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陆延再下楼,别说过去三分钟,十分钟都不止。
说过时不候的肖珩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等他,场地清空后,所有特效灯光都已经关了。
陆延鬼使神差地从舞台侧面的那几级楼梯走上台,走到麦架前——肖珩站的那个位置按刚才那片站席算,正好是最后一排,正好是……他唱新歌时“对视”的方向。
几乎就像场景再现那样。
只是现在人去场空。
陆延站在台上往下看,散场后台下只有肖珩一个人。
男人整个人隐在这片浓雾般的黑暗里,只有指间那根冒着星火的烟像呼吸般一点一点地亮着光。
“走不走。”肖珩说话间,手里那根烟抖了抖。
陆延身上还穿着肖珩那件外套,只觉得当时站在台上那股情绪再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他动动手指,隔着柔软的布料扶上麦架,明明没喝酒,却好像醉酒后控制不住自己一样,答非所问道:“那首新歌,你要不要再听一遍?”
陆延这一遍是清唱。
场上灯关了,电路被切断,手里那个麦架也形同虚设。
没有伴奏。
没有灯光。
……
空荡的场地里只有他的声音,和台下唯一的一个观众。
“如果说……”
“如果说我不曾见过太阳……”
陆延从来没有把一首歌唱得这么糟糕过,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实在是太紧张,唱得又抖又飘,唱完半段实在是唱不下去。
他干脆停了下来。
“那个,”陆延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跑,他闭上眼,又说出一句,“——你要不要跟老子谈恋爱?”
第47章
陆延粗略在脑子里计算了一遍, 跳下台、从出入口跑出去, 整个路程只需要不到二十秒的时间, 但他发现自己压根不想逃。
也逃不掉。
陆延站在灭了灯的舞台中央,整个场子里唯一的光亮是从二楼窗户撒进来的月光和面前这人手里那根烟。
陆延声音穿透这片浓雾般的黑暗,穿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地。
他继续说:“老子长得帅。”
“又会写歌。”
“才华横溢, 下城区地下摇滚圈一霸。”
“台下这位姓肖名珩的狗脾气大爷,”陆延说到这,只觉得呼吸间、就连吐出去的气都开始发烫, “我看你也不错, 不如当我男朋友?”
“……”
妈的。
他都在说什么?!
要不然还是跑吧。
陆延手指抓着袖口,脑子里除了混乱、紧张、还有那份完全不符合他摇滚气质的羞怯再没别的。他现在这个模样跟两小时前站在台上骚到没眼看的那个陆延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他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什么扭捏的性子。
喜欢, 不喜欢,分得很清。
虽然这么多年没遇到过什么喜欢的人, 但他一直都认为:喜欢就上呗。
他这二十多年向来比其他人活得都要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管谁说什么,也从来不管谁怎么看。高中那会儿和教导主任对着干了整整三年,那头长发一刀没剪, 耳洞越打越多。
喜欢就上呗。
多简单的一句话。
但陆延现在发现原来这种‘上’的过程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多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巨他妈勇敢, 同时又怂到了地底下。
陆延看不清肖珩的神情。
但他看着肖珩低头抽了一口后,又把烟夹在指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肖珩抽完烟,发现这口烟屁用没有。什么情绪都压不下去。
肖珩看着台上的人,恍然间好像又回到周遭全是尖叫声和喧嚣的演唱会现场, 回到陆延唱‘撕开云雾/你就是光”的那一刻。
或许他当时就想这样走上前去,想像现在这样跨越过那片重重人海走到台下。
肖珩走得近了,才看清楚陆延此刻站在台上的模样。
面前这人穿着他的外套,拉链只拉了半截。穿个衣服也不安分,里头那件在黑色半透衬衫露出来一点边,十字架项链贴着胸膛。
陆延那双眼睛本来就带着点攻击性,化眼线之后更甚,眼尾略微上挑,刚才演出的时候往台上一站简直像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邪教教主。
三百人的场子里,陆延依旧站在台上,下台只剩下他一个人。
像专属于他们俩的场子。
“你跟谁老子?”肖珩似乎是笑了一下,看着他说。
陆延着实没想过肖珩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还没反应过来,肖珩又转了话题,由于这段时间熬夜抽烟抽得厉害,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我遇到过很多人。”
有数不清的人对他发表过类似‘我喜欢你’的言论。
“因为我是肖家大少爷,因为长相——啧,你爹我长得也还凑合,还有一些人因为觉得我这个有钱却不上进的废物废得还挺酷。”
“高中忙着泡机房,把电脑当对象。之后连活着在这个世界上都开始觉得没劲,更没精力去玩什么感情游戏。”
肖珩说到这,停下来,没再往下说。
但是你不一样。
肖珩手里那根烟快要烧到指尖。
要不要?
有太多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最近?天台上?还是在酒吧里?可能更早。
从那场他找不到方向的雨夜,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时候——一把伞出现在他头顶,他抬眼,撞进陆延的眼睛里开始。
肖珩站在台下,离舞台只有不到一指宽的距离,他还是没有去回答陆延刚才问的那句话,他只说:“过来。”
舞台比台下高出不少,陆延本来就站不太住,干脆蹲坐在舞台边上,放弃逃跑之后不断在思考蹲着把脸埋进膝盖里装鸵鸟的可行性。
陆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往舞台边上挪了一点。
然后他又听到肖珩问:“想不想抽烟。”
这话问得太突兀。
抽烟?
抽什么烟。
这算什么答复?
操,几个意思啊。
……
抽一根……也不是不行。
陆延思绪混乱,闻言去看他的手,发现肖珩手里那截已经快烧到底了:“还有烟吗?”
肖珩说:“有。”
肖珩说完低头抽了最后一口烟。
男人的手骨结分明,抽烟时习惯性低头,喉结细不可闻地动一下。肖珩这个人无论说不说话,身上带着些不可一世的散漫,只有抽烟时才显现出几分热烈。
然后肖珩又抬起头,示意他凑近点。
陆延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肖珩微微俯下身,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抵着他后脑勺,将他往自己这边带。
眼前是男人放大版的脸。
下一秒——
嘴唇触上一片温热,肖珩就这样把嘴里那口烟渡了过来。
肖珩的吻跟他的人一样,状似无意,实则强硬至极,陆延被他用牙齿轻咬过后才下意识张嘴。紧接着烟便从唇齿间散开,淡淡的烟草味,稍有点苦。
陆延脑子里“轰”地一下,什么念头都没了。
直到肖珩松开摁在他脑后的那只手。
肖珩不擅长说那些有的没的,他没说出陆延意料中或是意料之外的任何回答,他甚至什么话都没说,却用实际行动说了无数句:“要”。
陆延眨了眨眼,脸红得快炸了,仰头说:“你认真的?”
肖珩:“不然亲你亲着玩?”
陆延这个人一紧张、害羞、或者是处于暂时无法消化的环境里就容易说胡话,他蹲着琢磨说:“你是不是早就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了?”
“……”
陆延追溯到两人相遇:“楼道里,我英姿飒爽揍你那会儿?”
“谁揍谁,”肖珩说,“你还记得你当时什么发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