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规矩不行啊,没有两位兄长挡在前头,皇帝就盯他一个,隔两天叫过去问一次功课,他有那心也没那胆,再也不敢像小时候那样浪。
读着读着,原本看着天书一样的内容,慢慢能看懂一点了。
刚觉得日子好过了一点,突然皇帝决定去行宫,叫他暂代政务。
安王给吓懵了。
他读书是有进步,可说到政务,还是一头懵啊!有时候,皇帝朝议时叫他去旁听,都听得糊里糊涂的。
这个事,他还找不到人说。
那些成天围着他转的纨绔,是不能说这些的,安王再胡闹也明白。
而那些派来跟他的臣子,他又不亲近。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大侄子可以倾诉了。
杨殊跟他说:“你怕什么?你的程度,陛下不知道?吕相不知道?你以为他们对你抱有多大的期望啊?”
安王苦着脸:“你不懂,我坐在文华阁的时候,才明白这种感觉。每个人都对你抱有莫大的期望,哪怕知道你程度低,仍然盼着你是块璞玉,一教就懂。先生每次问我懂不懂,我摇头的时候,他就很失望。”
安王并不傻,但一个人,从小混到大,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期,再拾起书本,想一鸣惊人是不可能的。脑子不动会生锈,学习是逆水行舟,你浪费掉的光阴会报复你,错过了就要用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弥补。
杨殊沉默了。
他确实不明白这种感觉。
祖父祖母对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期望。他读书的时候,祖母说过,只要懂礼节明是非就好。
他真正的本事是祖父祖母手把手教出来的。有时候他学得太快,反而让他们心情复杂。
那时候杨殊不懂,后来知晓自己的身世,才明白他们的想法。
不教他心里过不去,见他学得那么好,又觉得可惜。
可惜他注定要做一个纨绔,学的这些派不上用场。
杨殊收起回忆,说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放心好了,吕相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所谓的暂理政务,就是让你学习一下。那你拿出学习的态度呗,他们说就好好听,不懂就问,反正有人兜底,怕什么?反正陛下不在,没人会训你。”
安王挠挠头:“好像也对……”
杨殊教他:“这样好了,你跟政事堂说,你从来没接触过政务,对此不了解,让他们每天分一个人出来,解释那些奏折文书给你听。你这样主动去学,他们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好好好,”安王鸡啄米似的点头,“叫我去处理政务,我宁愿上课。我先把话说了,他们就不能说什么了。”
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他又扯着杨殊的袖子:“哎,你跟我一起去吧!”
杨殊翻着白眼:“我去不合适。”
“可是没人陪我,我心慌啊!”
“总要习惯的!”
“不行不行,我看到他们就想上茅房。”
“唉……”
最后安王还是把杨殊扯过去了。
吕相进来看到杨殊,眉头一跳。
杨殊扯着嘴角,无奈地道:“我就是来壮胆的,你们随意。”
然后让内侍搬来一把椅子,坐到角落看画册去了。
次相张倓皱了皱眉,询问的目光看向吕相。
老相爷目光一飘,让他去看坐立不安的安王,张倓顿了一下,收回目光。
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安王以前不学无术,他们是知道的,但就像安王先前说的,他们心里仍然盼着他是块璞玉,期望过高,得不到满足,难免心情低落。
政事堂集议开始,正如杨殊所说,多半时候是他们自己在议。只不过,有安王在场,他们会把一些事情说得详细些,方便他理解,然后再循例问一下他的意见。
好不容易坐到中午,议事结束,安王壮着胆子把那话一说。
吕相的目光温和下来,道:“殿下,政事堂每日都要轮值,到时候会协助您处理政事,您不必忧心。”
安王松了口气。
散场的时候,张倓往角落看过去,却见那位越王殿下拿开盖在脸上的画册,打着呵欠问:“你们说完了?可以吃饭了吧?”
……
圣驾到达宜春宫,已是傍晚。
这座行宫荒废了二十年,已是半旧。
还好,一直有人维护修缮,不影响住人。
裴贵妃下得车来,看到周围草木青青,笑道:“果然比京城暖和多了。”
明微点头:“空气很湿润。”
“裴妹妹。”惠妃也下车了。
裴贵妃笑着迎上前,问道:“姐姐感觉可好?秀山的气候,与京城大不同呢!”
惠妃很高兴的样子:“比京里舒服多了。这年纪一大,就怕过冬天,又冷又干,难受得很。现在好了,连皮裘都不用穿了。”
温秀仪跟在惠妃身边,看到明微,很自然地过来打招呼。
随后进入行宫,各自安置,又是一通忙乱。
明微跟着裴贵妃住灵犀殿,独自分了个小楼,却是观景之处,推窗便可将整座宜春宫尽收眼底。
她心知肚明,这是裴贵妃刻意安排的,方便她掌握局面。
众人行了一天的路,都累极了,略收拾了一下行李,草草用过饭食,便休息了。
明微稍微布置了一下,叫小白守夜,也跟着睡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明微去前殿,裴贵妃早就醒了,笑着叫她一起用膳。
明微问道:“您不用等陛下吗?”
裴贵妃不以为意:“陛下若来,会提前派人说,你安心吃吧。”
这回裴贵妃却猜错了。
吃到一半,皇帝还真来了,笑问:“看来朕打扰你们了?”
裴贵妃将他迎进来:“陛下可用过早膳了?”
“原想与爱妃一起吃的,没想到爱妃没有等朕。”皇帝说笑了一句,就道,“你们继续,给朕来一碗粥便可。”
说是这么说,宫人哪敢这么对皇帝?很快,早膳又送了一份上来。
用过早膳,皇帝携裴贵妃出去游玩。
明微原想跟随,不想温秀仪来找她,只得留下应酬,叫多福跟去。
第565章 游船
圣驾离京,全城皆知,苏图自然得到消息了。
“那女人也跟着去了?”
胡人乐师答是。
苏图道:“这倒是个好时机。齐国皇帝一走,他们的禁军主力肯定要随行,还有那些官员,很多都要跟过去,京师等于空了一半……可惜了,对我们没用。”
他们的力量太小了,人手都没安插完。
苏图叹了口气,又嘱咐了几件事,起身打算离开。
胡人乐师问道:“公子还是住折桂楼吗?”
苏图见他似有未竟之语,便问:“怎么?”
胡人乐师道:“折桂楼背后关系复杂,那里可能有齐国朝廷的暗线,公子要不要换间客栈住?”
苏图怔了下,摇头:“算了,我小心着就是了。”
他威望太盛,胡人乐师不敢争辩:“是。”
苏图下了船,慢慢走到折桂楼前,停住了。
如果按以往的行事习惯,他应该会马上换个落脚点,但是刚才,他竟然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苏图不想去探索这个念头背后的意义,但本能地感到危险。
草原上的狼,最好相信自己的直觉。
苏图很快有了决定,立刻搬离折桂楼!
他走到柜台前,刚要开口,掌柜见是他,已笑道:“苏公子,您回来得正好,有人来找您。”
苏图一愣:“谁?”
“喏,就是这位姑娘。”
苏图扭头一瞧,阿绾提着个盒子,站在不远处。
突然之间,他觉得大事不妙了。
……
夜色降临,长乐池喧闹起来。
苏图坐在游船里,听着远远传来的鼓乐声。
阿绾坐在他对面,动作娴熟地煮水煎茶。
“苏公子在想什么?”
苏图回神,说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明月如霜,好风如水,真是良辰美景。”
阿绾笑了一声:“是苏公子心情好吧?今天的月色不算好,还这样吵闹,我倒觉得有些烦闷。”说着,她扬声唤,“船家,划远些,这里太吵了。”
船家答应一声,一划桨,船如离弦的箭,飞快地远离了喧闹。
苏图莞尔,反问:“如此说来,姑娘今天心情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