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在焉地望着下面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影，目光一动，似乎忽然就那么看了过来。
那双银红色的眼眸鬼魅又邪恶，充满了让人想要堕入深渊的诱惑。
“醒醒！”莉莎一巴掌拍在苏玟的肩膀上，“魅魔好不好看？”
后者被拍醒了，猛地回过神来，“……我觉得他在看我。”
“哦，你当然这么觉得，然而那是他们这种生物的魔法，”莉莎这么说着，“那就是红河战区的最高指挥和总督，统率整个高兰平原和红河流域所有军队的梅塔利克大人——他直接效忠于伊利亚斯冕下、还能荣幸地面见主人，这也是为什么周围这些家伙都那么听话，但凡有一个敢闹事，他的脑袋会立刻飞到天上，我发誓城墙上那几位大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做到。”
“那么他们都是谁？”
莉莎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她似乎对这些人大部分都很熟悉，“从左往右有三位最高指挥官，分别隶属于红河战区的狂兽骑士团、游骑兵军团和重骑兵军团，然后是三位大队长，来自翼龙骑士大队、角龙骑士大队、迅龙骑士大队，右边那是两个咒术师——他们是马修阁下的追随者，不在正规编制里。”
苏玟倒是知道这个词，教廷将咒术师称为妖术师，而且这个群体里不仅有黑暗种族，还有相当数量的人类，教廷宣称他们已经将灵魂卖给了马修，成为邪神的仆人。
“至于梅塔利克大人——别看了，”莉莎恨铁不成钢地掐着小姑娘的脸颊，“他是大恶魔了，你知道半神是什么意思吗，他笑一下就能把你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瓜，字面意思。”
“抱歉，”苏玟依依不舍地瞥着上面，“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漂亮的人，他结婚了吗？……造物主啊，他笑了！他真好看……”
莉莎无奈地摇了摇头，“太晚了，你已经是个傻瓜了。”
队伍看似缓慢实则颇有效率地向前移动着，毕竟门口的士兵们并不需要详细检查进入者的身份，他们只是要确保这里不会出现拥挤踩踏事件，尤其考虑到很多人是带着坐骑来的，或者说他们不得不这么做，毕竟红河战区太大了，会空间魔法的人屈指可数，其他人只能千里迢迢地跑过来。
苏玟歪头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魔兽，轻盈矫健的猎豹、身披甲胄的犀牛、四蹄环绕火焰的黑马，其中还能见到一些龙兽，爪牙锋利的迅龙、羽毛鲜艳的鸟龙，外壳厚重的角龙等等，这些亚龙兽的体积更加庞大，因此龙骑士们极为扎眼。
她问身后的暗精灵，“为什么没有鸟龙骑士团？”
“鸟龙骑士不是很多，而且鸟龙的速度比迅龙要慢，综合战斗力不高，但是耐力很好，所以鸟龙骑士一般都在游骑兵团里任职——顺便，其实是有的，只不过红河战区没有。”
队伍不断挪动着，她们慢慢靠近了入口位置，队伍变得狭窄，守在门口士兵们要挨个检查每个进入要塞的人。
一个年轻的暗精灵士兵看了过来，他骑着一只身披厚重甲胄的棕熊，背上两把交叉的弯刀，他裸露着手臂，胳膊上一左一右刻绘着鲜艳的血红纹身。
他看上去很无语，“……莉莎？你在这里干什么？”
莉莎无辜地看着他，“我要把我的朋友带进去。”
“你只是想偷懒，”暗精灵白了她一眼，“米歇尔阁下就在城楼上，她肯定看到你了，你完蛋了。”
“我不瞎，谢谢，”莉莎无动于衷，“还没到我的巡逻时间，再说这和你没关系。”
“说得就好像我愿意和你有关系一样，”暗精灵士兵没好气地说，“那么——等等，你是从哪里来的，女士？”
他看向了旁边的金发小姑娘，语气倒是不算严厉。
毕竟这只是例行询问，无论她是向黑暗神效忠的在军队里任职的人类、还是附近某个村庄城镇里前来看热闹的路人，那么这时候说实话就好。
“我住在马卡斯，莉莎小姐把我——”
“用传送阵带你来的，”暗精灵士兵接口说，“对吧？这家伙就知道到处炫耀。”
“你他妈在干什么？！”另一个士兵听到他们几乎要聊起来了，回身愤怒地用刺枪的长柄戳了他一下，“后面还该死的有人呢！快让他们进去！”
那个暗精灵赶紧挥手，“快走快走。”
赤色要塞本身就是一座大城市，只是没有人类城市里那种繁华的庭院，绝大部分建筑都是灰白的石料，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石头里泛着星点诡异的红色，肃穆中掺杂着一丝妖异，而且周围从高塔到城楼，似乎都是按照防御工程的规格所建造。
她们在密集的人群中穿梭着。
“氏族的坏处就是，你会有一大堆愚蠢的兄弟姐妹，”莉莎解释了一句，“比如说刚才那家伙。”
“……他的纹身很好看。”
莉莎沉吟了一声，扯掉外套，露出肌肉精练的双臂，“这是我们氏族的象征，无论成为了谁的追随者，被调去任何一个战区，这都是不会改变的。”
她的手臂上纹着两把竖立的红色长剑，剑刃是弯曲的，那些线条交错延伸，覆盖上肩颈，蔓延到被发丝遮挡的颈后，完整得仿佛那就是身躯的一部分。
“哇，”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真漂亮。”
暗精灵笑了起来，“如果你和我们氏族中的某个人结婚，你也可以拥有它。”
苏玟：“……”
她不太确定地看着对方，“比如说你？”
“你在向我求婚吗，亲爱的？”
暗精灵大笑起来，“好吧，答案是肯定的，不过你不会想要知道一场婚约从开始到履行之间有多少繁琐的步骤，尤其是那些魔法契约……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过几年我会认真考虑的。”
在人山人海的赤色要塞里，面对着数不尽的魔兽和黑暗种族，苏玟本来还有点小小的紧张，现在她完全放松了，“不，别当真，我是开玩笑的。”
“是啊，我知道，”莉莎耸了耸肩，“你喜欢梅塔利克大人那样的，高，强壮，英俊——”
“不，呃，好吧，我不知道，也许是的，”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我确实觉得他很强。”
“他是，亲爱的，东大陆的半神并不少，只有二十多个会被任命为战区总督，他们是不一样的，”莉莎想了一下，“起码要能承受伊利亚斯冕下的威压吧，炎神冕下，他，脾气并不好，半神对我们而言已经十分强大了，但是在神明们面前，不过是一根手指就能按死的存在，我知道有的半神曾被吓晕过去——这么做的后果很可能就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苏玟：“……”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这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越是这么说，她越是感到好奇。
主神。
尤其是火炎之神那样动辄毁天灭地的存在，他斩杀过的神祇都不计其数，传闻中他甚至可以随意毁灭一片大陆，这座要塞里有无数身经百战的强者，他们在神明眼中也不过是弱小的蝼蚁，只能跪拜臣服，所以，那样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所以，小苏玟。”
暗精灵伸手揽住女孩的肩膀，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你有考虑过吗，在你从塔文帝国的魔法学院毕业之后，回到东大陆，向主人宣誓——如果你足够优秀，你会见到所有你想见的神明。”
第18章 竞赛
赤色要塞前所未有的热闹，除了红河战区的士兵之外，也有不少来自天南海北的观众以及参赛者，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在要塞外城的高墙之上，美丽的飞马收拢雪白的羽翼，金棕色的狮鹫俯冲而下，穿云而来的翼龙在啸声中盘旋于空中，各种有飞行能力的魔兽如同展览般停了长长的一排，他们的骑士则是头疼地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外城有禁空领域，”莉莎解释说，“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家都不能随便乱飞，哪怕上面那些人都不需要过检查，不过——”
鉴于竞赛场地不止一个，无论是参赛者还是观众，大家都有不同的目的地，要塞里几条主干道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魔兽们不耐烦地喘息声，偶尔还会有骂街的声音，有几个兽人似乎还打起来了，周围的人稍微让开了距离，在旁边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苏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个被堵在巷子里的暗精灵摩拳擦掌，纵身跃上墙壁，三两下就跳到了房顶，身形灵敏地跳跃在一栋一栋建筑之间，他们行动间投下的黑影不断闪动，街上许多人得到了灵感，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战士，开始效仿他们的举动，一时间人们纷纷窜上墙头屋顶，如同比赛一般飞檐走壁。
“然后就会发生这种事，”莉莎耸了耸肩，这附近吵吵嚷嚷一片混乱，她稍微扬起了声音，“你喜欢看什么比赛？”
“我不知道！”苏玟也下意识大声说，“我想看魔法！”
她的话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兽人为之侧目，不过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虽然足够让她意识到这个回答可能有些不对劲。
“……我本来想先把你送到你想去的赛场，”莉莎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答案也不感到意外，“算了，那就选个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吧。”
她们正经过一个岔路口，暗精灵拉着她向左转，她们走了一小段路，周围的人迅速减少，至少是兽人的数量骤降。
苏玟发现身边开始出现更多的暗精灵，不过他们大都转向另一条路，许多人还在向莉莎打招呼，后者忙着回应他们，这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带着魔兽。
她们又走了一段路，先前略显狭窄的石板路陡然开阔，两侧的高墙逐渐消失了，前方豁然开朗，露出了一片环绕着上千坐席的露天竞技场，赛场的中央区域极为宽阔，而且严丝合缝地铺着平整的黑钢石，这种材料大概能经受魔法的冲击、也不会轻易被发狂的魔兽们毁掉。
整个赤色要塞有若干类似的竞赛场地，她不太确定观众和参赛者是如何划分的，也许和种族与比赛类型都有关系，毕竟这附近的观众虽然多，座位却也只坐满了三分之二左右，几乎有一半都是暗精灵。
周围的座位是阶梯状层层向上升高，最外围和赛场上方都笼罩在一个大型的魔阵里，空气中若隐若现着丝丝缕缕的魔纹，因为距离太远而显得模糊又微弱，有阳光时更是几乎难以分辨。
莉莎指了一个邻近过道的位置让她坐过去，苏玟注意到那里前后旁边的人都是暗精灵，手臂上都有鲜红的双剑纹身，有些人甚至将图案纹在了脸上。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这个，反正坐在外面，如果你想去看别的比赛可以随时离开。”
“好的，”小姑娘乖巧地坐下了，还把手放在膝盖上，“那你呢？”
“啊，”暗精灵姑娘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我有事要做，放心，你坐在这里没问题，这个距离，不会溅到血。”
苏玟：“……”
“那也不一定，”旁边一个暗精灵少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我记得去年有个血族的脑袋都飞到赛场外面了。”
“我知道，当时我也在，对了，想想我说的话，亲爱的，”莉莎看向神情纠结的小姑娘，她压低了声音，“哪怕你真的喜欢梅塔利克大人，红河战区的魔法师不多，你一定能很快晋升，然后……也许就有机会。”
苏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暗精灵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如果你真的喜欢什么人，哪怕对方是神明，只要他不曾心有所属，你都可以去大胆地追求——顺便，据我所知，梅塔利克大人没有结婚，而且，他挺好的。”
苏玟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目送她离去，周围的暗精灵们都很安静，他们之间也不太说话，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第一场比赛开始。
不久之后，赤色要塞里再次回荡起号角声，周遭的观众们纷纷抬起头，场地尽头沉重的闸门向上开启，一头全副武装的迅龙出现了，载着龙背上的骑士风驰电掣地冲向赛场。
这种亚龙体型并不大，但是爆发力极强，他们只用后肢行走奔跑，前腿较短但是指爪锋利，能轻而易举地撕裂精钢盾牌和重骑兵的甲胄。
当然也要看对手是谁，假如对手恰好是剑龙或者角龙骑士，那么至少在坐骑方面就占了便宜。
如果只是普通的中阶甚至低阶魔兽骑士，这场战斗就没有悬念了。
苏玟本来以为会有另一个参赛者出场，然而，那个迅龙背上的暗精灵环顾了整个赛场，从背后拔出了双刀，利刃在手中转出两朵绚丽的刀花，用恶魔语大声呼喊起来。
他说第一遍的时候，旁边的暗精灵们大多都很平静，只是少数几个年轻人露出兴奋的表情，他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前排终于有个血族站了起来，她抬起手，慢吞吞地将披散的黑发束起，同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
紧接着，整个赛场似乎都在沉重的脚步声中震颤起来。
一头巨大的半狮半蝎的魔兽冲出闸门，他至少有四五米的高度，正仰起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全身毛发似乎都在战意中竖立，身后还拖着一条有巨大弯钩的尾巴，尾钩闪烁着剧毒的蓝绿荧光。
血族轻盈地跃上魔兽的后背，从腰侧抽出一把镶着魔晶的短剑，她的手上雀跃起蓝色的雷光，那些战栗的电光一路奔流而下，在噼里啪啦的火花声里缠绕于剑刃之上。
成熟期的七阶魔兽在亚龙们面前绝对有一战之力，更何况，狮蝎这种大型魔兽兼具毒性和防御力，而且那个血族骑士又是近战远攻都擅长的魔武士——
暗精灵龙骑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手中的利刃上陡然弥漫起青色的雾气，那些雾气迅速凝结然后旋转，化作无数尖锐的风刃，划破空气呼啸着奔向对手。
苏玟总算明白魔法天赋这种东西在黑暗种族里是多么常见了。
任何一个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魔法师的人，都可能在必要的时候秀出一手惊艳的魔法，考虑到他们的吟唱很短暂或者干脆没有，而且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技艺娴熟的战士——
这一战极为精彩。
她本来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困倦，毕竟今天起得很早，但是在这场战斗之后，睡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亚龙们也是龙，在巨龙们悉数消失彻底变成传说的今天，他们已经代表了龙族，在魔法抗性和回复速度方面，很多魔兽都不能和他们媲美，所以哪怕看上去体型没有优势，这场战斗依然不会出现压倒性的战局。
每一场比赛都有时间限制，如果在那之前其中一方认输或者死亡，当然也就结束了，但如果大家都还能战斗，也只能算作平局。
血族低头拍了拍狮蝎的背脊，后者低吼一声离开了，她也重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仰头开始灌瓶子里鲜红的液体——魔兽的血。
暗精灵也伤痕累累，他的迅龙伙伴倒是没什么，但他被血族的魔法折腾得很惨，而且之前还被从坐骑上打飞了，骨头都断了不少，回到座位上之后，身边的人都开始参与处理他的伤势。
亲眼目睹了那只狮蝎惊天动地的战斗力，以及数次身中魔法却屹立不倒、利刃难以划破皮肤，还曾经一尾巴将暗精灵从迅龙背上直接抽飞之后——
苏玟真的无法想象某只恶魔到底是怎样干掉那么多高阶魔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