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一道从从容容的声音自房内而起,随后花洛悠然现身,依旧是那一派轻裘缓带,风流潇洒之姿,身后还跟着一面无表情,神色波澜不惊的侍女。
原先还耀武扬威的领头官兵此刻见到花洛这般优哉游哉姿态,竟忍不住心生郁闷,敢情这王爷以为他要请他去邢部喝茶做客?
那官兵不禁收起了势焰,中规中矩道:"圣旨下,靖阳王花洛抗旨私自回京,无视朝廷律令,此乃罪一,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其罪二。今日勒令逮捕下狱。钦此。"
"我随你们回去就是了。"花洛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可谓是万物失色,那领头官兵不禁看呆了,不曾想这世间果真有容貌绝艳却又不显露女气的男子,且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姿仪皆透着高贵优雅,令人在不经意间心生仰慕,怪不得坊间传言,这位王爷乃吃女子芳心的恶魔。
"带走。"领头官兵不自觉缓和了语气。
梅英回到院内看到这番情景,不禁错愕万分,慌忙冲过去想要追问究竟,却被几名官兵阻拦,不允许她上前。
"可容我与她说几句话?"花洛视线转向领头官兵,温声请求。
那领头官兵闻言示意那几名官兵放手,梅英脱离了束缚,仓皇向花洛身旁而去,眼神无比焦灼道:"这发生了什么事?"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的。"花洛旁若无人地将梅英拥入怀中安慰。
那领头官兵见状不由尴尬地伸手搓了搓鼻梁,转开了视线,这靖阳王果然不负风流名号,都身陷囹圄了,还不忘儿女情长。
"是不是皇上怪罪下来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梅英颤巍巍道,说着掩面啜泣起来。
花洛凤眸一凝,蹙眉严肃道:"别哭,你要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梅英揉了揉眼睛,正色道:"我……我没哭,沙子进眼睛里了。"
"很好。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有事。你可信我?"花洛凝望着她,眸中满是自信之色。
"我信你。"梅英点点头。
"那乖乖在家等我,替我照顾好祖母她老人家。"花洛笑道。
"嗯,好。"梅英又乖顺的点点头。
花洛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放开了她,神色犹豫地看向一旁的墨香,"墨香……"
"我明白的,爷,您放心吧。"
花洛不放心地看了眼强忍着难过却不敢哭泣的梅英,心中长叹一声,这才随官兵离去。
"他会没事的吧?"梅英又揉了揉眼睛,不让眼泪流下。
墨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
老太妃听闻花洛被逮捕入狱的凶迅,一时气血上涌,竟昏厥了过去,待醒来后却已是二鼓时分,这期间沈柔君来探望过一次,因失去锦儿的原因,沈柔君一直神思恹恹,又经此一吓,身子更加虚弱,大有摇摇欲坠之势,王嬷嬷见状便劝她回院中休息了。
"我的洛儿啊。"老太妃一边流泪一边唤道,恰逢梅英端着热粥过来,老太妃顿时怒火攻心,气骂道:"你来作甚?要不是你,洛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梅英满脸羞惭,把粥放在床头边的几上,绞着衣袖小心翼翼道:"老太妃,您这一天滴水未进,先吃点粥,再喝药吧。"正如老太妃所说,都是因为她才害得花洛入狱,她真的没脸面对老太妃,可是她答应过花洛要好好照顾老太妃的,如果连这个都无法做到,她还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么?
"看见你就心烦,你出去吧,我不想见你。"老太妃冷下了脸,不耐烦道。
梅英不由敛声屏气,心中纠结成了一团乱麻,老太妃如此不待见与她,她到底该走?还是该留?真是进退两难啊。
见梅英呆呆地站着,老太妃只当她把自己的话当做了耳旁风,怒斥道:"还不出去!"
梅英急忙福了福身子,告退道:"既然老太妃您不待见梅英,那梅英便告退了,还请老太妃莫要生气。"哎,算了,还是出去为好,以免加重老太妃的病势。
没走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面对老太妃的怒目而视,怯怯道:
"粥……您记得吃,就算您再不待见梅英,也千万不能与身体过不去,要……要以身体为重。"梅英憋着一口气说完转身便疾走,慌乱间迎面撞上王嬷嬷,王嬷嬷"哎呦"一声,"对不起……"梅英手足无措地连连道歉,而后慌忙逃离了卧室。
王嬷嬷边笑着走向床边,"小姐,您太严厉了,瞧把这孩子吓的。"
老太妃不满道:"你看看她,说她两句,她就做出一副受了百般委屈的模样,毫无气度,走路也莽莽撞撞,没个大家闺秀的气派,这哪是当王妃的料?"
"这不是刚刚开始嘛,往后小姐您可以多多教导她的。"王嬷嬷笑道。
"我还教导她?她想得倒美。"视线不经意间转到几上那碗热气腾腾,勾人馋欲的鸡肉粥上,脸色莫名平和了几分。
"小姐,您也别怨梅英了,王爷出了这样的事,梅英她也十分难过,但她一听说您昏倒了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便急忙赶来了,大夫给您瞧病,她表现得比老奴还紧张,待大夫看完了病,又仔细询问您的身体情况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大夫开了药方,便忙进忙出地给您熬药,煮粥,整整忙了半天,一刻也没见她休息,这些老奴都看在眼里啊。"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老太妃佯装不耐烦的样子。
* * *
墨香来到狱中,将随身所带银两悄然递给狱官,那狱官见左右无人,当即收下示意她进去,墨香谢了一声,径自入了囚牢,但见花洛虽处牢中,却依旧丰神洒落,并无狼狈之姿。
"爷……"
狱官打开了牢门,让墨香进去,又嘱咐道:"此事魏王下了密令,言此案关系重大,本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的,还请姑娘莫要久留。"
"多谢狱兄给予方便,他日必不忘这份情义。"花洛言笑晏晏道,似乎丝毫没有身处绝境的意识。
这位风流王爷似乎并不像坊间谣传那般乃碌碌庸才,在他的身上自有一股令人想要拜服的魅力,并非因为他的容貌,而是气质所致。"王爷客气了。"狱官道,对他的恭谨自心间油然而生。
待狱官离去后,花洛才问道:"府中一切可还好?"
"一切都好,就是老太妃前日听闻您入狱的消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不过大夫说并无大碍,且有梅英王嬷嬷照顾着,想必很快就会好的。"
"那便好。"花洛点点头,又问:"她怎样?"
墨香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梅英她很坚强,爷不必担心。"
花洛这才放心下来,"墨香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见他神色极为严肃,墨香知道此必然与他设法出狱有关,于是忙道:"爷吩咐便是。"
花洛从怀中拿出一羊脂玉佩交给墨香,"我要你拿着这块玉佩替我去找两个人。"而后将其需做之事秘密告知于墨香。
墨香认真听完后,道:"奴婢知道了,定不负爷所托。"
第八十九章 逼嫁
花洛入狱几日,靖阳王府上下人乱如蚁,惶恐不安。
这日,老太妃因想着花洛之事,而坐卧不安之际,忽来人禀报,说是魏王到访,老太妃虽不知魏王上门所谓何事,却只好吩咐侍女将其迎入大堂好生侍候,自己则勉强打起精神,让王嬷嬷服侍换了盛装,方出门会客。
刚至大堂,便见堂内摆放了许多裹着红绸的箱笼,不由错愕万分。
慕容沅起身向老太妃作了一揖,笑道:"一些小礼,不成敬意,望老太妃你莫辞。"
老太妃连忙还礼,诧异道:"王爷何故备如此重礼?"
"实不相瞒,本王特上门来提亲。"慕容沅开门见山道。
老太妃更是吃了一惊,不过话说这彩礼都直接送上门了,确定这是提亲而不是强取豪夺?
老太妃平复了下心情,客气地邀请慕容沅落座,又命侍女换了新茶,两人饮罢茶后,老太妃才问道:"不知魏王爷看上了我府中的哪一位?"
慕容沅放下茶杯,道:"正是老太妃您的亲外孙女沈柔君。"
"王爷想娶君儿?"老太妃惊愕道,他何时与君儿有过接触?
"没错。"慕容洹坚定道。
老太妃暗中打量了几眼慕容沅,这魏王仪表的确出众,只是过于盛气凌人了些,而柔君本是温柔和顺之人,只恐招架不住他,况且他们如今正争皇储争得如火如荼,若将来他势败了,柔君必然跟着受累。
"这……这个,王爷,我需要询问一下君儿的意思,可否容许些时日,我再给您答复。"老太妃为难道。
"也好。"慕容沅悠然笑道,端起茶小啜一口后,忽然道:"对了,老太妃,我听说靖阳王犯了事,如今已入了邢部大牢?"
"您也知道了啊……"一提此事,老太妃顿愁眉锁眼起来。
慕容沅但观老太妃神色,随后正色道:"此事说严重也不严重,只要本王向父皇求一下情,父皇定会从轻发落的。"
老太妃微喜道:"王爷当真愿意替洛儿求情?"
"若是老太妃您与本王成了亲戚,那您靖阳王府的是当然就是本王的事。"慕容沅笑得十分温和,然而那笑里却透着隐隐的威胁。
老太妃犹豫片刻,道:"这门亲事我会和君儿好好说的,今晚过后便给你答复。"
"那么有劳老太妃了。"慕容沅起身谢道。
话说老太妃将魏王上门提亲之事告知沈柔君,沈柔君听后竟滚滚泪落,死活不肯嫁给慕容沅。
"君儿,魏王他仪表堂堂,身份尊贵,更难得的是他对你痴心一片,我想嫁给他也不委屈了你。"老太妃谆谆相劝。
"外祖母,我不想嫁给魏王。"沈柔君哭得凄然,外祖母不是希望她嫁给表哥的么?她为什么突然反悔要她嫁给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经过之前的事已经将她折磨得形容消瘦,此刻又哭得如此哀恸,便更显可怜了,老太妃十分心疼,陪着流下了眼泪,"傻孩子,你难道还想着嫁给你表哥不成?
沈柔君伏于老太妃膝前,苦苦哀求道:"外祖母,君儿不想嫁给魏王,表哥若是非要娶那梅英为妻,君儿也认了,君儿只求能够留在表哥身边,哪怕只做个侧室。"
"堂堂的魏王府正妃你不做,却选择做一个妾室,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君儿,你表哥对那女子的情意你还看不出来么?你和锦儿生出那样的事端来,你觉得你表哥还愿意娶你做妾室么?君儿,外祖母也是为了你好。"
"那我宁可这辈子不嫁人。"沈柔君只觉得心如刀割般生疼,难道这是老天对她心怀嫉妒的报复么?
"胡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乃大户人家,该婚不婚,有失体统。"老太妃声色俱厉道。
老太妃从未对她如此疾言厉色,沈柔君大概明白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了,不由悲伤欲绝道:"外祖母,您不要逼君儿。"
老太妃语气软了下来,无奈道:"不是外祖母逼你,我这也是为你好,况且你表哥这事也因你而起……你若是嫁给了魏王,魏王便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表哥求情,你表哥才能有救啊,君儿,你就当救救你表哥吧……"
"外祖母,您别说了,我嫁,我嫁还不行么……"沈柔君掩面痛哭。
老太妃见此情景,也觉惨然,于是将拉起身搂入怀中安慰道:"好了,孩子,莫要哭了,我们做女人的,有几个结婚之前就与夫君相识相恋的,大多数都是婚后才开始相处的,其实夫妻之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况且魏王容貌,气度皆不凡,又是堂堂一亲王爷,想要嫁给他的人千千万万,他却偏偏看中了你,君儿,这是你的福气啊。"
"外祖母别说了,君儿知道了。"沈柔君此刻已然肝肠寸断,根本听不进去丝毫这些话语。
老太妃只好作罢。
待老太妃去后,沈柔移步至卧室,倒身朝床里睡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此身寄人篱下已是凄凉,如今更是连唯一的念想也没了,锦儿也离她而去,本以为外祖母看重她,结果自己毕竟还是一个外人,自己孤零零一人存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寻了短见方觉干净,可是若她寻了短见,表哥如何得救?若是靖阳王府因此断了香火,自己岂不是大罪人么?嫁娶由不得自己,生死也不得自己,沈柔君不禁再次恸哭起来。
皇宫,御书房内。
慕容皇帝的贴身太监王直趁他正沐手之际,悄然将御案旁夹在底下的一本奏章抽出,压在了最上方。待慕容皇帝回来批阅奏折,拿起奏本一看,眉不皱了下,"这侍中李卿平日里沉默寡言,极少为人说话,这今日怎么竟替靖阳王说起情来了。"
王直侍立一旁察言观色,闻言眼珠子滴溜一转,尖着嗓子道:"皇上,您忘了,这李卿本是前骠骑大将军花煜的部下,当年一直跟着花煜四处征战,为国效力,如今估摸着是念旧情替他的儿子说几句话罢了。"
慕容皇帝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不说朕倒是给忘了,对了,如今花煜可还是在岫云观当道士?"
"回皇上,是的。"
慕容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王直,你可觉得当年是朕断了他的前程?"
王直小心翼翼应对道:"当年已是四海无虞,国家太平之势,本无需再动兵戈,收回兵权实属正常,况且皇上你不是加封他一个世袭郡王么?至于他为何要去当道士,奴才倒是听过一些传言。"
慕容皇帝忽感好奇,"什么传言?"
"为了一个女人。"王直故作神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