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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综合其它 > 逐盐 > 逐盐 第139节
  “一般般喜欢你还吃光了?嗯?”他笑道,“有什么想点的菜,我让人把材料送来,提前制备着。”
  我也笑:“想吃炸薯条。”
  “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换一个,奶油土豆泥行不行?”
  我喜欢宋城和我这样讲话,语调柔和,带着点商量意味。尽管同样是约束,却让我有种被爱着的安心。
  “行。”我蹭了蹭他的毛衣,咕哝了一句,“你做的都可以。”
  “好乖,我们俊彦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养活了?”他扑哧笑出声,“去餐桌旁边坐着吧,我盛早饭给你吃。”
  擅长于营造出幸福的幻象,这到底算优点还是缺点,我不明白。
  我睡眠浅,入睡极其困难,因此时常在深夜醒来。宋城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凝视着他的侧脸,眉眼深邃,鼻梁笔挺,在阴影里勾出干净轮廓。
  也许以后他会变得不一样,像他父亲,或者舅舅,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的人。他会变得游刃有余,有更多填不满的欲望。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许俊彦算不上什么,根本不值得放在心里。
  我不敢仔细想象宋城到中年时的模样——在我心里总残留着美好时光的影子。
  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个穿着牛仔裤的高挑青年,大男孩一般的笑容,对我热情地挥手,领我进筒子楼。楼梯又高又窄,他回头拉我的手。
  又或者是这几天的他,肩宽腰窄,系着围裙时极其好看。他在厨房里忙活,我凑过去四处张望,他往我嘴里塞一颗洗净的樱桃,果肉在口腔里迸溅出甜蜜汁水。
  要是他不这么固执就好了,别再试图把我困在手中,而是将我视作平等的爱人。
  可能宋城心里也在想,要是许俊彦别再负隅顽抗就好了,反正无法逃脱,不如接受被当作金丝雀的命运。
  百分之九十九的他足以让我爱上无数次,可唯独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我绝不能接受的东西。
  我记起前段时间的一件小事。
  铭德办公楼有一层专供员工休闲的区域,我偶然兴起,下楼去那儿看了看。正值中午,休息区有不少人,唯有运动场地显得空旷。高中时我羽毛球打得不错,还参加了学校队伍,见整个球场只有两个年轻员工在打球,便停步看了会儿。
  其中一个女孩的姿势专业,水平远超另一个,明显在放水迁就对方,几乎像是玩闹。竞技运动最重要的是势均力敌,她打得不畅快,我也看得憋闷。
  那女孩的对手说手臂累,不想打了,她露出些许失望神色。抬眼看到站在球场边的我,她抿了抿唇,对我发出了邀请,问我想不想来一局。
  铭德各部门的员工不在同一层办公,她可能从未见过我,以为我是其他部门的同事。我旁观许久,说不心痒是假的,刚想接过球拍,骤然想起自己的左腿已经残废,无法承受高强度运动。
  我只好笑了笑,推辞自己不会打球。
  二十七岁。在一生的黄金年代,肆意奔跑和爱恨的岁月却离我远去,我的身体宣告即将报废,只能活得像个垂暮老人。
  大概梦里不算愉快,宋城的眉头忽然皱起来。我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替他轻轻抚平,温热平缓的呼吸扑上掌心。
  说不上是艳羡,抑或是认命。
  我在心里想,他还很年轻。
  “这款项链的主石是一颗天然绿宝石,颜色浓郁,质地非常纯净,而且足足有四卡。许先生您看这边的设计,带起来既高贵,又显身份,肯定非常适合夫人……”
  介绍人员面带笑容,轻轻托起那条项链为我展示。
  孙宁已经有六个月有余的身孕,她照顾了我三年,现在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我却不能在过年时回去陪她,难免十分愧疚。
  听颜夏说因为怀孕,孙宁最近总睡不好,连带着心情也低沉。我记得她对宝石一类似乎颇为偏爱,有心买点东西为她开解心情,于是问了问涉猎甚广的尹文君,想知道他有没有朋友做这方面生意。
  他挺爽快地向我推荐了这家工作室,老板的眼光和审美都非常好,而且家族世代在港城从事珠宝行业,为皇室设计过许多首饰,光是冲着这个名头就有不少人追捧。
  刚刚我说要送的人怀孕了,工作人员误以为我是为妻子购置礼物的丈夫,一口一个令夫人让我有点尴尬。我没找到机会插口解释,又觉得横竖是挑选商品,对陌生人说得太清楚没有必要,只好默认了这个误会。
  不过他拿出来的几件首饰都十分出彩,我选的那条绿宝石项链款式古典雅致,尤其光彩夺目,我仔细看过,觉得孙宁肯定会喜欢。
  我想着干脆送整套更好,只不过其他首饰不太相配,便问:“这条项链有没有配套的其他首饰?戒指之类的。”
  “我们老板亲自设计的这款,当时只挑中了一颗最适合的宝石,所以只做了项链。”工作人员随即说,“我帮您联系一下他,问问具体情况。”
  打完电话后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老板待会儿会亲自和我沟通。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于是我颔首微笑,去欣赏其他款式的珠宝。
  没等多久,我听到身后工作人员叫了声“老板”,回过头看到一个长相颇幼的男人推门走过来。
  他唇红齿白,身量不高,见到我时明显愣了下。我只觉得这张脸略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于是笑了笑,伸手道:“你好。”
  “许先生?”他同我握手,不可思议的神色简直写在脸上,“是你?给怀孕的妻子挑珠宝?”
  他的语气使我觉得轻微冒犯,我问:“怎么?”
  “我是唐家泽。”他上下打量我,“你不记得了?”
  唐家泽。我在脑海里仔细搜寻这个名字,什么时候和这个人有过交集——
  “我是杨沉的前男友,我们几年前见过一面,想起来了吗?”
  原来是他。
  倒霉,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和杨沉有过关系的人。我在心里不动声色地想着,脸上笑容不变:“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原来你是珠宝设计师,真巧。”
  唐家泽不像当初见面时那么咄咄逼人,他耸了耸肩,在我旁边坐下:“家里人都在这行当里,不用从头做起。许先生,你什么时候有的妻子,没有和杨沉在一起吗?”
  “是送我的朋友,工作人员误会了。”
  “哦哦。”他点点头,一脸了然,“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结婚,杨沉前不久还……”
  话说到一半便被急促收回,我抬眼看他,唐家泽面露懊悔,连忙打了个哈哈:“我设计过和那条项链同一套的手链,还有胸针,都是能现在定制的。既然制备送给孕妇,许先生不如顺便看看可以作为婴儿满月礼的几款?”
  我没追问杨沉的事,专心挑选送给孙宁的珠宝。这套首饰虽然还未完全完成,但从效果图已能窥见它的美丽。我爽快地付了款,等制作完成后工作人员会将整套首饰直接送到孙宁手中。
  唐家泽的专业水准没得说,我和他互留了联系方式,表示等孙宁的孩子出生,还会找他设计给新生儿的礼物。
  他送我出工作室,我随口问:“杨沉找你设计的是戒指吗?”
  唐家泽的表情有一秒钟错愕的空白,这已足够说明一切。见我挑眉,他急急辩驳道:“我和杨沉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前年轻不懂事才会找你对峙。我没有插足你们的意思,只是把他当作客户——”
  “不不不,我不是怀疑你。”我说,“也不会告诉他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唐先生,你的想法真的很好猜,什么都显现在脸上。杨沉是不是还要求刻字?”
  唐家泽点点头,我无奈地摇头:“他这个人有时候意外的传统,简直有点老土。”
  “杨沉很爱你。”他抿了抿唇,“我为很多情侣设计过对戒,爱不爱一眼就看得出来。他非常爱你。”
  我说:“我知道。”
  “但是,许先生,你好像没那么爱他。”唐家泽迟疑着开口,又补了一句,“有些人的感情藏在心里,我不太清楚你的性格,也许你不擅长表露。”
  “我怎么会不爱杨沉。”我微笑起来,“我十七岁和他在一起,到我二十七岁他才学会爱。除去他父母,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容忍他的人。”
  “所以你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唐家泽的语气里有一丝怅然,“许先生,你真的很厉害,很少有人能做到和你一样坚持……祝你们幸福。”
  我想告诉唐家泽,一段关系在存在爱的同时也可以有恨。我恨杨沉,恨他的残酷,恨他与以前如出一辙的执拗自大,恨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自由,我对他的恨和爱一样深。
  但最后我只是笑着说:“承你吉言。”
  第220章
  我猛地睁开眼睛,噩梦迅速失去颜色。
  窗帘拉着,分不清时间,大概还是凌晨。一阵眩晕袭来,揉了揉太阳穴,头昏昏沉沉的,睡衣被冷汗浸湿,贴在脖颈处很不舒服。
  刚想起身换件衣服,忽然察觉出一丝阻碍。伸手掀开被子,果不其然,安德烈正在另一侧酣睡,纤长眼睫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手里紧紧揪着我的衣角。
  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像个天使。
  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块布料,给安德烈掖好被子。
  新年的气氛淡去,不少人陆陆续续回归工作。因为侯广岳那边有问题要处理,宋城这段日子忙得喘不过气,没法抽空仔细过问铭德的情况。我借口不想操心太多,将手里事情全数交给许育城,由他和叶志凡打擂台。
  小汪说我不回来住的时候安德烈睡得不如以往安稳,整日里也恹恹的,连对串珠子也没以前那么热衷了。虽然这些变化极其轻微,但我心里总忍不住想,说不定真的是安德烈潜意识里察觉到我的离开才会这样。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心疼他才好。
  这几天小汪请假回去看望父母,我本以为只是请另一个护工临时顶替几天的事,反正我也全天在家,估计不会出什么麻烦,就同意了。
  没想到安德烈对新护工不熟悉,处处不配合,中午时护工试图带他去休息,他坐在桌前低头画画,一动不动。
  护工引导了接近半个小时,见安德烈毫无反应,便伸手拽他的胳膊。动作不算用力,但安德烈突然被陌生人触碰到,条件反射般起身后退,被椅子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万幸地板铺了一层厚地毯,不至于摔伤人。护工有点着急,想过去扶他起来,却起了反作用。安德烈乍然受到刺激,乱挥手臂不让他靠近,手里花花绿绿的蜡笔砸得满地都是。
  短短几秒间,情况变得一团糟。
  我很少对外人发火,哪怕知道护工并非有意,此刻也难免愤怒:“不要这样直接上手拉扯,万一弄疼他怎么办?!动作留心一点,他是个病人!”
  安德烈蜷着身体靠在墙边,从喉咙里发出近乎哭喊的呼喝,仿佛受到威胁的小动物。
  我无心再责怪谁,蹲下来缓缓接近他,一边柔声安抚,一边抚摸他的发顶和脊背。他不排斥我的触碰,慢慢停下抽噎,却仍然时不时发出尖锐声音,刺得我耳膜作痛。
  强忍剧烈噪音,我将浑身发抖的安德烈揽在怀里,小声贴着他的耳朵喃喃:“安德烈,没事了,哥哥在这里……嘘,嘘,没事的,哥哥在呢……”
  这种情况下将安德烈交给新护工我也不放心,只好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或许因为我不在的那几年里安德烈曾在我的房间住过,他对主卧的环境适应得很快,没有半点排斥,甚至可以自己乖乖入睡,效果意外地好。
  可我不是护工,没有足够精力彻夜照顾病人,短短几天的看护已经累得够呛。幸好明天小汪就会回来,安德烈能够回原本的房间休息。
  我换完睡衣来到床边,安德烈依旧熟睡,胸口起伏的弧度平稳。正因为什么都无法思考,那张美丽的睡颜才显现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你倒是轻松,睡得舒舒服服,把哥哥折磨得够呛。”我露出苦笑,刮了下他的脸颊,“小坏蛋,恶作剧也要有个度……别吓我了,哥哥没你那么聪明,受不了这种玩笑。”
  没有回应。
  也不会有回应。
  “不是一直想听哥哥说我爱你吗?我爱你,真的,不撒谎。”我呵出一口气,轻轻抱住安德烈,下颌抵着他金色的发顶,“等你恢复了,我说无数遍给你听,行不行?”
  如宋城所说,照顾病人是个极其艰巨的任务,简直能耗尽人的所有耐心与精力,更何况根本看不到未来的光明。
  一片漆黑的前路也必须走下去。
  我想起在s市的那几晚,安德烈偷偷摸摸溜进我房间,痴缠着我索吻,对我撒娇:哥哥,这三年我过得很辛苦的,都没人陪我说话。
  哥哥,我一直在找你,我好想你。
  记忆里的声音在满室昏暗中消散,我忽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安德烈……”
  快回来吧,我好想你啊。
  “哎,这样差不多,角度再偏一点。”
  我不确定地拿着剪刀:“向这边?还是那边?”
  “向左。”小汪说,“可以稍微修修——不不不,不是这样——许先生,你剪得太狠了!”
  安德烈坐在沙发上,眼睛望着电视屏幕里的动画,对我摆弄他头发的行为十分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