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凌广源站起身,接起了那不依不挠的电话,果然电话的另一头很快传来了老板娘的怒吼。
凌广源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好一会儿才哄得老板娘挂掉电话,然后独自走到门口,开门关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云景一边回忆着刚才与凌广源的谈话,一边起身走到那烧开的水壶前,手还没碰到水壶,云景便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阴气在滚烫的开水内飘飘渺渺。
云景握住了水壶的手柄,将水壶的盖子打开,沸腾的白雾从水壶内喷涌出来,一个半透明小女孩的头颅,它看起来生前年约三四岁,脸肉嘟嘟的,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
在云景平静目光的注视下,小女孩姣好可爱的脸一点一点地腐烂,皮肉从她的脸上剥下,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至始至终,小女孩的脸上都保持着天真的笑容,笑盈盈地注视着云景。
云景也这样注视着她,直到小女孩完全消失不见,云景才收回目光,将水壶内的沸腾的水全部倒掉。
才刚弄完,房门的门铃声又一次响起,云景打开门,便见老板娘正站在门外,看到云景为他开门,老板娘眼睛一亮:“你说的,陪聊一小时。”
“请进。”云景说着,错身让开一条道来。
里头的墨菲斯一直戴着口罩和帽子,在室外还能凑合,进入室内只觉得憋得慌,见凌广源走了,他便将帽子和口罩给摘了,没想到老板娘又上来,无奈之下,墨菲斯只好重新将帽子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只勉强露出下半张脸,坐在椅子上侧头看进来的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墨菲斯下半张脸的线条,吞了一口口水。
云景坐回到墨菲斯的身边,老板娘坐在了刚刚凌广源的坐的位置上,不等云景和墨菲斯提问,老板娘便主动问道:“看你们两个年纪不大,交了女朋友没啊?姐姐可以帮你们介绍几个,全都是美女,保管又漂亮又体贴~”
“我们不是来相亲的。”云景直言道,“我们只对这个宾馆感兴趣。”
“年轻人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你们两男的住一间,不觉得无趣吗?”老板娘不以为意,“之前有小年轻进来,可都是带着美女的,你想想,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女孩子不禁吓,可不就是你们的好时机。”
云景皱了皱眉头,沉默地看着老板娘。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势却极强,面对老板娘这种人,云景都不用使用精神力,直接给她一种无形的震慑就可以了。
果然,老板娘被云景盯得有些发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座位,面上装作不在意地道:“说吧,你们有什么想问的,我知道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景也不客气,之前凌广源的沉默,将时间浪费了不少,这老板娘虽然不像凌广源那样,但扯皮能力太强,他必须掌控节奏:“之前在楼下的时候,听你说你是带着不少嫁妆嫁给凌广源的,那这广源宾馆,是你和凌广源共同建立起来的?”
老板娘又扭动了一下身体,刚想开口,忽然不经意间,对上了墨菲斯的双眼。
那双藏在帽檐下,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紫色眼眸,老板娘与墨菲斯对视了一眼,整个人一懵,接下来的话就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不是,凌广源开了广源宾馆后,我才和他认识的,那会儿他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唯唯诺诺,看起来意气风发,虽然白手起家,但却有个男人的样子,让我很心动。
“我家境虽然不错,但心高气傲,一直到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嫁人,把我爸妈急的眼都红了。我虽然表面不在意,但内心其实也渴望能嫁个好男人。
“可惜我年轻的时候择偶标准太高,等过了三十,哪怕我家再有钱,那些优秀的男人也看不上我。
“身边曾经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却不如我的人,都纷纷嫁人娶妻生子,她们明明自己嫁的也好不到哪去,却一个个都抱团在背后嘲笑我,说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女人。
“我心中憋着一口气,发誓一定要找到比她们更好的男人。可惜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别说优秀的初婚同龄男人,连条件稍微好一些的二婚男人都抢手的要命。
“虽然凌广源的家境不如我,但他年轻的时候高大英俊,眉目端正,广源宾馆生意不错,我很看好他,最后不顾爸妈的反对,嫁给了他这个二婚男,还把我爸妈从小留给我的那些资产都陪嫁过来。
“结果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大写的废物,连普通中年的农民都不如,早知如此,当初我宁可不嫁,单身一辈子,又何必被这么个垃圾拖累了一生!”
“二婚男?”云景对老板娘那些姐妹恩怨不感兴趣,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凌广源在和你结婚之前结过婚?”
老板娘立刻道:“何止结过婚,还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十二岁,一个三岁,不过在他三十岁生日之前,全都出了意外死了,还有他的父母,也都走了。坊间传闻凌广源命硬,天煞孤星,命中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女,注定要孤家寡人一人。
“但我哪信这些啊,小时候还有算命的说过我早婚,命中注定会生儿子,还说我活不过三十五岁,结果呢,我却诊断出不孕不育,现在都五十多岁了。就算凌广源命硬的事是真的,那也挺好,上没有父母,离过婚的老婆和孩子都死了,就和没有一样,我又不生孩子,也不怕他克死。
“没有想到,这人不仅克人,还克财!”
老板娘忿忿道。
云景听完这些,脸上的神情冷了一些,继续问道:“宾馆闹鬼的事情,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啊,我虽然没见过,但总不可能每一个住进来的人都胡说八道吧。”老板娘理所当然地道。
“宾馆闹鬼,你却不肯将这个宾馆出售,难道你真的想靠宾馆赚钱?”云景问道。
“那是当然,反正我们住了这么久,鬼也没害到我们,只会吓唬吓唬住进来的人,这种具有特色的宾馆,求都求不来,只要运营的好,迟早可以翻身。凌广源吞了我那么多嫁妆,我必须要靠这个宾馆,把失去的钱全部都赚回来!”
老板娘暗恨道,“二十年前,我嫁给了凌广源,现在他马上都要过五十岁的生日了,我在他的身上耗了整整二十年的青春,手中只剩下了这么个筹码,不把钱赚回来,我不仅没脸去见那些当初看我笑话的姐妹,更是没脸面对我的父母。”
云景看着老板娘无畏的样子,想到凌广源之前的恐惧。
在墨菲斯的影响下,老板娘说的全部都是真话,那么相对应的,之前凌广源的话,与老板娘的话之间有了冲突的,自然便是谎言了。
五十岁的凌广源,乍一看上去其貌不扬,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妻管严,他的身体又不好,云景与墨菲斯才没有使用修炼者的办法来对付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如此老实实诚的一个人,撒起谎来差点将云景二人都给骗过了。
当然,要说他撒谎也不准确,他没有直白地告诉云景与墨菲斯假话,而是通过语境的渲染,还有肢体语言,来给云景造成误解,从而被凌广源误导到了另一个方向,并且被他所利用。
此刻云景看着老板娘蜡黄的脸色,虽然气色看起来糟糕一点,但她确实身体很健康,体内灵气流转顺畅,体质比凌广源好多了。
老板娘气色差,是因为常年生活在广源宾馆这个阴气重的地方,人将就体内阴阳平衡,阴气过重,自然会受到影响,但很显然,这里的阴灵与阴气,并不针对她,所以她才能健康活到现在。
云景想到刚才水壶中冒出来的小女孩头颅,想到了凌广源那病痨鬼的模样,心中疑惑,从广源宾馆建立至今整整二十年过去了,如果凌广源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要这样让他活二十年。
疾病虽然折磨着他,但并没有让他生不如死,那些阴气甚至还时不时地帮助他缓解痛苦,看起来简直像在拖延凌广源的时间,不断吊着他的命。
忽然,云景想到了凌广源口中的那位风水相学师,裴春秋。
如果凌广源本身是个撒谎的罪人,那么他口中具有嫌疑的裴春秋,在这次事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云景看向面前的老板娘,既然说好了聊一个小时,时间自然不能浪费,云景当即问道:“凌广源认识一个风水相学师,这广源宾馆的装修和布置都经过他的手,据说名叫裴春秋,你知道这个人吗?”
老板娘先是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儿,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我见过他,是一个长得非常英俊的男人,两边眼睛的颜色不一样,我就是被他迷住,跟着他才走到广源宾馆这,见到凌广源的。”
“你跟着他认识了凌广源?”云景说着,立刻拿出电话,当场打给了晋江水。
“喂?小景啊,怎么样了?”电话才刚打过去,晋江水立刻就接了,可见是时刻关注手机的。
云景问道:“晋先生见过这广源宾馆的老板娘了吗?”
“见过。”晋江水立刻到。
“那你认为,她是怎样的命格?”云景道。
晋江水愣了一下,没有多做分析,直接将自己判断的结果说了出来:“她如今年过五十,步入中年,你知道,人的面相是会随着年龄与事件的发生,而不断改变的,也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根据我的推断,这老板娘怕是早死的命格,三十岁前大富大贵,三十岁后钱财尽失,不仅一生孤苦,与父母决裂,没有朋友,无法拥有自己的儿女,且在三十到四十岁这几年,就会离开人世。
“当然,这是她天生的命格,她虽然命不好,但人没什么坏心,不过虚荣贪财了点,算是普通的小毛病。她的祖上积德,累积到他这一辈身上,为她守住了一线生机,所以结果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在三十岁到四十岁的时候,本该早死的她遇到了贵人,虽然依旧清贫孤苦,但好歹健康地活下来了,根据她现在的情况来推断,我估计她活到七八十岁是没问题的。”
第165章
云景点了点头, 忽然想到了个问题:“晋先生还记得这广源宾馆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吗?”
“二十年前吧。”晋江水道。
“你那位小友裴春秋,当初是否收了凌广源的钱, 许诺了他二十年的富贵?”云景问道。
晋江水没想到云景会忽然提到裴春秋的名字, 道:“根据凌广源所言,是这样的。我想他应该没有说假话,五鬼运财符就是为了求财,凌广源给钱,裴春秋做事, 给他富贵。”
“裴春秋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云景问道。
晋江水沉吟了片刻后道:“性格阴沉不定,令人捉摸不透,但可以确认的是, 他善恶分明,一旦将人当做知心朋友, 便百分百的信任,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云景又问了一些琐碎事, 很快与晋江水聊完, 看向老板娘, “凌广源今年几岁?”
“马上五十岁了,明天就是他的生日。”老板娘道。
云景顿时明白了,安稳了这么多年的广源宾馆, 为什么直到最近会忽然不太平起来。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墨菲斯停止对老板娘的催眠,老板娘一下子清醒过来,警惕而狐疑地看着云景与墨菲斯。
刚才云景在问她话的时候, 老板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与云景之间的对话,老板娘记得大半,虽然都是她心甘情愿说出来的,可此刻恢复清醒后,老板娘回头看之前的自己,就像被猪油蒙了心一样,竟然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感想全都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隐瞒。
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暴露于人下,老板娘之前的轻佻也不得不收起来,她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片刻后,楼下又一次传来了争吵,原来是心情不佳的老板娘,拿着凌广源撒气。
老板娘整整将凌广源骂了大半个小时,这才勉强停下,云景听着楼下的骂声,想到这尸源宾馆,无奈地摇了摇头。
宾馆设备齐全,云景和墨菲斯一同躺在床上,开着电视一起观看电视节目,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距离十二点越来越近。
小巷子外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然而广源宾馆所在的这条小巷子,却空无一人。
繁华的路灯照亮了外面的街道,当到达小巷子的时候,却像是被一层黑雾给挡住了似得,一丝光都投透不进来。
偶尔有路人不小心路过巷子,稍微走的近一些,便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转头一看,漆黑的巷子中,一丝光亮也没有,像是蛰伏这的怪兽,张开嘴警告着路人,凡是走进去的人,都将被无情地吞并。
如此一来,原本就漆黑阴冷的巷子,更是像与世隔绝一样,一片死寂。
凌广源和老板娘已经睡了,他们就睡在宾馆的二楼。
老板娘独自一人占据一张大床,凌广源被睡梦中的老板娘提醒,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抱着枕头一滚,索性躺在地上睡觉了。
忽然,凌广源旁边的垂落在地板的床单,一下一下地摇晃了起来。
凌广源迷迷糊糊地转过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床单。
床单在这一瞬间被掀开,床底下藏着的那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啊!”凌广源一惊,猛地从地板上坐起来,哆嗦地抱着枕头,爬回了床上。
老板娘依旧四肢大张地躺在床上,凌广源看到老板娘这样糟糕的睡相后,想到老板娘平日凶悍的模样,反而送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枕头放回床上,然后慢慢爬上床,蜷缩在了老板娘的身旁,想到这个不信神不怕鬼的女人正躺在自己旁边,凌广源心中多了不少安全感,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几秒后,凌广源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老板娘的睡相很差,不仅喜欢独占大床,睡梦中会踢人,而且她还会说梦话,会磨牙,会打呼噜。
平日里,到了这会儿,老板娘刚进入浅睡眠不久,正睡得香甜,那鼾声大的差点能传到隔壁去。
有些人觉得这样很吵,但凌广源就喜欢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个人在旁边搞出这么热闹的动静,凌广源便不那么害怕了。
然而此时此刻,身旁的人一片死寂。
没有磨牙,没有呼噜,甚至呼吸声都没了。
老板娘喜欢翻来覆去地睡觉,但从凌广源被提醒到现在,老板娘保持这个睡姿后,竟然再也没有动一下。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凌广源忽然觉得身体很冷。
不仅是他心底发寒,在他的身旁,阵阵的寒意袭来,像是有个巨大的冰块放在他的身边,让他浑身的汗毛全都倒竖起来。
凌广源的手控制不住发颤,他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努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想要就这样尽快睡着。
然而他身边的人,却不打算这样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