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正在给她绞干头发,听她说不用,也就不忙着去收拾,好奇地问了一句:“姑娘不打算跟夫人一起去吗?”明明刚才姑娘还答应了陈嬷嬷的。
楚千尘看着倒映在菱花镜中的琥珀,笑得意味深长,“不急。”
“……”琥珀似懂非懂。
楚千尘又说了一句:“明日梅儿要进府。”
她点到为止,然后又低着头,苦恼的看着梳妆台上那几个药瓶。
大造丸的药才集了不到十分之一,王爷这病外伤是起因,取出那片箭头的碎片只是好了一半。
真正麻烦的是内伤……
尽管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十三岁的她对于外界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朝堂上发生过什么。
但是如今,她不像上一世那样睁眼瞎,这些日子又经常出府,当然也听说了皇帝给王爷下马威不成却颜面尽失的事。
皇帝最大的心结,就是那块虎符。
这满京城上下,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王爷,王爷这样劳心劳力,伤又怎么能好!
楚千尘有些伤脑筋地微咬下唇。
其实按她的意思,王爷最好就是抛开一切,静心休养个一年半载的,慢慢养,慢慢治。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大造丸还是少不了。
楚千尘随意地把玩着其中一个小瓷瓶,凤眸微凝。
方才她之所以提点陈嬷嬷是因为嫡母在父亲面前对她的维护,投桃报李。
对于皇帝来说,现在谁能替他从王爷手中弄到这块虎符,就是大功一件。
父亲才刚受了罚,如今肯定也谋算着想在君前露脸,但永定侯府从祖父这一辈起就已式微,他能仰仗的唯有沈家。
前世的这个时候,父亲在她心里就像天一样;
而如今,没有了曾经的那份孺慕之情,再看现在的父亲,他眼里心里的那种利益算计,她瞧得一清二楚。
楚千尘把那小瓷瓶放回到了梳妆台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今日为了救治云展费了太多的心神,她确实是累极了,一躺到榻上,眼睛一闭就陷入了梦乡。
她的作息十分规律,早上也不用人叫,就准时醒了,又如往常一样的时辰去了荣福堂。
但是却被拦在了堂屋外。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都同样站在了廊下,一个个面面相觑。
在楚千尘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
她到的时候,就听二夫人刘氏尖着嗓子对太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说道:“王嬷嬷,母亲和大嫂这是有什么要紧事谈呢,把我们都晾在外面。”
“大嫂也真是的,这一大早的,也不派人来说一声,咱们也可以晚些来。”
刘氏声音中透着明显的不满。
王嬷嬷不咸不淡地说道:“二夫人,太夫人说了,您若等得累了,就回去吧。”
刘氏:“……”
她要是真走了,岂不是表示她对太夫人有所不满?!
虽然她确实挺不满的,毕竟这早春的天气还冷着呢,一大早就把她们晾在这里,算什么啊。
可也不能一走了之。
刘氏的神情有些尴尬。
她恰好看到楚千尘也来了,眸光微动,扯了扯嘴角,道:“尘姐儿,今日怎不见你陪着大嫂呢?”
“凰姐儿不在,如今这府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大嫂生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掩嘴轻笑。
她只差没直接说楚千尘是趁着楚千凰不在,就跑到嫡母跟前献殷勤了。
“我腿脚好,多站一会儿不妨事。”楚千尘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笑眯眯地说道,“二婶近日腰背可还好?站久了,会痛吧。”
刘氏脸色一僵,不由想起上次的事,腰背仿佛又开始痛起来了……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狠狠地瞪了楚千尘一眼。这丫头就是个乌鸦嘴!
楚千尘低眉顺目地站在廊下,平静而又从容,娴静如水。
春风不时拂来,把少女的裙摆吹得翻飞如蝶,她只是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枝头花苞含笑吐蕊,芬芳四溢。
琥珀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她附耳向楚千尘禀道:“姑娘,夫人一早就带了梅儿过来了。”
荣福堂里一个伺候茶水的二等丫鬟碧芽是琥珀的表姐,前几日脸上生了片疹,差点就被赶回家去,是琥珀从楚千尘这里讨了一盒药膏给她,碧芽用了一次药膏后脸上就全好了。碧芽因此对楚千尘感激涕零。
琥珀打听的也不是什么秘密,碧芽就悄悄与她说了一两句。
果然是为了这事。楚千尘眼睫微微颤了颤,心道:嫡母的动作还真快啊。
琥珀禀完后,就站到了楚千尘的身后,不言不语,没有人注意到这主仆二人的这点小动静。
“大姑娘。”
这时,听到一个小丫鬟恭敬地唤了一声。
檐下众人皆是闻声看去,就见院子口楚千凰正款款地向这边走来,她穿着一袭红色绣折枝芙蓉花的比甲,里头是嫣红色的袄裙,明艳动人。
第45章 偏宠
楚千凰是刚刚从宫里出来的,她一回侯府就直接来了荣福堂。
眼看着这都快巳时了,众人还等在外面,楚千凰一脸疑惑地挑了下右眉,脚下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
她笑着给刘氏等几位婶母请了安。
府里的姑娘们也是纷纷对着楚千凰福身道:“大姐姐。”
楚千凰是这侯府的嫡长女,从来对底下的妹妹们都十分和善,她唇边带笑,笑容一如沈氏般优雅大方,“我带了些珠花回来,晚些妹妹们来我那里挑。”
“多谢大姐姐。”
小姑娘们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楚千凰带回来的这些珠花无疑是宫里的哪位娘娘赏的,这内造物肯定精致又好看,她们看着楚千凰的眼神更加亲热了。
“二妹妹,”楚千凰的目光看向了角落里的对楚千尘,抿唇笑了,“我给你挑了一朵绛紫色的,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颜色了。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琬琰院。”
“多谢大姐姐。”楚千尘浅浅一笑,笑容温婉。
但是,她喜欢的不是绛紫色,是红色。
她其实和楚千凰一样都喜欢红色。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有一年生辰,嫡母也让人给她准备了一件红色的新衣裳,上面还绣着芙蓉花,和楚千凰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她那件上绣的是牡丹。
她很喜欢那件新衣。
可是姜姨娘却说,她是庶女,不该冲撞了嫡长女。
那件衣裳,她终究一天也没能穿过。
“二妹妹,”楚千凰朝堂屋里望了一眼,问道,“祖母还没起身吗?”把这么多人就这么撂在外面,莫不是太夫人有什么要事在处理?
楚千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凰姐儿,你娘也在里面呢。”刘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意思是,太夫人早就起了,只是避开了她们和沈氏在说话呢。
顿了一下,她假笑着又道:“大嫂和你们祖母还真是婆媳情深。”
这话看似随口一说,其实刘氏的心里不满得很。
明明都是侯府的儿媳妇,凭什么太夫人有事就只和沈氏商量,把她们都撂在外面,她也是嫡子媳妇,又不是那等子庶房!
楚千凰笑道:“二婶母,祖母待我们这些小辈一向慈爱,祖母还让我跟贵妃姑母说,请太医给三妹妹看看呢。”
刘氏一听,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附和道:“是啊,你祖母一向慈爱。”
女儿楚千菱脸上的伤太重,看遍了京中名医,都说脸上会留疤。楚千菱因此郁郁寡欢,日日都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见人。
这一切,都怪楚千尘。
刘氏眼神怨毒地看向了楚千尘,就在这时,王嬷嬷从里面出来了,看到楚千凰也在,眼睛一亮,福礼道:“大姑娘,您回来了。”
“王嬷嬷。”楚千凰微微颌首。
对着楚千凰,王嬷嬷笑得和蔼极了,殷勤地说道:“大姑娘是来给太夫人请安的吧,奴婢这就去禀报。”
王嬷嬷没急着进屋,先传达了太夫人的话,说是太夫人免了今日的请安。意思就是她们可以都回去了。
刘氏在屋外干等了那么久,心里多少憋着一口气,但是想着太医的事,终究不敢乱说话,她一甩帕子就走了。二房的两个庶女互相看了看,赶紧跟上刘氏。
楚千尘神情淡淡地朝堂屋看了一眼,也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楚凌令霄、姜姨娘与崔嬷嬷就来了。
他们与楚千凰一起随着王嬷嬷鱼贯地进了东次间。
梅儿就跪在地上,当看到楚令霄、楚千凰四人进来时,她眸光微闪,又垂下头。
楚令霄走在了最前面,一进屋,就皱起眉头,质问道:“阿芷,怎么回事?!”
楚令霄昨日歇在了姜姨娘的院子里,本来这个时辰,他应该去衙门的,可是刚出了侯府,姜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急匆匆地来找他,说是夫人派人拿了姜姨娘去问话。
楚令霄一听就急了,立刻又回来了,正好在荣福堂外追上了姜姨娘。
姜姨娘不安地拉着楚令霄袖子的一角,纤细的身子依偎着他,眼睛红通通的,眼眶内含的泪珠欲坠不坠,柔弱无依。
楚令霄轻轻揽住姜姨娘纤细的肩膀,柔声道:“别怕,有本侯给你做主,不会让人冤枉了你。”
沈氏闻言,瞥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快。
从小沈氏就知道,她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从此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主持中馈,管好侍妾,就跟自己的母亲,跟大齐众多勋贵府邸的当家主母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