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还在哆嗦,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把被她抖落的毯子给她重新盖上,痞气十足地说:“哪是我欺负的你,你就不知道是我把你从外头抱回来的?小丫头片子。”
那会儿的祝晚胆子比现在小得多,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没有父母的庇佑,自卑胆怯,常常受欺负,因而也比其他人来得更加敏感话少。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让她适应和自己交流,带她玩带她闹带她笑。
逼她喊自己小哥哥。
那种惊恐的眼神渐渐在她身上找不到了,只是刚刚的一声枪响,似乎又让他重新看到初遇时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可怜,惹人心疼。
他舍不得再次看到这样的祝晚,柔声安抚了许久,又重新放她出来,“我们再来一次,不要害怕。”
两人的动作被范宇哲这个热爱八卦的逼全数收入眼底,看热闹不嫌事大,嗓门大得像个喇叭似的嘴碎:“哎臣哥,你这作弊也太明显了吧?想占便宜也不是这么占的啊,故意射偏了好再搂久一点呢?这么热心肠来教教小兄弟我啊。”
肖或提示他臣哥手里有枪,别特么往枪口上撞,祝晚刚刚从惊吓中渐渐缓过神来,被他这么一说,又是耳根子都红了。
范宇哲虽王八蛋,但几句话倒也还是把刚刚较为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周遇臣心里松了松,笑骂他找死,“成,一会儿老子操练你,打不到靶心弄死你。”
祝晚比起从前胆子还是大了不少,心态恢复得很好,不出几分钟脸上又见笑盈盈。
周遇臣很欣慰,心情也好了许多。
等到所有同学都轮番上阵摸过枪之后,教官适时收回设备,下口令整队。
隔壁排人比十四班的老实,没有这么多刺头,不过摆弄起这种刺激的新鲜玩意来就明显比不上这些人来得灵活。
因而此刻已然整队完毕的苦逼十四班同学正被迫站军姿,观看隔壁排的小傻逼热络研究。
“怎么样,站军姿是不是很累啊?”教官适时套路。
“怎么没人说话啊?”
“报告!我们不累!军姿磨练大家的意志!”
上一回被这么问的时候,有个瓜娃子实诚地说了真心话,全班被罚俯卧撑十个,这回大家倒是学乖,灵长动物的优势凸显无疑。
教官轻笑一声,“得,别跟我说这些昧着良心冠冕堂皇的。”
“说点真心话,累不累?”
“报告!累……”有气无力。
“这样,你们看好了十三排同学的动作,说出他们的缺点,大家就能立刻休息。”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大家都是受过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熏陶过的谦卑学生,让人说缺点,全班鸦雀无声。
“给你们机会休息都不休息?”
依旧无人回应。
周遇臣看了眼前面挺胸收腹站直的小东西,想到刚刚她后颈好几块伤斑,心疼得不行,索性把优秀学生代表当到底,第一个站出来打报告回答问题:“报告!十三排的妹子没咱们班的好看!”
全班哄笑。
教官小声笑骂了句操,咬牙切齿对着全班同学下口令:“全体同学,原地休息!”
“万岁!!!!”
放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有些精力旺盛的男生还能趁没上学没作业,一头扎进网吧里开黑打游戏。
周遇臣撇下范宇哲肖或,陪着祝晚回家。
没有了烈阳,空气中的闷热都淡去许多,晚风徐徐拂过,丝丝凉意,舒服得紧。
“你冷不冷?”周遇臣问。
祝晚摇摇头,忍不住笑,“现在是夏天啊。”
“呵。”周遇臣自嘲般也笑了出来。
还是夏天,外套派不上用场。
六点半,街边的霓虹准时亮起,投射在过往行人的身上,有着别样的美。
周遇臣人高腿长走得快,不过为了迁就慢吞吞的祝晚,一步分作两步走,缓缓跟在她身侧,耐心地陪。
走了没几步,专心盯着祝晚看的周遇臣就发现这小家伙走路姿势有些不对劲。
仔细看了几眼,小姑娘的脚踝处被硬梆梆的迷彩鞋磨出了刺眼的血痕,他皱皱眉,大手一揽让她停下。
祝晚闷头走,愣了愣抬眼看他,“怎么了?”嗓音细软,憋着疼也听不出情绪。
“鞋不合适?”周遇臣的目光一直在她脚上。
祝晚低低头,没太在意:“没事,反正也就剩几天时间了。”
“怎么不说。”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真没关系,在家里的时候打赤脚干活都是常有的事。”
她不在意,可周遇臣在乎得紧。
眉头拧巴着,拉着她就在路边花坛旁的休闲椅上按着她肩膀坐下,随后单膝跪着,伸手想要抓她的脚,表情专注,“鞋脱了我看看。”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祝晚憋红了脸,有些着急。
一整天的辛苦训练,平时再讲究卫生,这会儿脱了鞋都难免有些味道的。
小姑娘脸皮薄,躲着不让他碰,“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到家自己弄弄就成。”
“脱了。”他不理她的拒绝,心思全在刚刚看见的红痕上,见她不配合,又耐着性子补了一句,“乖一点,我就看看。”
“你别……”祝晚急得眼睛都红了,可力道又敌不过他,只得忍着害羞小声说出来:“有味道的……”
她软绵绵的嗓音轻飘飘砸在周遇臣心里,少年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轻笑出声,蹲跪在她前方,扬起那张帅气的脸,眼里尽是温柔:“怕什么,我们小朋友最干净了,全身都是香喷喷的。”
他边说,边抓过她的脚踝,霸道地脱去硬梆梆的鞋子,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地将脚丫子捧在手心,看见那几道伤口的时候敛去了笑意,周遇臣不笑的时候,表情总是给人一种阴郁可怕的感觉。
祝晚以为他是嫌弃了,讪讪想要收回脚来,语气有些委屈:“我都说了会有味道的嘛……”
“别动。”他眉头皱了皱,“我看看。”
他的手掌因为常年在射击场握枪,哪怕没干过什么粗活,但掌心依旧比同龄人糙上许多,有一层薄薄的茧,祝晚的脚丫被他轻轻握着,微微觉得有些痒。
他的拇指在伤口周围完好的部位摩挲片刻,“怎么这么嫩呢,一天下来浑身是伤的。”
“你在家也这样?”
“嗯?”祝晚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都这样的,没什么事,我从小就是这体质,小伤小口子多,看着严重,其实没关系的。”
周遇臣没有接话,又盯着看了几眼,站起身来瞥了几眼那双罪魁祸首,眼里尽是不悦,祝晚见他不说话,伸手要拿回自己的鞋子穿上,还没等碰到就被他一脚踹开半米远。
祝晚性子软软,也不大懂得照顾自己,周遇臣拿她没办法,只能冲这死物撒气。
祝晚无奈地看了看不远处可怜巴巴一正一反躺在地上的迷彩鞋,又好气又好笑地扬起小脸望向此刻正在独自生闷气的周遇臣,天色渐暗,他又背着夜晚的霓虹,在这个角度不容易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漆黑的轮廓。
祝晚忽然觉得温暖起来,这两天重遇之后的周遇臣,听话老实体贴近人,面对她的时候小心翼翼,连脏话都很少在她面前说,脾气温顺得不行,这样的他总让她觉得不太真实,好像是她先前认识的小霸王又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此刻他敛起所有的情绪,隐在夜色里,没有那么多逗她开心的话语,藏起来许久的暴躁性子重新释放出来,哪怕只是一点点,祝晚都觉得熟悉到让她眼眶都湿润润的,这是一年前遇到的周遇臣呀,那个与她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她最熟悉的样子。
她坐在椅子上,赤.裸的双脚随意地晃啊晃,抿着唇却还是敛不住脸上的笑意,眯着眼睛默默看着周遇臣一个人发脾气。
“笑什么?”他气够了,灰溜溜地走到半米远处弯腰将祝晚的狗屁鞋子拎回起来,“受了伤也不知道叫疼,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我该说你什么?”
从来最习惯把“操.你.妈”这种脏话挂在嘴边,一个不开心就怼上你全家的小霸王,面对着祝晚这样软乎乎的棉花糖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平日里对上别人张口就来的暴躁语录全都用不上,只能耐着性子像老干部似的碎碎念,生气还不能气她,可又实在太生气,故意板着张脸,“小蠢货。”
认命般提好她的鞋,拉着她站起来,她要穿鞋,他不让,她要下地走路,他也不让。
“上来,我背着你。”
祝晚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真没事……”她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都是穿着迷彩服或校服的三中学生,“这里好多人……”
周遇臣知道她害臊,又忍不住逗她:“你羞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新同桌该不会是想到什么别的地方去了吧?”他一挑眉,帅气逼人的脸靠得她更近,祝晚一下憋红了脸,连忙用手抵住他想要更加贴近的身子。
“我没有。”她反驳。
“呵。”周遇臣轻笑出声,“没有就别怕人看啊,三中学生守则里写了,男同学要在女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伸出援助之手,例如女同学军训鞋子磨脚后建议男同学立即放下手中闲事,背女同学回家。祝同学怎么老是希望我打破校规呢?”
又是三中学生守则,到底哪来守则能写得这么详细。
他说着便将手伸向祝晚,祝晚手脚并用想要挣扎,脚在伸出去的那一瞬间却被周遇臣得个正着,一把握住另一边完好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
两人打闹间,祝晚一个侧身,一不小心瞥见不远处公交站旁有个人影在盯着自己这边看,穿着迷彩服,应该是三中高一新生,再定睛一看,似乎是沈淮,想起自己刚刚和周遇臣的一举一动都被认识的人看见,不免有些害臊,分神片刻倒被周遇臣钻了空子,一个用力,大手抓着她一把背到背上。
祝晚小声惊呼一下,反应过来已经到了人家背上,周遇臣肩背宽厚,祝晚小小一只趴在上面绰绰有余。
想起沈淮还在不远处看着,她稍稍有些尴尬,挣扎着想从周遇臣背上下来,晃了晃两条竹竿细的腿,一点用都没有。
“别乱动,再动丢你下去。”他低声威胁,不过话语间的调调温柔得不行。
祝晚叹了口气,毕竟自己和周遇臣想比,体型方面实力太过悬殊,再多的努力也没用,索性圈上他的脖颈,软软地趴在背上休息。
感受到脖子上一阵温热,前面的周遇臣嘴角不可自抑地弯了弯,手收得紧了些,将背上的小人又往上拖了拖。
祝晚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周遇臣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就是觉得好闻,此刻鼻息间尽是那种香香甜甜的感觉,他满足得不行。
背上某种特殊的触感让周遇臣实在忽略不了,走了一段路,忍了一段路,心里劝告了自己无数次的周遇臣最终还是忍不住耍起流氓:“晚晚,好软啊。”说完脸上笑意就深得不行。
祝晚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想了片刻,羞得攥起小拳头砸他的肩膀,这下不用再忍了,周遇臣肆意地笑了出声,任由她怎么捶打都不停下。
“你不许笑了!”祝晚气急败坏。
“可以啊,都敢对老子下命令了?”周遇臣的笑声还是没停下,长路漫漫,逗逗小朋友真有趣。
临过马路的时候路过一家便利店,周遇臣随意扫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开口询问:“晚晚,你家有没有那个……”
他难得地结巴了一阵,顿了顿听到祝晚追问:“什么呀。”
他想了会儿,含糊地把刚刚的问题一笔带过,“没什么,忘了。”
只是祝晚没看见的是,向来脸皮厚到开火车的周遇臣居然难得地红了红老脸,从耳根子到脖颈都微微泛红。
到了祝晚家之后,周遇臣没有像先前一般死赖着停留,匆匆交代几句放她去洗澡之后便出门离开。
洗了澡换好睡衣的祝晚习惯性地坐到窗前书桌上继续预习自己较为薄弱的英语,专心背单词的空隙偶然间抬头。
窗前一米多高的围栏上,穿着迷彩服的少年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轻轻松松从上边跳了下来,他应该是跑着过来的,额前细汗已经将黑色碎发打湿,微喘着气,来到她的窗前。
他一样一样将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到她桌上,边拿边嘱咐:“这个金色瓶子的,是防晒,搞不懂你们小姑娘用的东西,我让我妈给我推荐的,说是军训用最好了,抹脸还有你那脖子,反正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抹上就不会晒伤。”
“这个白色的药瓶,用棉签上在后劲已经蜕皮的地方,可能上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着点,药效好,伤口长得快。”
“这个软膏,抹在脚后跟破皮的地方,然后再拿这个小贴布贴上,防水的,里面有药还有棉,贴着很舒服,你们小姑娘不都喜欢这些可爱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挑,就拿了这个粉色图案的。”
“还有这个。”周遇臣老脸一红,明显说得没前边的自然,他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祝晚也有些尴尬了,他轻课一声,忍住害臊:“不许笑啊,老子下了多大决心才厚着脸皮进商场买的这个,我听范宇哲那个逼说,这种厚厚软软的卫生棉拿来垫在军训鞋里最好使,踩着不磨脚又透气,哎,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好用你就垫上吧。”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祝晚盯着他看,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鼻子酸酸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