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心结
傍晚
伯克利大学对面的咖啡厅
林易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咖啡, “想明白了？”
知心大哥哥这个角色，他是越演越上瘾了。照顾后辈, 行吧, 他这也算不负恩师的教导了。
徐东奎低着头, 神情不复刚才的愤怒，但紧握的双拳还是没有松开，想来还没完全想明白。
林易无奈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说你组织能力，专业成绩比何群强, 没错，你是比他强。但是你为什么只跟何群比？辛普森实验室里实习的小助理哪个专业课成绩比你差？甚至他们的动手能力，实验意识远远比你强得多, 同样, 他们都没有入选我的项目，你凭什么提出要参与太阳能电池项目的要求。”
“无非是因为你是华人, 何群也是华人, 你的世界里狭隘得只看得到他。我可以这样跟你说, 如果何群他不是我的助手，我并不会对他另眼相待, 更别说让他参与我的项目。但是, 他偏偏是。在我入职辛普森之前，他已经被任命成为我的助理了, 你懂我意思吗？”
徐东奎紧紧抿着嘴，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忿，“说来说去还是运气。”
林易打了个响指, “没错，就是运气。”
“徐东奎，你有能力，也很努力，我期待着总有一天你能成为我的对手，而非助手。”
这句话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徐东奎猛地抬起头来。
“您真的这么想？”
“我有必要骗你吗？”以林易的尿性，这话当然三分真几分假，但是有些上下嘴皮碰一碰就能解决的事，何苦弄得那么复杂不是。
“不过，既然志存高远，就要爱惜羽毛，等到功成名就却要为曾经的黑历史买单，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林易抿了一口咖啡，意有所指地说道。
别以为徐东奎那些小动作他不知道，只是有些时候，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东奎沉默了很久，突然站起来，再次对着林易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您，林研究员。”
林易站起身来，“加油吧，大兄弟。”说完，拍拍徐东奎的肩膀，向咖啡厅门外走去。
穿过马路，对面就是伯克利大学，教职工宿舍楼前，两辆大卡车几乎占了大半条过道。
何群站在两辆高大的卡车前显得越发矮小，他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工人们把东西往楼上搬，搬上去一个就在笔记本上打一个勾。
他不是不在意林易和徐东奎单独交流的事，但是他脑子笨，一次只能做一件事，现在他要照林易的吩咐，把这些家具都塞进那个两室一厅的宿舍楼里，所以根本没空去想徐东奎的事。
林易远远就看到盯着卡车对着笔记本写写画画的何群，不由哑然，傻人有傻福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林研究员，已经快搬完了，您要上去看看吗？”何群看到林易，小跑过来汇报工作。
“快搬完了？”林易差点把嘴巴里嚼的口香糖吞下去，他公寓里的东西他自己知道，一下午怎么可能搬得完？他还打算晚上接着家里没搬完的借口去对面庄城家蹭一晚上，你现在告诉我快搬完了？
林易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才七点！
“我知道您接下来要全身心投入工作中，来回公寓恐怕不方便，所以我让搬家公司叫了两拨人一起动，动作快一点。”何群真的十分感激这份工作，不仅让他慢慢克服了社交困难症，还加强了他的工作能力。
以前的他，肯定不可能考虑得这么周全。
林易的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何群啊，你让他们停下，工资照付，明天再继续。”
何群心中疑惑，但他向来是个听话的助手。
“好的，林研究员。”
成功造成搬家导致晚上无处可去的假象后，林易一脸真诚地敲响了庄教授宿舍的门。
“庄城，我今晚没地方睡了，你能借个地方让我打地铺吗？”
庄城……
看了一眼对面大敞着的门，里面现代化的家具零零落落地摆放着，高档的家具与平凡的两室一厅显得十分不协调。
即使明知道就算宿舍和公寓不能住，外面还有大把酒店，他最终还是没忍心让这人孤零零待在外头。
侧身让人进来，“你在沙发上坐会吧，我去收拾客房。”
林易点头，乖巧地坐到了沙发上，点到为止的道理他明白，客房就客房吧，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是。
教职工宿舍户型十分方正，客厅正对两个房间，坐在沙发上，林易非常容易看到庄城铺被子的模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阳光落在白色衬衫上，似乎可以看到衬衫下那白得如舒肤佳肥皂一般的肌肤。
他那时候居然还乐颠颠地当了个柳下惠，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好了。”
林易看向向自己走来的庄城，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庄教授，您真的不考虑我一下？我除了不是个女的，其他条件都不差吧。”
“晚上要准备夜宵吗？”庄城根本不接这茬，这也算是无声的拒绝了。
“要，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庄城嘴角微微勾起，又马上消失，他甚至有一种自私的想法，他们就这样其实也挺好，以朋友的名义，守着该有的底线，两个人像现在这样。
但他很快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丢了开去，无望的感情令人丑陋，在他身上体现还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易捕捉到了庄城那个极短的笑容，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们家这位大教授明明对他“情根深种”，还偏偏死不承认，死相~
因为明天项目正式启动，今儿晚上林易规规矩矩，一点幺蛾子都没有出，令庄城大大松了口气。
翌日
早餐六点半，庄城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主人，一打开房门，就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响声。
一身睡衣打扮的林易回过头来，“呦，醒了，早餐很快就好了。”
第四十九章 项目启动
若按“一般、良好、优秀”的厨艺等级划分, 林易的厨艺水平是“能吃”。
自己啥水平，他心里没有逼数吗？
当然是有的, 但这不妨碍他像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一样, 向心仪的配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自己的“优点”。
“好吃吗？”厨艺不是问题, 重要的是心意，特别是对庄教授这种三观极其端正的五讲四美好青年，吃人家嘴软，这软着软着不就以身相许了嘛~
嘻嘻嘻嘻嘻嘻嘻。
林易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他没挑战什么面啊饺子啊之类的高难度任务，就把超市买来的吐司在锅里煎了煎，配上一个半熟的煎蛋。
这煎蛋算是林易的一个拿手绝活了, 蛋黄太老了干没味道, 太生了有一股腥味，这半生半熟最考验功底, 一口下去, 金黄色的液体慢慢流出, 染满整个吐司，这味道吧不敢保证, 但这色香味中的色还是极为诱人的。
“嗯, 好吃。”庄城低着头，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他渐渐能做到面对林易的穷追猛打面不改色。
当然，面上是面上, 他心里有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那就是俩说了。
庄城一口咬下，蛋黄液从他的嘴角渗出一丝来。
“庄城。”林易突然开口道，眉眼带笑。
庄城疑惑地抬头，只见林易的手从桌子那头伸出来，恰恰伸到了他嘴角处，不甚柔软的触感，犹如电击，让他的心跳几乎停摆。
“嘴角有东西。”林易无辜地展示了一下指肚上的蛋黄液，他倒是想学一下电视里把蛋黄液放进嘴里尝尝味道，但是他怕他没学来人家报道总裁的狂炫酷霸拽，庄教授就已经恼羞成怒把他扫地出门了。
所以，他正正经经地在纸巾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指，诚恳地说道：“如果你答应我，我天天给你做早饭！”
这对实验室第一睡觉第二的林易来说，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承诺了，但显然，庄教授并不稀罕这个了不得的承诺。
“不用。”庄城吃完，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以后不用起来帮我做早饭，我自己会做。”
林易发现了一个并不让人愉快的事实，许是自己的进攻太过猛烈，庄城似乎对自己二十四小时无间断持续表白产生了抗体，曾经那个挑逗两句就会面红耳赤的庄教授已然随风而去。
不过……
以后？“好的，那我以后就不做了。”林易立刻从善如流。
庄城立刻反应过来他话里的语病，抿了抿嘴，“今天你的宿舍应该可以搬完了吧，如果需要帮忙，可以随时叫我。”
“哎呦，我想起来了，今天是项目启动日，我这个项目负责人得早点到实验室，庄城你慢慢吃，厨房还有牛奶。”林易说完一溜烟跑进房间，换衣服出门一共只花了五分钟。
因为“太阳能电池计划”，新能源中心扩建迫在眉睫，辛普森实验室领导层商量后，把实验室后面的那块空地，也就是超导电缆实验时临时搭建实验场地的那块地批给了新能源中心。
那块空地约莫有辛普森实验室大楼的二分之一大，一旦新能源中心建成，单从占地面积来说，将超过航天航空部和福特中心，成为辛普森实验室真真正正的第一。
“都到齐了？”林易目光扫过整个实验室。
六位研究员以格林教授为首全员到齐，令林易吃惊的是，马修研究员竟然以格林教授助理研究员的身份参与了这次项目。
研究员们俩俩分组，分工十分明确。
辛普森实验室的研究员们对太阳能电池并没有深入的研究，但林易点名参与的六位教授的材料研究方向都是偏向化学类，只要有人帮他们指明方向，上手并不困难。
“林，我了解了一下现下太阳能电池的研究情况。应用于航天航空领域的太阳能硅电池光电转换效率已经超过了25%，以si、gaas 和 ws为主要材料的半导体液结太阳能电池转换效率也超过了15%。但是这些电池中光的吸收和载流子的传输是同时进行的，为了防止电子-空穴的重新复合，所用的材料必须具有很高纯度，并且没有结构缺陷。这就使电池成本高昂得可怕，还有严重的光腐蚀，成本高坏的快，即使光电转换效率高，也没有丝毫市场价值。”
林易点头，“没错，要说在太阳能领域的研究，德国的grtzel教授是毫无疑问的当世第一人，他的染料敏化电池设计很巧妙，光电化学电池仅在一个带上产生载流子，也就是说，阳极发生光敏化后，电子注入纳米tio2导带，而空穴仍留在表面的染料上，这就达到了限制电荷重新复合的目的，对材料的纯度要求也就大大降低了。”
“这种染料敏化电池的光电转换效率虽然不如单晶太阳能电池，但是它的发展空间和市场价值却远远超过它们，这也是现下能源材料研究室的主要研究热点与方向。”
林易的项目可行性报告已经在昨天签订实验室保密协议后送到各个研究员手中，在场很多研究员的精神状态都算不上好，浓浓的黑眼圈，好像随时会打架的上下眼皮，那都是这份项目可行性报告惹的祸。
科研人员就是这样，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心里没点底怎么上战场。
林易这份可行性报告本来就是给辛普森这种材料学专业但对太阳能电池领域不算精通的学者看的，用词、说明把握地恰到好处。
一众研究员拿到手里，眼珠子就粘在上面扯不下来了，这不懂还好说，看得懂还不去钻研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科研人员了。
所以在场的六位研究员昨晚根本没有合眼，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就只是看懂了而已。就像是看歌剧，看懂了歌剧的内容，但问他们歌剧到底是怎么唱出来的，那太为难他们这些观众了。
“染料敏化电池的光电转换效率也达到10-11%，但却多应用于官方公众机构，普通家庭这一块完全没有市场竞争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安全性问题。”
“grtzel教授的染料敏化电池采用的电解质是液态的，而我仔细研究过他用的电解质材料，里面包含了易挥发的有机溶剂，这不仅对电池工作的长期稳定性非常不利，且对器件的封装有极高的要求，大规模组装及生产的难度也十分高。”
“正如我报告中所提到的，能有能力完成染料敏化电池组装及生产的厂家，全球不超过五家。供小于求，卖方市场，加上产品本身的弊端，结果可以想象。”
“所以，正如我在项目可行性报告里提到的，固态取代液态，是必然趋势。报告中关于全固态染料敏化电池已经有了详细的理论解释与论证，这也是辛普森教授愿意大力支持本次项目的原因，但理论是理论，到底用什么材料，怎样用最廉价的材料获得最高的光电转换效应，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六位研究员纷纷点头。
“我昨天想要重复grtzel教授的液态光敏燃料电池的制作，虽然没有成功，但是……”
专业的科研人员进入状态的时间非常快，包括林易在内的七人侃侃而谈，分别讲述自己对固态染料敏化电池的想法。
助理研究员手上的笔飞舞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