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楚云逸一把拉起了楚千尘的手,想拉着她上马车,“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十分坚定。
楚千尘有些好笑,对着江沅吩咐道:“把人拖进去!”
江沅动作利落地往楚云逸手腕上的穴位捏了两下,楚云逸就松开了手,她又招呼了两个婆子把人往里面拖去。
楚云逸的酒还没醒,嘴里还在说胡话:“你要是不想跟我回侯府,那就别回去了。”
“有我呢!”
“我去置一处宅子,以后你就跟我住好了。”
“……”
楚云逸说的这些话颠三倒四的。
琥珀扶额,楚云逸是真醉了,所以连王妃已经嫁了人都忘了。
楚云逸被拖到了韶华厅中,楚千尘已经忍了他很久了,皱了皱鼻头嫌弃地说道:“一身的酒气……拿解酒茶来。”
其实就算楚千尘不吩咐,也已经有机灵的小丫鬟去备了解酒茶。
楚千尘亲自接过了那杯解酒茶,丫鬟们本来还以为她是要亲自给楚云逸喂茶的,不想——
“哗啦”一声。
楚千尘把手里的那杯解酒茶直接朝楚云逸泼了过去。
茶水直接泼在楚云逸的头发和脸上上,滴答滴答地从他额头、眉毛、眼睫……一路往下淌,连着他的前襟也湿了一滩。
楚云逸一下子就酒醒了一半。
他眨了眨沾着水珠的眼睫,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梦。
他是被楚千尘给抓回来了。
想着刚才他是怎么被宸王府的人从十四楼里拖出来,又是怎么被拖到了这里的,楚云逸突然就感觉有点抬不起头来了,耳根微微发烫。
他掩饰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脸上变得火辣辣的,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泼我!”
楚云逸的本意是质问楚千尘的,但是话出口后,这三个字却透着浓浓的委屈。
楚千尘优雅地坐在一把圈椅上,“不但泼,我还要打。”
她突然出脚,往楚云逸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若是楚云逸现在没醉,也许还能躲,可是他方才喝了不少酒,肢体反应有些迟钝,被楚千尘这一踢,踉跄地跪倒在地。
楚云逸小腿与膝盖一阵生疼,想起了上次他被楚千尘摔了个四脚朝天的事。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他不是打不过,眼前这是他姐,他不能打。
其他人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打扰王妃训弟,厅内只留下了楚千尘、琥珀主仆以及楚云逸三人。
小黑猫月影闻声而来,好奇地望着屋子里。
“我错了。”楚云逸很识时务地认了错,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楚千尘没再打他,松了口气。
楚千尘接过了琥珀新上的茶,慢慢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浮沫,问道:“错在哪儿了?”
楚云逸:“……”
楚云逸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他记得最初在一家酒楼喝酒,然后被人叫去了在十四楼喝酒。他都十二岁了,喝酒都不行吗?!
“我不该喝酒……”楚云逸颓然道,一脸的小委屈,配上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脸庞,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汤猫似的。
楚千尘自然是看了出来,又道:“在教坊司喝酒?”
“教坊司?”楚云逸呆呆地重复道。
他不是在十四楼吗?等等,难道十四楼是隶属教坊司的?
“喵呜?”小黑猫也叫了一声,从楚云逸身边走过,轻盈地跃上了楚千尘的膝头。
楚千尘挑了下柳眉,再道:“还叫了人作陪?”
“作陪?”楚云逸再次重复道。
他原本只记得他在易公子他们喝酒,可现在仔细回想,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方才在十四楼里好像有几个舞姬在跳舞,还有几个衣着单薄的侍女在侍候酒水……
楚云逸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紫。
楚千尘似笑非笑地道:“软玉温香?”
“……”楚云逸吓得一个激灵,脚下都有些发虚,没法直视楚千尘的眼睛。
他从前是从来不去青楼楚馆这种地方的,没想到今天居然破了例。
楚云逸登时就有一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薄唇紧抿,瞳孔中阴晴不定地闪烁着。
楚千尘平静地看着他,又问道:“今天和你一起在十四楼‘寻花问柳’的那些,都是你朋友?”
楚云逸被“寻花问柳”这四个字又刺了一下,觉得跟他姐简直没法好好说话。
但今天是他先有错在先,他只能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方才在十四楼里还有些人,然后乖乖地答道:“史子策、易城、冯临远……是偶尔会玩在一起的。”
“剩下的人不太熟,也没怎么说过话。”
小黑猫见楚千尘一直不理会自己,撒娇地用脑袋去蹭她的胸口,“喵喵”叫了两声,意思是你别理他了,理我嘛。
小黑猫用充满敌意地看着楚云逸,觉得他是来跟猫抢人的。
楚云逸感觉自己被一只猫给嫌弃了,瞪着它,瞪着它。
楚千尘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玄甲营的军训第十八条是什么?”
楚云逸在玄甲营待了一个月,每天都跟着他们一起操练,每天都要读早就背熟了,他脱口而出道:“不得嫖宿……”
玄甲营共有二十条军规,一部分是朝廷的军规,一部分是宸王所定,这第十八条就是后者。
楚云逸今天去喝酒,因为他不当值,也不在营中,所以不犯禁,但是流连青楼是命令禁止的。
这一条楚千尘自然也是知道的,玄甲营的军规她早在上一世就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楚千尘再问:“国子监的监训第十条是什么?”
“……”楚云逸当然也是知道的。
监生不得去青楼楚馆。
他的头更低了,羞愧得无法与那双碧绿的猫眼相对。
楚千尘没等楚云逸回答,就抱起了小黑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黑猫自觉它在这场争宠大战中获得了胜利,示威地对着楚云逸“嗷呜”了一声,满足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猫眼。
楚云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的头发还在滴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地上。
经过方才的这一闹,他的酒已经彻底醒了。
他不傻,回想了一番,再结合楚千尘的话,立刻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本来是一个人在酒楼喝闷酒的,后面被史子策他们带去了十四楼,他不知道十四楼是什么地方,但是史子策他们口口声声地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他们俩明显是那里的常客了,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他考上国子监的事,史子策他们是知道的,也知道国子监的监生不能去青楼。
但他们还是带着他去了十四楼。
要么是他们一时没想到这点忌讳,要么——
就是他们故意的。
只要一想到史子策与易城可能是故意的,楚云逸就感觉心口像是压了一座山似的,难受得发闷,感觉喘不过起来。
明明是八月,可是楚云逸四肢都冷得发麻,仿佛一下子被人丢到了冰天雪地中似的。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们就是故意的。
所以,方才宸王府的人去十四楼找他的时候,他们还特意挑唆他与他们打上一场,即便他被人带走,他们也没说要赶去永定侯府传讯。
他们就这么坐视他被一群陌生人带走了。
楚云逸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
他还真是没用。
只差一步,他就被人拖进坑里了,还要楚千尘亲自来拉他一把……他又让楚千尘丢脸了。
想着自己做的那些蠢事,楚云逸就忍不住抬手往自己的额头重重地打了一下。
他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转过了身,面向了厅堂的大门。
外面的庭院空荡荡的,早就没了楚千尘的身影,唯有那银色的月光倾泻在地上、花木上。
楚千尘抱着小黑猫走在通往正院的路上,琥珀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江沅就走在楚千尘身侧,禀着方才暗卫查到的情况:“王妃,那个史子策是长安侯府的六公子,他也想进国子监。”
“上个月国子监招生时,他家是提前打点好的,预先占了一个名额,只要他的名次中上,国子监就会优先录取史子策。”
楚千尘摸着已经在她怀里入睡的小黑猫,一针见血地问了一句:“史家看上楚云逸的名额了?”
“是。”江沅颔首道,“参加国子监武考的人个个都是勋贵人家的子弟,长安侯想捏软柿子,就看上了楚大公子的名额,想让楚大公子给史子策让位。”
“可偏偏考试那天,王妃您去了国子监。”
永定侯不算什么,可楚云逸是宸王的小舅子,只这一层,就不得不让人掂量一二。
国子监的武考分两场,一场武试,一场文试,武试是摆在明面上的,谁都知道楚云逸得了武试的头名。
宸王要是不追究,国子监还能说楚云逸在第二场文试中没发挥好,可宸王要是追究起来,国子监自然交代不过去。
国子监的人也是人精,只能推了史子策家,录用了楚云逸。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楚千尘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清冷的月光下,她如玉的肌肤散发出淡淡的清冷光泽。
月光映在她的凤眸中,流光四溢,潋滟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