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流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小大夫叫我……叫我去帮他做什么?”
步染淡定的重复道:“去帮他熨头发。但当然这件事不能由着他来,我有个想法,你跟我走。”
他们找到池罔的时候,池罔正坐在马车边,相比一个时辰前,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是在寒冷的空气中,他的头发却滴着水,瞬身也散发着湿冷水汽,似乎他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跳到不知道哪里的冷水里去洗了个澡。
步染和房流两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移到了池罔那即使沾湿了,看起来也比一个时辰前还要更销魂的波浪大卷上。
池罔顿时脸都黑了:“你们怎么都来了?”
步染语气柔柔的,透着一股不急不躁的意味,“你是想把头发弄直吗?但是头发发丝是很脆弱的,不能用熨斗这样粗暴的方式。作为女孩子,我还是更有心得,让我们试试别的方法吧。”
这才弄明白来龙去脉的房流,瞬间脸上表情都扭曲了,那一声爆笑哽在喉头,不敢当着池罔面笑出来,着实憋了个半死。
见池罔听进去了,步染点点头:“我倒是有别的办法,能把你头发烫直,这需要流流来操作。”
她差人拿来了两柄刀刃平整的大刀,先命人仔细擦干净,再让着房流一手提着一把,站到了篝火前。
“对,你就这样放在火上,把刀刃烤一下……但不要烤的太热。”步染指挥道,“正好小哥哥头发是湿的,流流,你就拿着刀,用刀刃平整的地方,正反两面一起夹着他的头发,再顺着头发的方向同时向下拉。”
房流拿着两柄重刀,倒是没有觉得胳膊累,但是他却对步染的指令,表示了无声的疑惑。
步染催促道:“用了你就知道了,你看我帮你拎着一片头发,用刀夹住它。”
房流略一犹豫,见池罔也没有明显反对,就狠下心按照步染所说的,用加热的刀柄平整地贴着头发,快速地拉了一下。
那头发掉落在空中,居然真的变直了!
但因为房流没敢下手,怕烧热的刀刃会烧掉池罔的头发,贴着的时间太短,力度就不够。片刻后,那一缕掉落在空中的发微微地又卷回去了一点,但却也不是刚才那样弯的模样了。
这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池罔顿时满意了。
房流也放心了一些,步染站在旁边挑着头发,让房流慢慢拉,一点一点,把池罔困扰多日的卷发全都拉直了。
那寻死未成的天山教头目,本以为自己会遭到严刑拷打,却没想到审判官刚要上,就抬屁股出去了,而且半天都没回来。
这位天山教头目费解的张望,却看到不远处,那对着他冷着脸的小兄弟,此时拿着两柄刀放在火上加热,然后转身将烧热的刀刃,压到一个背对着他坐着的人的头上……
天山教头目:“!?”
这是什么酷刑?怎么从未听过!?
察觉到天山教头目惊恐的视线,房流不悦地吩咐道:“看什么看?把眼睛给我蒙上,嘴也堵上。”
不到半个时辰,专心致志的房流和步染,就圆满地完成了这一项工作。
池罔的卷发终于恢复原样,变回了笔直的长发。
在他心头萦绕许久的一件大事,如今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池罔心里很高兴,看向出了这个好主意的步染,心中都多生出了几分疼爱之情。
多么可爱贴心又能干的小辈啊,他决定了,以后连步染都一起多照顾着一些。
他又拍了拍房流手臂,夸道:“做的不错。”
房流怕痒似的抖了一下。
步染吩咐下人,来把东西收走,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卷发可以这样烫直,那如何把直发烫卷呢?嗯,回去研究一下。”
房流自发承担起责任:“小大夫,小染姐,你们都先回去休息。今晚我审讯,同时亲自守夜,你们好好睡,不用担心。”
分配好工作,房流就提着两柄被火烧过的大刀,气势汹汹的往回走。
当眼前的布被揭开时,那天山教头目看到两柄通红的大刀,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那一地天山教的人都不见了,池罔十分平静,都没问房流这些人是怎么处理的。反正根据地上的血迹来看,大概不会是什么令人欢喜的经历。
房流年轻,熬了一晚上也不限疲倦,早上的时候,见到池罔还很高兴的打了个招呼。
就这样好似无事发生过,众人平静的重新上路了。
或许步家这一行人,于不动声色之间就解决了天山教一批精锐,剩下数天中,一直到他们到达元港城,天山教都没敢再派人来进行偷袭。
从雁城出发,大半月后,他们平安抵达了元港城。
元港城不愧为江北第一大城,远远就能看见城墙高而巍峨。在城郊老远外,就能看见热闹的集市和沿路而建的店铺,和后面依次而建的民居。
他们到来的时机正巧,正好赶上了元港城外的集市开市。
因为江北瘟疫大灾,连着几个月人们都尽可能闭门不出,近郊一片也是十分的萧条。
而如今,因为池罔防治瘟疫的药方在江北得以流传,疫情得到了控制,从三月初到现在近一个月后,江北的土地上,终于久违地重新焕发了生机。
在繁华的元港城附近,商人们更是迫不及待的用着一场隆重的盛事,来庆祝灾难的过去,让百姓们重新走上集市街头,光顾他们摆满了货品的摊位。
他们一行人穿过热闹的集市,元港城就在不远的前方。
房流又钻了池罔的车,见池罔开着窗,似乎在观察着外面的集市,房流便笑着问:“可有什么看上的东西?”
这问题问的有什么意义?池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房流被他看得挪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对池罔小声说:“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买。”
池罔:“……”
他决定了,一会到元港城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去钱庄取钱。
从近郊的一路上,池罔观察到不少朝廷派来的医者,在江北民众聚集处,设置了流动医位,提供着救治与预防瘟疫的草药,和免费出诊的大夫。
他看到了从南边过来的、打着兰善堂标志的兰善堂医者。同时,他还看到了兰善堂的最大对家,萱草堂派来的免费摊铺。
透过池罔的窗户,房流显然也看到了两边医馆的情况。他想起掌门的任务,一边与池罔继续找话聊着天,一边观察着车外的救灾状况。
比起财大气粗的萱草堂,兰善堂这边就显得捉襟见肘,单从流动医位的数量上来说,就能看出明显落了下风。
萱草堂有从南方运来最新鲜的药材,好几种药更是分文不取,免费供应,充分表现出配合朝廷救治瘟疫的决心。而从萱草堂派过来的医者数量上来看,又是萱草堂胜了一筹。
池罔瞄了房流一眼,见他露出正在思索的模样,便知他已经对此事上了心。
他对房流的资质很满意,也想看看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能做到多好。
这趟长达十数天的长途奔波,在见到元港城的大城门时,终于到了即将宣告结束的时刻。
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所有人都感到振奋。没人会喜欢一直风餐露宿的生活,如今护送着步家少主平安抵达,任务完成后,很多人都可以放松休息了。
然而这美好的心情,在池罔从窗外看到街上第一个、第二个和第三个经过的和尚的时候,彻底告罄。
好好的江北,哪儿来这么多和尚?
还跑到两家医馆的流动医位,提供热心又无私的帮助,他们这群当和尚闲的没事干,都跑过来抢他们开医馆的人的饭碗了?
房流看到外面的和尚,想到之前无正门的回馈,主动提起了话题,“说起来,佛教掌门固虚法师,在半个多月前带领诸位佛门子弟渡江向北,和兰善堂、萱草堂两家医馆,齐心协力一同救治瘟疫。”
池罔:“哦。”
多日相处,房流已经有些习惯了池罔面上的冷漠,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位固虚法师,可是一位相当有名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深,大江南北都享负盛名。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位武林高手,他手中那一百零八颗菩提子非常出名,就是他的武器。不过出家人慈悲为怀,能渡的人就渡,不喜欢打打杀杀。”
“固虚法师,最近好像是很开心。”房流漫不经意地炫耀出了自己丰富的情报,“法师最近在江北,似乎新收了一位天分奇高的弟子,颇为器重,连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嫡传弟子,都给比过去了。固虚法师已年迈,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弟子是谁,会不会以后接过佛门一派的掌门之位。”
池罔听了心烦,一群秃驴的事,跟他说什么?
他向来就不待见和尚,房流平常是挺聪明的,但是此刻池罔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就没看出来池罔讨厌和尚。
池罔跟随着步家的车队,一路到了元港城的港口。
到这里,就不得不分别了。临到分别关头,池罔到没觉得什么,房流却有一点不舍。
步染大大方方的与池罔道别,“小哥哥,这是我贴身携带的步家令符,若将来有任何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还烦请你派人拿着这一枚令符,来皇都的步府来找我。”
池罔对这个拯救了他头发的姑娘,观感很不错,嘱咐道,“回去好好休息,鸡汤之类的,可以继续喝,补元气。”
房流见步染早有准备,顿时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想到这茬,他摸遍自己全身,发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带,只好破罐子破摔地将自己身上的钱袋解了下来,递给了池罔:“没有别的了,这个给你玩吧。”
池罔的眼神轻飘飘的在房流手中划过,就仿佛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他将目光重新移到步染身上,道了别,“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多保重。”
池罔转身就走,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一直目送步染和房流坐上船。
在他们平安离开江北后,砂石的声音响了起来:“特殊任务完全完成了,你做的很好、很周到。池罔,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池罔慢悠悠地先去钱庄取了钱,然后,他在元港城里面溜达了一圈。
作为江北第一大城,同时也是南北渡口的连接处,从南方运过来的医药资源,元港城作为北地的第一个接受点,都享受到最优先的待遇,无论是药材还是医者,现在都不缺。
这样的话,在这里能救治的濒死之人的数量,必然会大幅下降,池罔就不太想在这里待了,毕竟还有很多更需要他的人在其他的地方,在等着他前去施救。
以元港城为中心向周遭扩散,还有许多小村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像元港城这样,得到过充足的医师和药物援助,池罔打听了一下,决定即刻从港城出发。
原因无他,元港城的和尚实在是太多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秃瓢遍布的视野,实在无法让人心情愉快。
“那你准备去哪了?”砂石问到。
池罔沉默了一下,下了决定:“去紫藤村吧。好多年我都没看过紫藤花了,那村子是紫藤花的故乡。”
江北紫藤花开时节,去看看花顺便救救人,听起来就很不错。
紫藤村离元港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骑马大概需要大半天的路程,颇有些与世隔绝的僻静。
说走就走,池罔买了匹马赶去了紫藤村,去紫藤村的一路上,见到的行人都不多。
下午到了村中,池罔也没见到兰善堂或者萱草堂的流动医位。于是他总算放了心,这里这么偏,总不可能再遇到秃驴了吧?
刚进村中,砂石就说话了:“池罔,检测到了一个符合濒死条件的女子,你是否要前往救援?”
池罔略感意外:“又一个特殊任务?”
“当然不是,就是很普通的人。要救治满足濒死条件的人,的确不太容易达成,我也在积极帮你寻找。救这个人没什么奖励,你去吗?”
池罔若有所思:“那去看看吧。”
那地方很偏僻,就算是池罔自己找,都不一定能立刻找到。周围也没什么在居住的居民,一路上都见不到人,很有些阴冷的感觉。
那是一片被废弃许久、十分荒僻的园子。
园子大门已经坏了,里面枯草及膝深,走进去不知深浅。园子里的楼屋大多坍塌,蔓延着一种腐朽的气味。
砂石催促道:“就在里头,你得绕一圈过去,你要救的人就在上面三楼。”
那楼不知烂了多少年头,连着墙壁都一起塌掉了,直接露出了楼里房间的模样,池罔分辨了一下,才看出来哪里是三楼。
就在那三楼边缘,真的如砂石所说,有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屈膝坐着,脑袋埋在腿里,就坐在危楼边上。
危楼下面,就是一口枯干的水井。
这和池罔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于是他慎重地问道:“砂石,这女人患了什么绝症吗?”
砂石:“没什么治不好的毛病,就是她现在想不开,想轻生,你如果打消了她轻生的念头,就算你救了一个濒死的人,加油!”
池罔:“……”