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拿娘来压我,定是你们给的主意!那丫头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叫你们这么吃里扒外!”
“五小姐!”丫鬟急了,正色道,“你不愿意就算了,婢子去回了殿下就是,何必这样冤枉人?”
“哟~竟有胆子和我顶嘴?”裴五哼了一声,但这是安阳的人,就是有这个胆子,她还真不能怎样,扭头就问自己的丫鬟,“我今儿带了几身衣裳来?”
丫鬟正要回答,里间有人走出来:“五姐。”
“见过六少爷。”众人赶紧请安,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人。
裴义淳脚踩木屐,穿一身米色的丝绸长袍,披了件细纱做的外衣,外衣上绣着墨色的竹叶,半干的头发只额前几缕被松松系在脑后,其他都披在了肩上,让他看起来仙风道骨、飘逸超然。
不过他脸色不太好,神情冰冷,十分骇人,丫头们是不敢看他的。
裴五倒不怕,见他额角殷红,急道:“瞧你,满身是伤!快去请太医来!”后一句是对丫头说的。
裴义淳道:“五姐,今日多亏余姑娘救了小七,竟不值你借一件衣服?”
裴五一愣,想不到他出来是为了余慧心说话,心里窒了窒,僵笑道:“行,有你这话,我自然不好怀疑她的用心了。”
裴义淳拧起眉。
裴五见不得他这样的表情,扭头叫自己的丫鬟:“还不快去挑好的送给余姑娘?”
结果余慧心很麻利,早已从浴桶里爬出来。外间伺候的裴家丫鬟叫她稍等,已派人去给她取衣服了。她见红梅、紫兰已经换上,知道自己受了优待,要穿主人家的衣服了。
可裴家有哪个女主人的衣服适合她穿?
安阳的?且不说年纪合不合适,身份的悬殊就叫她很有压力。
裴骊珠的倒是可以,但貌似尺寸不符……
旁人她不熟,更不好意思,就强扭着那丫鬟给自己找了身丫头穿的,换好了问:“我可以去看看七娘吗?”
“七小姐一直在问余姑娘,婢子这就带你去。”
余慧心洗了头,头发还有八成湿,不能挽,又不好全披着,就在一侧抓了一掇挽了个小髻、拿根簪子插着,就这样去了。
雨快停了,甚至有阳光晃晃悠悠地钻出来。余慧心抬头,看到远处的山,似乎是行宫的方向。
过一会儿,大概能看到彩虹吧?
到了裴骊珠那里,安阳还在。裴骊珠靠在床上,一名女医正在给她诊脉。
“慧——”裴骊珠想坐起来,接着就咳起来。
余慧心马上道:“七娘先莫动。”
“嗯……”裴骊珠好好地靠了回去。
余慧心这才向安阳请安。
安阳看见她的穿戴,瞟了一眼领她过来的丫鬟,那丫鬟吓得浑身僵硬。
“快请起。”安阳和悦地对余慧心道,“头发还没干怎么就挽上了?快解开吧,小心头疼,等下让掌医也给你看看。”
余慧心点头,抬手想拔簪子,红梅赶紧冲上来,赶在她动手前伸出了手。
过了一会,女医诊完脉,起身对安阳道:“七小姐无甚大碍。不过婢子医术不精,等下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
长公主府按制配有医官,有一名太医,这会儿正在裴义淳那边,来裴骊珠这里的,就是下面的女掌医。
安阳让女掌医退下,对余慧心道:“等下也让太医给你诊。”
余慧心受宠若惊:“我无事,不必麻烦了。”
“先不说那么多,你和七娘把姜汤喝了,七娘刚刚一直不喝。”
余慧心闻言,看着裴骊珠:“不乖哟。”
裴骊珠闷闷地道:“不好喝。”
余慧心坐到床边,从丫鬟手中接过姜汤尝了一口,很辣,的确不好喝。
她道:“加些饴糖吧。我自己做姜茶,就会加糖的。”
安阳便叫人拿了糖来,两碗姜汤里各加了一些。虽然还是辣,至少有甜味,余慧心一口喝光。
裴骊珠吓呆:“慧心姐姐……”
“慢慢喝要难受好久,这样一口喝光,就只难受一会。”
裴骊珠犹豫了一下,端起碗来,闭上眼想一口闷,结果只喝了三分之一就受不了了,赶紧停下来,呛得直咳嗽。
余慧心赶紧拍她背给她顺气:“你慢点。辣喉咙的,还是慢慢来吧。”
“你怎么行?”裴骊珠有点抱怨上了。
“我这是练出来的。我吃了差不多整整一年药。”
“为什么?”
“掉了个孩子,元气大亏。”余慧心不甚在意地道。
裴骊珠愣了愣,又呛了一下,低下头默默地喝剩下的姜汤。喝完后,她闷不吭声地靠在床上。
安阳有些担忧,想说话,余慧心对她摇了摇头,继续坐着,也不开口。
过了一会,裴骊珠转头,对安阳说:“娘,六哥受伤了,你去看看他吧,我这里有慧心姐姐,你不必担心。”
安阳的确担心裴义淳,对余慧心道:“七巧,骊珠先拜托你了。”
余慧心起身:“长公主说这样的话,叫我惶恐。”
安阳笑道:“那你只当歇着等雨停吧,等下我派人送你回家。”
安阳到裴义淳那边,裴义淳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
裴五见她来,马上道:“娘来了,我就去看小七。”
“去吧。”安阳点头,在裴义淳床边坐下,“都伤了哪里?”
“额头在车内碰伤了,胳膊被石头划了一道。”裴义淳倒不瞒她,挽起衣袖让她看了,“我无事,捧砚在车辕上,伤得严重。”
“那让太医给他治。”安阳说。
“嗯。”裴义淳垂下手,正色道,“阿娘,我有事,正想去找你。”
“伤成这样,不好好歇着,找我作甚?”
“我把何四阉了。”
安阳惊了惊,接着道:“阉得好!他人呢?”
“扔在林子里,没管。”
“这可不行,哪怕碎尸万段了,也要拼好了给何家送去,好让何家知道他们养的畜生做了什么!不然我们吃个闷亏就算了,他们恐怕还说我们心虚、倒打一把!就算是闷亏,我们也不吃的!”
“我倒是忘了。”裴义淳自责。
“无事,我这就让人去处理。”安阳说着,看了门口的丫鬟一眼,丫鬟马上退了出去。
裴义淳又道:“这次多亏了余姑娘,咱们可得好好谢她。”
“这是自然。你好好养伤,旁的不必管了,我和你爹会处理。”
裴义淳沉默了一会,问:“雨停了吗?”
安阳顿了顿,往外看了一眼,叹道:“刚停了,也不知会不会继续下。”
第81章
丫鬟拿了两条帕子,给余慧心和裴骊珠擦湿发。
古代没有吹风机,也没有熬夜导致的脱发,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头发又多又长,实在不容易干,擦了半天仍然是润的。
余慧心摸着差不多了,懒得再擦,拿梳子梳整齐,又给裴骊珠梳。
裴骊珠像个黏人的小孩,主动往她怀里靠。余慧心心疼不已,也往她那边靠了靠,让她知道自己是愿意给她靠的,然后才温柔地给她梳头。
梳整齐后,余慧心照着小龙女的发型那样,给她拨了两缕在胸前,剩下的拿发带绑在背后,大概在腰中间的位置,这样不至于散乱,靠近头皮的地方也不会捂着湿气。
古代土著没见过这种发型,都说好看。
裴骊珠照了照镜子,转头对余慧心说:“慧心姐姐,你真厉害,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了。我今天差点就……”
“别想了!”余慧心打断她,“这不怪你不厉害,你再厉害,还不是坦坦荡荡的胸怀,又怎能知道坏人有多坏?是防备不了他们的。还好现在没事了,将来你家人也必不会再让你碰到这种事。”
裴骊珠拧起眉:“这事瞒不住的。就算留了何四一命,但……他们家肯定会记恨的。”
“那又如何?”余慧心哼道,“他们顶多就是在外头传你闲话、坏你清白,但我们自己心里清楚,谁才是没脸见人的那个!你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你又不是为他们活!”
“可是——”
“谁说你的不是,你只管大耳刮子抽过去!”余慧心发狠道,“哪怕是宫里的人,你抽了,想来圣上也不会真的追究。你太懂事了,别人反而欺负你。你看看我,我和离之后,难道没人说我、说余家?那又如何?我倒要让他们知道,说我的代价!”
“你能如何?”裴骊珠惊道。她再懵懂,也知道王家和李家是为官的,余家就算出了余美人、与国公府结亲,但余美人已逝、陈娴是旁支庶女,又起得到什么作用,怎么和王、李两家斗?
余慧心拿起扇子摇了摇,胸有成竹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有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此话出自何处?”
“嗯?”余慧心愣了愣道,“你可知黄河经常改道?”
裴骊珠点头。
“改道之后,原先住在河东的人家,就住在河西了。现今王家是比余家高,焉知将来我余家不会高过他们去?你且把今日这笔账记下——”余慧心顿了顿,叹道,“你倒不必如此。我若是你,有这样的父母舅家,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
裴骊珠纠结地道:“父母有训,不可恣意妄为。”
“我是说有人欺到你脸上的时候。裴家的子女,真当众扇了人也是事出有因,别人只会说裴老爷和长公主教导有方。就像你六哥——”余慧心可算抓住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了,“别人叫他裴聚宝,是不好的话吗?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心里真正还是佩服的。这都是因为他本身品格好,你们裴家家风好。再说那何家,他们在人前再庄重,大家心里还是嫌弃的!反正我就嫌弃!我一个出身商户的都嫌弃,你们这些贵人肯定就更嫌弃了!”
裴骊珠没忍住笑了下,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平常谁敢欺到她脸上?何贵妃生的寿安和广德都不敢。但若真有人那样,她该怎么办?以她父母之身份地位,她的确该当场报仇,否则反叫家里没脸。今日是她慌张了,将来再遇见,她就不必等人救——不!都不必等坏人将她掳走,她该立刻拔剑刺过去!
裴骊珠想到此处,心里一松,对余慧心道:“我知道了,将来必不会再让人欺负我的!”
余慧心一笑,摸了摸她的脸:“乖了。等回了京,我再给你做好玩的。”
这时,银匣过来:“五娘来了。”
余慧心闻言,起身站好,不一会裴五就从外面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