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这些骗子出来坑人之前都是做过充分准备的,他嘴皮子比真正有本事的大夫还要利索,哄起人来一套接一套,再给你不经意的安排几个托儿,吹一吹从前的功绩,没见过多少骗术的就要上当了。
你事后想起来他真有那能耐是该进宫去当太医去,当时当事想不到的。人家只会告诉你他原先在皇城根下如何风光,后来厌倦了,这才回家乡来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有病人求上门来就治,没有就逗逗雀儿吃吃茶。
他只要把架子摆足,你看着就像那么回事,至于皇城根下的事隔着几千里路你还能求证去吗?
……
何娇杏参照上辈子见识过的骗术,瞎想了一通,走着神呢大嫂收拾好残局过来了。
黄氏看她过来就问:“周氏咋个样了?”
“我又不是大夫咋说得好?倒也没再吐,就是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你给她端药去了?说啥没有?”
刘氏嘿嘿嘿说:“我想着二弟妹平常都是给人挖坑的,咋还能让外面的骗了钱去?就趁端药过去问了她。那骗子真有点门道。”
何娇杏已经在小板凳上坐好,恨不得抓把瓜子来边吃边听,刘氏也很会说,把前后的事讲得明明白白,很好的还原了一个着急想生儿子的女人上当受骗的全过程。
“弟妹说她是从镇上药房出来的时候走在大街上偶然听人说起来的,好像是两个人在对话,一个让另一个到县里某某大夫那儿去瞧瞧,说那大夫最会治成亲多年不孕这个病,喝他几服药不孕母猪都能怀上别说人了。二弟妹想生娃想成心病了,听到一下就把耳朵竖起来,转身跟人打听了那大夫姓甚名谁家住哪儿,问他是不是有真本事?现在想想那两个恐怕就是骗子请来的托儿,看她接连进出药房医馆知道她死都想生儿等在那儿给她下套的。”
“那大夫据说姓华,是最近一年才从府城回来的,以前在府城那边的大药房坐诊。听说这个华大夫出身杏林世家,他家嫡支在京城那头很有名望,祖上出过好多太医,又说是神医华佗的后人。”
何娇杏真庆幸她没在吃瓜,不然瓜肯定掉了。
果然当骗子就得脸皮厚端得住外加能吹敢吹。
她想到要引二嫂上钩得编一段辉煌的过去,真听到还是感觉太辉煌了一点。
华佗后人、杏林世家、祖上出过许多太医、不孕母猪都能分分钟治好……
“这么浮夸二嫂也信了??”
“她说本来不是很信,又怕万一真是神医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就不怕辛苦去县里看了看,过去一看人大夫长得真跟画卷里的神仙一样,眉清目秀仙风道骨的,她去求诊,人家根本不搭理,咋看都不像赶着来骗钱的。当时二弟妹就有些相信了,后来又有个大肚婆让家里男人扶着去谢那大夫,二弟妹这才实实在在信他是神医,说了自己的故事,求了好久才感动人家,那神医意思意思跟她收了五两,喝死人不偿命的药就是那么来的。”
……
这个套路,比何娇杏预想的还要周全,这么一环扣一环的,二嫂被骗一点儿不冤。
她不是没有防备心,只不过骗子想得比她远。
黄氏听完都没话说了,也不好再说二媳妇蠢,只盼着两个儿子现在过去还来得及把钱讨回来。五两银子说多不多,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扔去打水漂的个小数目。
这回事却不像程家人预想的那么顺利,次日,程家兴的确赶着牛车回来了,跟他回来的是一身疲惫的程家贵,两人才进院子,没歇口气,周氏就冲上来。
“抓到那该死的骗子没有?钱呢?拿回来了?”
看程家贵的反应明显不是那么回事,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去晚了:“我们过去才知道前两天就有人吃出毛病去找他,那骗子当时找了说法敷衍过去,连夜跑了,后来又有人去讨说法,找不到人,上当的有不少人都闹到县衙里去,衙门问明白是咋回事以后找了画师来准备画像张榜拿人,又在衙门口贴上告示,让本县百姓别信这套,有病上正经的医馆药房。”
程家贵说了一堆,都是周氏不关心的,她只想知道衙门这么大手笔有没有把人逮住?那五两啥时才能讨回?
听到动静跟出来的刘氏帮她问了,问钱呢?
程家兴说的:“衙门通缉的犯人多了去,有些三五个月能逮住,也有十年八年不落网的。县太爷管一方百姓生计,能把心思全放在这上头?要我看,只要当时把人放跑了,哪怕以后能逮住他你也别想要什么钱。他骗去的钱要么藏了要么分了要么花用了,拿不出来,指望衙门赔你就想多了。这五两银子打水漂了,只能当个教训,以后别听是风就是雨,有啥事多跟家里人商量。”
程家兴着急回去看他媳妇儿,撂下话牵着牛走了,还没到家就发现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杏儿,她脚边还有一群低着头啄啄啄的小鸡崽。
哦,不该说是小鸡崽,养了两个月,都成半大母鸡了。
四月里阳光灿烂,又不到晒人的时候,何娇杏偎在躺椅上,手搭着小肚皮舒服得差点睡着过去,她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睁开眼,就看到牵着牛回来的男人,顿时笑开。
何娇杏站起来,要往程家兴跟前扑,被他呵住。
“你坐好了,别跑别跳。”
何娇杏又老老实实坐回去,她晃了晃腿儿,问出去这趟顺利不?在县里遇上些什么事?骗子落网了吗?“对了你这一天吃的啥,赶着回来饿了吗?想喝粥吃饼还是面条?”
程家兴刚把牛拴好,喂了些草,回头就看见笑眯眯的媳妇儿。
出去一趟有点累人,夜里想着怀孕的媳妇儿也没睡好,本来挺疲惫了,看她这样又舒坦很多,程家兴说他在县里买了肉包子吃,问何娇杏咋样?这一天还舒坦?没啥事吧?
“我能吃能睡的好得很呢,你还没说骗子逮住了吗?”
程家兴坐过去,把媳妇儿抱自己怀里,歇了会儿说:“到县里才知道受骗的不是一两个,听他们说了被骗的经过我想着该是熟手,要逮着他恐怕不容易。”
“那五两要不回来了?”
“我劝过二哥了让他别抱多大希望。这还不是五两的事,她吃药吃出毛病,回头不还得治病,又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就说这种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强求不来。”
何娇杏任由他抱着,坐他腿上点点头说:“早听说老天爷爱作弄人,你想要的他总不给你,等你不想要了他自己送上门来……像前几年我娘着急得很,到处托人想给我说门好亲,总说不成,到去年费婆子自己找上门来,稀里糊涂成了咱俩的好事。提前个一年多谁能想到我会嫁到河对面大榕树村来跟你搭伙过日子?”
“是这个理,回来路上我也跟二哥说了,啥时候生,生儿生女都是天意,着什么急?嫂子也不是不能怀,她以前就怀过,只是没留住落了而已。”
第64章
两兄弟跑了趟县里, 这么大动静哪瞒得住村人?陆续有人听说周氏被骗的事, 还道她看着不傻, 咋的这么轻易就上当了?五两银子说给就给。
男人家多半就一句:“这败家娘们!”
还有人私下撺掇程家贵,说她又不会生, 还这么能败活钱, 留着干啥?
“程老二你怎么就想不开把她当个宝?这不会生的女人说休就休了, 你有钱还怕娶不着新的?”
程家贵以前还会跟人动手, 现在只当没听见,闷头走路。
人又说周氏能给人骗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 这女人家蠢了也生不出聪明儿子,趁早换个造福子孙后代。
程家贵这才垮了脸:“我媳妇儿好不好碍着你了?有你啥事?吃饱了撑的管那么多!”
……
对上当受骗还血亏一笔这种事,男人家比较气,村中女人多半还是留口德的。怕在婆家立不稳着急生儿子这种心态许多人都有过, 就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 只说这世道对女人家就是苛刻, 也没法子, 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听说闺女求医问药治不孕被骗这会儿人在婆家要死不活的,周氏他娘立刻就要过来, 这节骨眼又出了事,隔房老小本来都准备定亲,因为这出笑话好事黄了。
听媒婆说, 外面都说姓周的蠢,蠢还不会生, 一家子姐妹就受了连累。
周氏在家中养病的时候,她堂妹寻死觅活了一回。
这些事全都是刘氏闲聊时说出来的,何娇杏听在耳中,又想起出嫁之后两次回娘家去,娘跟嫂子都很关心她肚皮,哪怕程家兴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好女婿,她们还是不太放心。
没怀上的时候娘跟嫂子都指望她早点怀一个。
怀上以后又盼着能直接生个儿子出来。
何娇杏也没泼她们凉水,摆出来的就是听天由命的态度。她私下也问过程家兴想要儿还是女,程家兴抬抬眼皮,很无所谓说生出啥就是啥呗。
问他当真没个偏好?
他说像何香菇那么乖是最好,不要皮猴儿。
黄氏听到这话抬手就给他一下:“要是像你,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皮猴儿,你忘了你小时候?比家富家贵他们都要烦人,那会儿人一点儿不懒,天天精神得很,转眼就不见,我见天找人。”
每到这时候程家兴就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假装没听见老娘说啥,听见了也不承认。
黄氏还要说,程家兴就把她拽旁边去,哼哼唧唧道:“在我媳妇儿面前你给我留点面子!”
黄氏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面子,既然做儿子的这么拜托了,要她闭嘴也行。
“臭小子你没事去推石磨点豆腐,我以前听人说怀着娃吃豆腐好,尤其是鱼头豆腐汤,那还是补脑的,经常吃生出的娃白胖又聪明。”
一听说吃那个好,刚才还无所事事的某人就忙活起来,刷干净石磨推了一小桶生豆浆,滤出来倒进锅里点出豆花,压出豆腐。
说起来,一年多前这些活程家兴都不会干的,哪怕半年前他都不会,媳妇儿怀孕之后他学了不少。又要说人但凡不太蠢用点心总能把这些学会,他现在做豆腐都不用人指点,火候和时机都掌握得很好,做出来的豆腐甭管怎么吃都很美味。何娇杏最爱吃的还是豆腐炖鱼以及豆腐猪蹄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吃了几回炖猪蹄,四五月间她肚皮没跟吹起似的胀大,反倒上围激增,原先的肚兜就不那么合适,春衫夏衫的盘扣都系不上了。
都成亲这么久,对自家媳妇儿的尺码程家兴也是了如指掌,最近他趁着半夜人睡着了偷偷比划过。
的确是波澜壮阔了许多,手感也比前头更好些了。
比划明白了之后,程家兴找了个时间跑到镇上,给媳妇儿买了几件新衣裳回来。料子是最舒服的好料子,上身也宽宽松松一点儿不拘束。要说缺点就是孕妇衫它不掐腰,上围一起来乍一看人好像胖了不少,只有程家兴知道他媳妇儿身上的肉特别听话,很会找地方长,怀个孕就是折磨他来的。
他除了过过眼瘾,有时偷摸过个手瘾,没实实在在吃到过肉。
何家那边,东子隔段时间会过来一趟,送个鱼顺带看看他姐。
以前常听老娘说十月怀胎生你不容易,他瞧着老姐的样子也没有很不容易,吃嘛嘛好,睡嘛嘛香,气色比怀孕之前还好了许多,又因为月份渐渐大了,她肉眼可见的圆乎起来,每回见面肚皮都比前一次要滚,本来没多少肉的小脸也圆润了些,东子上次过来就发现他姐夫在老姐脸上捏了好几把,看他那么捏着就感觉手感应该相当不错。
东子回去把这些情况说给阿爹阿娘包括大哥大嫂,家里人一方面深感欣慰,转头又教育了他。让他端正态度,十月怀胎咋的还成享福了?你才有几个时候过去,你过去的时候她啥事没有,那还不兴她在你不在时难受?
“我怀杏儿的时候也还好,后来怀你就不踏实,月份浅的时候吐得厉害,月份大了啥事干不了,多缝两针都感觉晕……好不容易把你生下来又不好带,你小时候特别闹腾,两岁以前都丢不开手,得一直有人盯着。”
东子感觉在听别人的故事,根本不相信那是在说他。
唐氏又道:“好在杏儿从小就特别懂事,你两岁之后我就丢开手,经常都让她看着。你小子闹腾起来她也有办法,她劲儿大拽得住你,你要哭要闹她还能给你来个巴掌碎大石,碎完你就知道乖了。”
东子扯扯嘴皮。
心道给老姐这么带着长大还能如此阳光,自己怪不容易的。
“不知道我姐这胎生下来是外甥还是外甥女。”
“先有个儿子是最好……”
老娘这么说,东子不以为然:“前头姐夫来咱家看见香菇就很喜欢,也不是非得要儿子,家家户户都生儿子上哪儿娶媳妇儿呢?”
唐氏瞅他一眼,说:“你不懂。”
“我有啥不懂?娘你不就是怕我姐也跟周氏那样尴尬?想着先有个儿子就啥麻烦都没。要我说,以我姐的能耐本来就啥麻烦都没,再说你看我姐夫是容易受人影响的?别人说啥能碍着他?”
“娘你就别跟我姐念叨说生儿子生儿子,她不爱听你说那些,没断你话是给亲娘面子。”
难得东子把他娘唐氏说得哑口无言,他后来给何娇杏送鱼去的时候还提起这出。何娇杏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做兄弟的抱着头委屈唧唧。
“咋的我又办错事了?我看阿姐你是不爱听那个,给娘提个醒嘛。”
“给你一下是让你对娘好点态度,娘怎么说都是心疼咱,照不照做是一回事,好赖你听听她说。”
“我就是觉得生个女孩也好,香菇就乖得很,全家都很疼她。”
何娇杏以前就没想过这么早生,现在也没有特别偏好儿子或者闺女,她跟程家兴一个想法,要生儿子像铁牛这样就挺好,生闺女像香菇那样也不错。
反正肚皮里这个性别已经定了,这会儿说啥都改不了,就没必要去胡思乱想,等月份到了生出什么就是什么呗。要嫌不够想求个儿女双全再怀就是,这年头一不避孕二不搞计划生育的,谁家不是三四个娃?
看婆婆黄氏也想得开,总说不管是孙子孙女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
铁牛都六岁了,孙子辈该添个人。
黄氏还私下动员了另两个儿子,让老大也加把劲,给铁牛添个兄弟或者妹子。至于老二,照大夫说的把周氏照看好了,将身子骨养起来,慢慢等个缘分吧。
有些话她憋不住还是想说,又怕给儿子媳妇的压力太大,闹出前头那种笑话来,这年头婆婆也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