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接我的管家是个中年女性,她紧抿嘴角,对我深深鞠了一躬。
上午上班时我给安德烈发了消息问他的现状,他发给我自己的地址,说我如果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就自己来看看。
所幸昨天加班做完了大部分工作,今天还算有些清闲。我和孙宁请了半天假,决定去看望一下这个便宜弟弟。
没想到我开了足足两个半个小时的车才到他给我的地址,从b市城郊开上盘山公路时我都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
我凝视着这栋被隐藏在半山腰中的别墅,尽管阳光灿烂,山里的风还是很凉。耳边传来鸟雀的啾鸣,呼吸间是湿润冰凉的水汽。站在这里远眺,山峦连绵,几乎看不到城市的踪影。
妈妈当初购置这里的房产,是不是因为喜爱这种与世隔绝的幽静?
我跟在管家身后往里走进一个日式庭院,淡泊素雅,处处是景。
安德烈这小子的确会享受,可惜的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中式设计,总觉得这样的刻意布置有些浪费外面的美丽景色。
……而且还有点矫情。
“少爷,许先生到了。”
别墅里面也是一水的日式建筑风格,管家带我到了书房外,跪着轻轻拉开推拉门。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规矩真多,抬眼便看到安德烈站在铺满榻榻米的房间里注视着我。
“哥哥来了。”他披着一件宽松的长袍,还是冷若冰霜的样子,“进来吧。”
我踏入房间,门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合上。这间屋子在一楼,阳台正对着外面的山。地上随意丢弃着一些颜料和画笔,画架上还有一幅画到一半的油画。
“你在画画?”
“是啊。”他拿起画笔继续作画,又瞥我一眼,“哥哥稍等一下。”
“没事,我又不急。”
我也算学了很长时间的美术,有点好奇的去看他在画什么,却只看到一抹绿意就被他挡住了。安德烈漂亮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你看不懂的,不要看。”
“好歹我也做艺术品收藏生意,怎么会一点都不懂?”我被他明晃晃看不起的神色刺痛了,讪讪的说,“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默了片刻,低声说:“我随便画几笔,水平不怎么样。”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绘画,有个兴趣也很好啊。”
正常的哥哥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弟弟?我没有别的参考,只有模仿许育城对我好时的模样,努力靠近一个好哥哥的形象,对他笑着说:“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多来看展,我给你引荐老师……”
“我已经去过了,哥哥忘记了吗?”他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没什么好看的,除非说每个展览都有你的裸背?”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安德烈……”
“不过给你看看也无妨。”
他还没等我发作就从画布前走开,让我得以看清画布上的内容。
从明到暗圈圈重叠的绿色,画的不像外面无尽的青山,反而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房间背阴,外面阳光正好,房间里却有着难以描述的阴暗感,让我对这幅画竟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畏惧之情。
“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安德烈的金发还是明亮的颜色,他伸手揽住我的腰,凑在我耳边低声问。
暧昧的吐息落在我的侧脸,我回过神退后几步:“很、很好。嗯,画得不错。”
他挑眉:“这也算不错?”
“当然。”我勉强又扫了一眼那幅画,“你学了很久吧?笔触细腻,构图别致,虽然是半成品但看得出非常厉害。”
“是吗?那你是不知道妈妈画得有多好。”安德烈甜甜的浅笑时,那张漂亮的脸也鲜活起来,“爸爸给她办过好几次大规模的画展。我最喜欢她在花园里写生的样子,特别美。”
我顿了顿,掌心刺痛,有点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说:“挺好的。我没见过妈妈的画……但你画得也很好,起码在我看来很天才,你看我就画不出来。”
安德烈侧头看着外面的景色没说话,气氛说不出的沉闷。
我想了想认真补充道:“你要是有其他的画,我可以给你办一个个人画展。这段时间你在山里住着也没事,可以多画一点。不过我能力有限,不一定能比得上妈妈的展览规模,但也不会太差,你觉得怎么样?”
他终于看向我:“真的?”
“真的。”
我见他态度好了点,连忙点头。办一个展览对我来说不难,要是能因此改善我们现在尴尬的关系,花再多钱也值得:“你看你画得这么好,不展示出来也是浪费对吧?这样,你可以慢慢画,我回去定主题做个策划案给你看初步效果……”
“你不嫉妒吗?”
我愣了愣,对上他冷冷的眼神,有点想叹气:“我为什么要嫉妒?”
安德烈脸上刚刚还甜美的笑在这时显出一点讽刺意味。他说:“我只学了半年,觉得很没意思。”
“那说明你很有天赋,老天爷赏饭吃,别浪费就好。”我说,“而且你是我弟弟,我心里当然觉得与有荣焉。”
这次轮到他不说话了,估计是在琢磨与有荣焉什么意思。
过了半晌才开口:“哥哥现在办展览,也算是继承到一点妈妈的艺术家基因了吧。”
他说着慢慢凑近我,蜻蜓点水般在我嘴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也不是太糟糕。”
“等等,安德烈,我……”
安德烈的吻落了下来,我的话被堵在口中。他收紧怀抱到我几乎喘不过气的地步,不安分的手指扯出衬衫抚摩我的脊背,同时不容反抗的勾着我的舌吮吻。
“嗯唔……唔!”
我昏头转向的奋力挣扎,被他死死困在双臂之间。终于狠下心决定咬他,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捏着下颌,没法合上牙齿。
看准他松开手臂的那一刻,我猛地推开他。没想到他没被推动,我自己反倒狼狈的倒在榻榻米上,连带着弄翻了他的画架,右手蹭上了绿色的颜料。
用另一只手恨恨的擦去唇上水渍,我一边喘气一边说:“咳、咳,我告诉你安德烈,现在我们之间是兄弟关系,下次再这样别怪我和你翻脸——”
“我知道。”
安德烈屈膝在我面前半跪下,我反倒怔住了,不知道他又抽什么疯。
白皙的手指按住我的脚踝,刚接过吻的唇瓣是诱人的蔷薇红色,他将额头抵在我的膝盖,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此僵持了十几秒,我忍不住开口询问:“安德烈……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们就单纯做兄弟,以前的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给我个机会,以后我会做个合格的哥哥,好吗?”
他也不回答,慢条斯理的站起身,低声说:“送客。”
“好的,少爷。”
门外立刻响起女管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难道之前她就一直守在外面没走?那我和安德烈的所有对话岂不是都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安德烈理了理刚刚被我扯皱的长袍,我装作没看见他伸过来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女管家拉开门,我问:“那……我们算是说开了?”
安德烈仿佛没听到我的话,自顾自走过去扶起画架。我讨了个没趣,干笑两声说:“我走了。你保重身体,记得常联系。”
准备离开时身后却响起他的声音,我惊讶的回过头,听见他语气关切:
“哥哥下回来这里,记得穿厚点的衣服。”
安德烈身后是绵延不绝的苍绿,他背着光站在正中对我微笑,宛如降临山间的天神。
我用力点头,他柔声说:
“那就……下次见。”
第101章
下山的路上我收到方鸿远的消息,他说最近随时都有空。
我十分惊喜,本来以为他这种大忙人会很难约,便立刻回复道:“那不如这周末?什么地点对你比较方便,和我说一下,我过去。”
最好能尽快为宋澄联系到合适的剧本和角色,不过向来是万事开头难,如今还算顺利。路上没什么车,我踩下油门加速,降下车窗让山风拂满面,难得的感到浑身轻松。
可这种轻松在看到许育城发来的短信后就彻底消失无踪。
“今晚回主宅,爷爷明天会去医院看望爸爸,我们要跟着一起。”
我抿了抿嘴唇,看来今晚和宋澄一起去逛超市的计划泡汤了,又要为我的临时爽约找个合适的借口。
车正好开到上次我替宋澄取手机的研究院附近,我停下来等红灯,想起宋澄信任的双眼顿时有点犹豫,便拿起手机回道:“我晚上有事,明天早上过去可以吗?”
还没等到许育城的回信,绿灯先亮了。我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一边注意着手机屏幕有没有消息一边发动汽车。
这一走神让我差点撞上前面的行人,我猛地踩下刹车,险险停下。
“您没事吧?!”
对方是个有些上年纪的老大爷,手里提着个公文包,被车头一碰没站稳,哎呦一声坐倒在地。
我赶紧下车扶起他,心里直犯嘀咕——今天真是倒霉,虽然老人闯红灯过马路在先,但万一讹上我也掰扯不清。
没想到大爷搭着我手臂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没事没事,是我没注意红绿灯,和小伙子你没关系。”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为自己刚刚的恶意揣度不好意思起来:“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也放心一些。”
“不用,真不用,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我忙着呐!”他看了眼手表,摆了摆手,“你走吧。”
他越这么说我越不放心,要知道有的是车祸当时没什么感觉,后来出了大问题的案例在前。老人家现在看着精神很好,万一回去有点什么事,我还做不做人了?
我叹了口气:“您跟我去趟医院,就当我带您做个全身体检了,费用我出。”
这老头倔得很,非不同意:“我真没事,你忙你的去。你们年轻人担心什么我知道,要不这样,我给你录个视频,证明要是有什么事和你没关系。”
我听他的话简直哭笑不得:“不是这个原因。怎么说我也撞了您一下,过意不去,陪您检查我图个安心。回头您要去哪儿,我开车送您。”
路边聚了几个看热闹的行人。交警过来调解,让我把车移到路边,对大爷说:“车主都主动提出送您去医院了,您还是去吧,回去子女也放心。”
有几个阿姨帮着搭腔:“什么事比身体重要?您就去医院查查呗,看把人孩子给急得。”
大爷被劝得没法,又看了眼表,回头对我说:“小伙子,这样吧,你晚上有事没有?我待会儿去开主持个会议,大概半个小时,你要是没事就在那等一下,之后我跟你去医院检查。”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许育城还没回消息,今晚估计是回不了宋澄那边。既然是要回主宅,那回得迟一点也无妨。
“我送您过去。”总在这停着也不是事,我和交警交涉完就让大爷上车,转头问他,“您去哪儿?”
大爷看着就有一股老学究的气场,说话一板一眼跟作报告似的:“运载火箭研究院,在下个路口左转。”
听到这个地点,我愣了一下——我昨天才去那里取了宋澄的手机,今天又要去一次,可以说是很巧了。
“去研究院,那您是高级知识分子吧?”路上不说话有点闷,我和他搭话,“您贵姓?”
“免贵姓高。”
“那我叫您高老师吧。”我笑了笑,“我姓许,您叫我小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