最大号往他身上套却也还是显小,裤子不够长,露了一截脚踝在外头,看看他再看看自己,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既然这么巧,顺风车搭不搭,虽然只有俩轮子,但怎么着也比你这两条腿强。”周遇臣看面前背着巨大书包老实巴交的祝晚无动于衷,又补了一句,“免费的,不收你钱。”
祝晚本就不是在顾虑这个,听见他说的也没什么反应,仍旧背着大包自己走。
周遇臣咂咂嘴,饶有耐心地双脚搭地踩着台自行车跟在她旁边一步两步的挪,“哎,是不是觉得免费的难为情啊,你如果非要报答我也不是不可以,要不你亲我一下这事儿也就了了。”
祝晚听到那个字就羞得不行,脚下顿了片刻,压根没胆看身边的少年,随后立刻加快步伐往前走,想着可千万不能让他跟在旁边,不知道又能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祝晚一下子加速,可是两条腿哪快得过后头的自行车,周遇臣稍稍踩了两步,又轻轻松松贴到她身旁,“哎小朋友,这事能商量的,着什么急啊,见着周老师不打招呼还甩脸子了?”
“没良心的东西。”
祝晚叹了一口气,这师生梗他怕是能玩一年。
刚想回他一句,却又听见他略带商量的语气开口:“不亲也行,要不你一会儿搂我的时候,紧点?”
最后是被周遇臣半撸到后座上的,温顺归温顺,骨子里还是霸道难搞。
两人一路上折腾停留了不少时间,眼瞅着就要来不及,他迟到倒是没事,就怕祝晚胆子小,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一把抱起来放车上,骑起来之后哪怕她再不愿意也没胆跳车,只得老老实实在后头呆着。
“搂紧了,我加速,掉下去我可不管。”
“你不知道,这待遇范宇哲他想要都没能有。”
祝晚疑惑:“范宇哲?”想要抱周遇臣腰?
“可不嘛,我昨天不是和你说练了一年自行车了,那话不是唬你玩儿的,回来之后我就天天抓着范宇哲,让他坐后头,免费陪练不带白不带,我骑得快他就嚷,别看大老爷们似的,嘤嘤嘤个没完,胆子还没你大呢,比你还惜命。”
“我胆子才不小……”祝晚小声反驳。
“成,你不小,每回他嚷得起劲了就想方设法抓我腰,怕自己掉下去,这我能忍?我得守身如玉啊我,一甩尾就给他弄下去了,一天怎么着也得摔他百八十回。”
周遇臣说的夸张,祝晚忍不住笑了,坐在后头“咯咯咯”的停不下来,心中也暂时将昨晚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的事抛在脑后。
手上收得更紧,这是自己才有的待遇呢,实在舍不得放,得珍惜。
第13章
有的时候,太阳当空照并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军训。
整个高一年段的学生按照班级划分为十五个方阵,十四班的地块距离操场边的树荫还有一个排的距离,完美错过。
烈阳烤着一排排学生,哪怕戴着绿油油的小军帽也没什么太大作用。
整队之后就是半小时的军姿,没有特殊情况谁都不许动,黑脸教官缓慢穿梭在方阵之中,仔细检查每位同学的着装情况。
无论班主任强调多少次,每年军训总有学生不是忘戴帽子就是不系扣子。
“没戴帽子的,统统出列!”教官表情严肃,嗓门也大,一声令下,好几个学生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几个人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顶,想要确认自己是否戴了帽子,还没等反应过来,教官那头又是一声呵斥:“我让你们动了吗?”
“教官我们——”一两个动了的同学忐忑地开口打算解释,还没等说完,又被堵了回去。
“我让你们说话了吗!”
“……”
这回鸦雀无声,个个屏息,这阵仗可不是糊弄班主任那么简单。
“动了的同学打报告!”
“报告!”
“报告!”
一个接一个的老老实实打完报告,教官训斥了两句,“第一次暂且放过不追究,下一次,田径场十圈起步。”
这事算了了,帽子那茬还没过。
闷闷的一阵热风拂面,吹得祝晚头顶细软的发丝飘散了片刻,她突然一惊,意识到头顶凉凉,好像没戴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