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林无隅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杯子。
“得了吧,一开始你就想到了,要不你也不会先问同学,而且出了前五基本也就打听不着了,所以你猜的就是我起码前五。”丁霁也拿起杯子,跟他磕了一下。
“那我就不能直接打听丁霁么,”林无隅笑笑,“像你这种类型的帅哥,在学校随便找个人就能问到。”
“你不认识我们学校的人啊,你要认识人,我第一次说我三中的,你就不会是那个反应,”丁霁看着他,“而且打听人容易引起误会,谁知道你是要打我还是要替人表白还是看上我了?”
“我真没有……”林无隅叹了口气。
“不管有没有,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干这事儿,你跟你同学问的时候也不会提我名字,你肯定问的是三中前五有谁,对吧?”丁霁说。
林无隅笑着没说话,丁霁不卖西瓜不可惜,真要不给人算命了还可惜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猜到了,”丁霁喝了口啤酒,“但你这人挺……怎么说呢,其实特别善良,你知道我特别烦别人说我真聪明啊小神童啊什么的瞎jb夸,所以你得先确认。”
“但是最后你帮我确认了。”林无隅说。
“嗯,主要是怕你同学问不到,”丁霁指尖在杯子上敲了敲,“我也没忍住,我就想看看学神知道我不是卖西瓜的会有什么反应。”
林无隅喝了口啤酒,拿着杯子盯着丁霁又看了半天,最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看人居然这么不准……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我没告诉你吗?”丁霁瞪着他,“说话讲良心啊哥哥,我没说我三中的吗!我连我哪个班的都告诉你了吧!你不信啊!你上星期还在为我居然去卖西瓜痛心呢。”
林无隅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偏开头乐了半天才又转回来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主要是你……看上去真的挺江湖的。”
“没事儿,”丁霁摆摆手,“我喜欢。”
“嗯。”林无隅应了一声。
“我是说你对我这种误会,”丁霁又补充,“我挺喜欢的,舒服。”
“嗯。”林无隅点了点头,仔细又看了看以学霸身份坐在他对面的丁霁同学,依然觉得有些意外,“所以……这个成绩你家里不满意?”
“不满意,”丁霁皱了皱眉,“我爸妈对我的期待就是个黑洞,就是吊在驴脑袋前面的那根儿黄瓜……”
“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认为吊的那个是胡萝卜。”林无隅说。
丁霁说到一半,被林无隅拦了这么一下,愣了好一会儿:“您很严谨啊,还一般情况下,还大家都认为。”
“不然呢,”林无隅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驴吃不吃黄瓜。”
“吃吧?”丁霁想想也笑了。
这家店丁霁和刘金鹏经常来吃,跟老板两口子都挺熟,老板娘把他们点的烧烤拿过来的时候,丁霁实在有些好奇:“姐,驴吃黄瓜吗?”
老板娘直接往把盘子往他桌上一扔:“几天没见啊?学得跟个流氓一样了?”
“什……我怎么就流氓了?”丁霁愣了。
“是不是跟这人学的?以前也没见过他,”老板娘往林无隅脸上扫了一眼,很不屑地说,“什么黄瓜不黄瓜的,少给我说这些,不学点儿好的!”
“我?”林无隅震惊了。
老板娘也没理他俩,扔下盘子转身就走了。
丁霁顿时笑得拿起杯子半天都没喝进去一口啤酒。
“怎么看也得是我跟你学坏了吧?”林无隅实在不能理解老板娘的这个判断。
“她跟我熟,”丁霁边乐边说,“她知道我从来不开这种玩笑。”
“我看着难道很像开这种玩笑的人吗?”林无隅叹了口气,“她反应过来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为正经的学神,”丁霁冲他举了举杯子,“来。”
“为……”林无隅想了想,“可爱的小神童。”
丁霁没说话,也没动。
“想翻脸先等我说完,”林无隅伸出手指在他拿着杯子的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你是或者不是,都跟别人无关,既不需要证明,也不需要回避。”
丁霁眼睛瞪得挺大的,看了他能有五秒,然后才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跟他磕了一下,仰头把一杯酒都灌了下去。
“先说好,”林无隅说,“你喝高了我肯定不送你回去。”
“走着瞧,”丁霁挑了一下右边眉毛,“不一定谁先高了呢。”
林无隅没有这么吃过烧烤,吃得跟打游击一样。
先是在店里吃,后来因为有点儿热,人也多,他俩挪到了店门口的小桌子边,再后来嫌吵,干脆去了店外头,连凳子都没有,桌子摆花坛边儿,人就蹲坐在花坛的石头围栏上。
一边拍着蚊子,一边喝酒聊天儿。
如果让老爸老妈看到了这一幕,估计会觉得他们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儿子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果然是上不了墙的烂泥。
“鹏鹏,就是卖西瓜那个,”丁霁灌了半杯啤酒,拿起一串牛肉啃着,“他也跟我一样,留守儿童,而且他更惨,他留守了好几年留到最后爹妈居然离婚了,两边都不要他,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他跟谁过?”林无隅问,“他看着跟你差不多大吧?”
“他表叔,”丁霁说,“西瓜就是表叔的,鹏鹏帮着卖……我刚想说什么来着?哦对了,他小时候,管他舅舅,叫过爸爸。”
林无隅笑了笑。
“我就没这么瞎叫过,”丁霁说,“我根本就没觉得我生活里除了爷爷奶奶小姑,还需要有谁。”
“是不是觉得父母像陌生人。”林无隅问。
“说陌生人吧,又好像不完全是,”丁霁拧着眉,“比陌生人更别扭,跟陌生人相处完全是另一个模式……他俩是要强行参与我人生的陌生人。”
林无隅没说话,往盘子里找了找,想拿串牛肉,手悬着半天也没找到。
于是往丁霁那边看了一眼。
丁霁正咬着倒数第二块牛肉,跟他眼神一对上,立马迅速把两块牛肉都咬到了嘴里,然后一甩头,一口都吃了。
“抠门儿精。”林无隅说。
“二十个牛肉串!”丁霁转头冲店里喊。
“这顿我请的。”林无隅说。
丁霁一拍桌子,拿出了手机:“老板过来先把账结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林无隅笑着把他手机拿过来,放到了自己兜里。
“你脾气挺好的,”丁霁说,“我跟鹏鹏要这么闹,这会儿他肯定也跟我拍桌子,然后再为结账的事儿打起来。”
“那不至于,”林无隅说,“你要真想结账我肯定不跟你打。”
“那还是啊!”丁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板!”
“哎,”林无隅在他手上弹了一下,“你手机在我这儿。”
“靠。”丁霁看着他,“给我!”
林无隅抓着他手腕把他拉回了花坛上坐着:“你是不是喝大了?”
“不是,”丁霁说,“我一口酒就这样,我爷爷说的,舔一口就现形,我跟你再在这儿喝一晚上,我还是这样。”
丁霁还挺实诚的,他俩喝到快十点,丁霁还是保持着这个“现形”的状态。
林无隅一开始没太明白现形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发泄吧,丁霁平时话不算太多,在正常范围内,主要还是集中攻击朋友圈,一天发个几条十几条的,喝了一口酒之后,就如同开了闸。
看得出没喝醉,眼睛还很亮,思路也清晰,走路也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是话多。
丁霁的奶奶摔了一跤,住在医院,现在他要回医院,并不顺路,但丁霁似乎已经忘了他俩不顺路的事儿,只管往医院的方向走,林无隅也只好跟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人都是需要发泄的。
无论你是半仙儿,还是西瓜仔,或者是年级第一。
机会却并不多。
“我爷爷奶奶其实也舍不得我回家住,”丁霁低头往前走着,“但是他俩没法说,我毕竟是他们儿子的儿子,不过……”
丁霁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林无隅问。
“我奶奶也挺绝的,我爸寄回来的钱,她大部分都没用,单独存起来了,”丁霁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想啊,”林无隅看了看他,“是不是怕你爸妈将来有一天会说,我花了多少多少钱在你身上,你还这么不争气?”
“我靠?”丁霁很吃惊地退开一步看着他,“你可以啊,这都猜得到?”
“嗯。”林无隅笑了笑。
丁霁愣了两秒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也就你能猜得到。”
“怎么?”林无隅转过头。
“你是不是早就自己赚钱了?”丁霁说,“原因不会也是这个吧?”
林无隅没说话。
“怪可怜的,”丁霁伸手在他胳膊上搓了搓,“小可怜儿。”
“差不多得了啊。”林无隅说。
“你爷爷奶奶啊姥姥姥爷啊,不管你吗?”丁霁问,“我姥姥姥爷没得早,但是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小姑,对我都特别好。”
“都不在一个地方,几年也见不了一次面,”林无隅说,“我跟亲戚都不太熟。”
“哦,”丁霁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可怜儿啊。”
“……我打人了啊。”林无隅说。
“来来来,打一个我看看,”丁霁立马来劲了,冲他一个劲儿招手,“我认识的学霸里,还真没碰到过能打得过我的。”
“考完吧,”林无隅说,“我怕现在打一架咱俩有一个不能高考了。”
“我没所谓的。”丁霁说。
“你最好有所谓。”林无隅扫了他一眼,收了笑容。
丁霁看着他:“突然这么严肃?”
“我说了,”林无隅突然凑近他,一字一句,“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不用证明你是神童,也不用证明你不是,听懂了吗?”
丁霁认识林无隅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的印象里,林无隅除了偶尔“冷血”,一直都挺温和,很多时候都是笑笑就过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严肃的林无隅。
丁霁从小到大不惧任何人,脾气上来了谁他都敢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