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说笑笑,倒是觉得十分温馨有趣。
望着墨染匆匆逃离的背影,苏棠问黄氏:“姐姐既然看开了,也该明白,不是所有倒霉的事儿都会被你摊上。你也还年轻得很,若是日后遇到了真命天子,也不能逃。”
黄氏面上笑容浅浅,实话说:“若是真有那个人,我也会选择直视生活,而不是逃避。”
要说苏棠怎么就喜欢黄氏,是因为她不矫情不悲观,该走的时候走,该留的时候留。决定留的时候,哪怕再难,她也坚强等着。决定走了,就绝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人爽朗果敢,跟这样的人相处,会十分愉快。
“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年后开成衣铺子的事情吧……”苏棠适时转开了话题。
在伊人堂与黄氏主仆相谈甚欢,直到天晚了,苏棠才离开。苏棠前脚才回家,后脚丈夫儿子就回来了。
笙哥儿裹着银狐皮的披风,戴着帽子,十分得意的跑到母亲跟前来炫耀:“娘!今天爹爹教孩儿打猎了,孩儿可厉害了,猎了一只兔子。”
余光瞥到父亲也走了来,笙哥儿立即又夸父亲说:“爹爹更厉害,打了好多猎,一会儿我们烤了吃。”
苏棠拉儿子到面前来:“冷不冷?看你小脸,都冻红了。”
笙哥儿怕说冷下回爹爹会不带自己去,忙挥舞着双手说:“不冷不冷,一点都不冷。”
霍令俨挨着妻子坐下后,也说:“男子汉,吃点苦头也无碍。现在不吃点苦,等将来长大了,得吃更多的苦。”又打发儿子走,“爹陪了你一整天,也该陪陪你娘。你回来的路上是怎么答应爹的?玩也玩够了,趁着时候还不算太晚,练几张大字去。”
笙哥儿立即恭敬抱手:“孩儿告退。”
从前霍令俨宠着儿子,苏棠管得严格,还抱怨丈夫过于宠溺孩子,会把孩子宠坏。可如今,丈夫开始严格对待儿子,苏棠又有些心疼舍不得了。
虽说想法是好的,但孩子毕竟还小。
“爷是不是管得太严了些?今儿既然带他玩儿,就让他好好玩玩,练大字什么时候不能练。”苏棠是等笙哥儿走了后才说的这些。
霍令俨道:“儿子归我管,你若是想管孩子,回头再生个女儿。”
才说完这句话,霍令俨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一瞬的沉默。苏棠心中那个疙瘩也还在,所以听了这话,心中也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夫妻两个都是聪明人,不想说的事儿,就绕过去不说。
“这衣裳是谁的?”问了一句,霍令俨已经手快的拿了起来看。
苏棠想伸手夺,却已是来不及。
“哦,在成衣铺子买的。”苏棠解释,“今儿出门去了,路过一家成衣店,就进去看了看。觉得这几件的绣法跟裁剪很是不错,所以,就给儿子买了几件。”
妻子在撒谎,霍令俨自然知道。
不过,他还是要故意说:“哦,怎么就只记挂了儿子?也不见你替我置办几身。”
苏棠“啪”一下就打在人手臂上:“爷说这话好没良心的,好似我亏待了你似的。”
霍令俨继续厚着脸皮跟她扯:“倒是没有亏待我,只不过,我这待遇跟咱儿子比起来,的确差了点。”
苏棠却闻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捂着嘴巴说:“你还是孩子啊。说出去,都不怕被笑话。”
霍令俨于是就顺势搂住了人,下巴紧紧抵着人头尖,宠溺道:“这样才对,笑起来多好看。”
苏棠脸上笑不过三秒,又沉了脸去。
不过,既然他不对她说实话,她倒是也装着相信他的话。只是她也不晓得,这种日子,还得过到什么时候。
纵然她心大,可这不是心大心小能解决的事情。
将近年关,霍令俨更是忙,忙着兵营里的事情。二爷也忙,忙着考科举。
论才学,二爷才学甚至不输如今国学里的学子。只不过,当年霍家是希望家里男儿能在战场上立功的,便没让几个儿子参加科举。
如今二爷废了一身功夫,只得弃武从文,想考个功名来,替自己谋划一个未来。
二爷也忙。
大爷最为清闲,家里呆够了,便常常去二房找二爷。
二爷素来好脾性,大爷来了,他便好酒好菜的招待,自己也偶尔陪他小酌几杯。
“大哥总这样混下去不是法子,得为自己谋个出路才是。”二爷劝。
大爷多喝了几杯,有几分醉意,但也不至于醉得糊涂。
他自嘲一笑,摇摇头:“我不比你,更不比老三。我如今再努力,也不会得陛下器重了。”
二爷皱着眉:“器重不器重是一回事,给自己寻个差事做是另外一回事。因为你曾经的一些事情,陛下猜忌你,也实属正常。但不能碰了一次壁就要放弃,找事情做,只是做个有用的人,也并非一定要博个好前程。”
“当然,有抱负是好事儿,为官都是冲着名利去的,不为名利的实为少数。但是,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充实过好每一天,这才是大哥眼下该做的事情。”
“日子再糟糕,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
“你不懂……”大爷觉得没人能理解自己,他冲二爷摇手,“想当年,还是少年郎的时候,多么意气风发。总觉得,将来定会扬名立万名垂青史。可如今,已过而立,人到中年,再回头看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曾经爱的女人,走了。也有过一个儿子,死了。我活到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孤寡老人罢了。”
二爷:“这不是我的大哥。我认识的霍家大郎,绝对不会说这些丧气话。大哥,想想你小时候的抱负理想,你不该是这种状态。就算失意,不忿,难过,也该要重新站起来。”
大爷:“小时候?”他呵呵笑着,眼睛又黑又亮,却是笑出眼泪来,“我曾经敬爱的父亲,他竟然会侮辱无辜女子。我曾经的好弟弟,却可以无视纲常搞□□……我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
“不要胡说。”二爷脸色变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酒别喝了。”
二爷一把夺过大爷手中酒杯,重重搁在一旁。
大爷还没怎么醉,清醒得很。他望着二爷,认真道:“怎么,你不相信?”
他一字一句认真说:“当年我随父亲去润州,回来后,与父亲关系日渐疏远。想来,你还记得此事吧?当时你跟老三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顾及他老人家的面子,也顾及母亲的情绪,所以没说。”
“可如今,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想我不得不说了。”
他根本没给二爷阻止的机会:“老三媳妇的外祖一家,如今也住在京城,你是知道的吧?老三媳妇的那个母亲,听说有些疯傻,想来二弟应该也有所耳闻。”
“但是你可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疯了的吗?”
二爷聪明,其实已经猜测到了,但是他不敢相信。
“好了,你别说了。”二爷压抑着嗓子制止。
大爷却笑:“你也别欺骗自己了,你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77章
二爷面色煞白, 面露青筋。
“我相信父亲的人品, 我不信他会做出那么混账的事情来。”二爷语气坚定态度坚决,根本不给大爷反驳自己的机会, “当年的事情,想来是大哥你误解了父亲。”
大爷觉得失望至极, 觉得他们这些自欺欺人的人都特别可笑。
于是,他也不再争辩什么,只说:“既然你们愿意用一个谎言来哄骗自己、让自己下半辈子过得安心, 那我,也委实没什么好说的了。”大爷摇摇晃晃站起来,颇为豪情万丈道, “二弟,今儿这顿酒,为兄谢了。”
说罢就抱着一坛子酒要走,二爷起身道:“天色晚了,大哥还是早点回去歇着。这酒,不酌怡情, 多喝伤身。”
大爷没说话,只在门外留给二爷一个寂寥的背影。他抬起手来, 重重朝二爷挥了挥。
大爷走后,二爷重重坐了回去。
许氏又端了新炒的菜来, 见屋里只二爷一人了, 她好奇问:“大哥人呢?”
“回去了。”二爷不走心的敷衍回了一句。
许氏察言观色, 觉得自己夫君情绪不对劲, 立即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二爷这才抬眸看了眼妻子:“别瞎说。”
许氏挨着二爷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撇了撇嘴说:“亏得人家忙了大半天,这真是一筷子菜都没动。人家高高兴兴忙前忙后的,这都白忙活了。”
想想又觉得不甘心,于是亲自夹了几筷子菜搁在二爷面前:“表哥,你吃一点吧。”
不是二爷不赏脸,是实在吃不下去。
他目光在面前盘子里的菜上一掠而过,而后认真看向妻子道:“你也不必亲自下厨,若是有空,好好陪着两个孩子就行。这些粗活,自有下人们去做。”
二夫人没看破二爷话外之意,当真以为二爷这么说完全就是心疼自己,于是颇有些激动道:“就知道表哥心疼我。”她一把抱住二爷胳膊,靠了过去,“表哥疼我,我也疼表哥。你放心,再苦再累,我也不怕的,我只怕表哥不理我。”如今说这些娇滴滴的肉麻的话,许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驾轻就熟,“恩恩爱爱的,才是一家人嘛。”
二爷身子没动,只是轻轻阖上了双眼,颇有些无奈的意思。
二夫人见二爷身子没动,以为他向自己妥协了,于是偷偷笑了几下,继而变本加厉,朝着二爷下三路探去。二爷吃过亏上过当,早戒备着呢,这回二夫人手还没探去,就被二爷截住了。
二爷目光清冷:“闹够了吗?”
二夫人却是不怕,只厚着脸皮说:“没有闹够!表哥,你不想吗?”
说罢,就急吼吼将二爷扑倒。
偏二爷今儿没有心情跟她胡闹,直接将人推开说:“再闹,罚你抄一千遍经文。”
“为什么?”二夫人不明白,“之前不是好好的?你前几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二爷耐着性子道:“你先去陪两个孩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说真的?”二夫人也来了脾气。
“真的。”二爷认真严肃。
二夫人“嗖”的一下起身,飞快走出去,甩手就“啪”一声将门关上了。
徒留二爷一人呆在屋内,后面想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解释。
第二日一大早,依旧是大雪的天儿。苏棠才安置妥当府上一应事宜,正准备出发去伊人堂呢,下人来报说二夫人来了。
丫鬟才通报完,二夫人就急匆匆冲了进来。
苏棠只能解下刚刚系好的披风解下,走过去问:“二嫂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怎么这般丧着张脸……又跟二爷吵架啦?”
二夫人才要气呼呼说出口,瞥见屋里站着的两个丫头后,她又及时闭嘴了。
“你们先下去吧。”苏棠打发她们走。
见丫头们都下去了,二夫人这才说:“你说他什么意思嘛,明明已经好了,却还对我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我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他却根本不当做一回事儿,想想我就生气。”
苏棠笑了笑,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别气了,喝口热水润润嗓子吧。”
许氏接过,仰头喝了。
苏棠说:“有句话叫‘过犹不及’,不知道二嫂听过没?”
“你什么意思?”
苏棠说:“‘过犹不及’的意思就是,有些时候事情过得太过,反而也不好。我从前教你对二爷服软,使出浑身功夫来对二爷温柔攻势,你觉得有效果,于是就变本加厉。但女人也得有自尊嘛,该软则软,该硬则硬,要软硬兼施才行。你软得已经够了,接下来,也该改变招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